70
天亮了。
一切黑暗将走向光明。
蔣川左右兩邊肩膀都挨了一槍, 傷口泡了水,所幸沒傷到要害, 傷口也不深,他還能撐下去。
緝毒隊已經趕到。
槍聲指引他方向。
他匆匆趕過去,看見曹岩跟幾個警察站在一起, 圍剿已經開始。
蔣川走過去,只問:“姜坤呢?”
曹岩:“很混亂,現在不知道。”
蔣川眯了下眼,“我們去上面看看, 別讓他逃了。”
曹岩:“行。”
他們帶幾個人往半坡走, 一路槍林彈雨,樊奕雖然帶了不少武器, 但絕對沒有特警隊裝備齊全,蔣川和曹岩在他們的掩護下,走到他們搬運東西的半坡上, 上面停着很多車, 人也不少。
大概是樊奕和姜坤被困還沒出來, 車不敢開走。
蔣川看向身後,他們人手不多。
忽然,上面一陣騷動, 有車子啓動。
“現在不能走!樊老大還沒上來!”
“他來不了了,再不走,你們都等死嗎?!”姜坤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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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一定要等他上來。”有人吼, “兄弟們,你們跟我下去支援,其他人看着車!”
蔣川和曹岩臉色一變,提槍沖上去,姜坤已經上車了。
一夥人往下沖,半坡上瞬間少了一大半人,給了他們機會。
接二連三的槍聲,倒下不少人。
姜坤在他手下的掩護下上了一輛車,身後,一輛車忽然炸了,起了火,路被堵住,車開不過去。
曹岩:“操/他/媽!”
蔣川一槍打爆車後輪,車子晃動了一下,撞上岩壁,停了一下。
曹岩立即去追。
蔣川比他更快,跳過火苗沖出去,車再次啓動,蔣川連開幾槍,打爆玻璃,以及車上兩個人的腦袋。
姜坤滿面戾氣,拔出手槍,猛踩油門,從窗口對後開槍。
蔣川再爆一輪胎,車子前行幾十米,車身晃動,朝崖壁下沖,姜坤猛踩剎車,車頭挂在懸崖上。
身後,姜坤的手下圍了上來,曹岩轉身應付。
姜坤從車裏爬出來,連開數槍,蔣川躲在車後。
姜坤等了幾秒,沒有反應,迅速轉身逃。
蔣川聽見聲音,立即追過去,扳動扳機,開出一槍,被姜坤躲過,再扳,沒了子彈。
他迅速沖過去,跳起,猛地撲過去。
兩人糾纏滾動幾圈。
“砰!”
滾到懸崖邊,蔣川翻身壓住姜坤,死死扣住他的手腕,力量的搏鬥,黑漆漆的槍口在兩人之間轉換。
“砰!”
“砰!”
“砰!”
最後一顆子彈穿過蔣川的身體,他身體晃動了一下,眼底一瞬間失去焦距。
姜坤冷笑出聲,面部獰猙。
他贏了。
天大亮。
晨光普照,柔光罩着這片淨土。
蔣川看見山林裏的寺廟,看見崖壁下流淌的黃河,河對岸有他的姑娘。她不止一次地說:“我等你回來。”
蔣川眼睛恢複一絲清明。
他完成使命,那又如何。
如果他不在了,她可怎麽辦?
他明知道她不可能再承受一次,卻自私地想和她在一起。
自始至終,他除了這副軀體,什麽都沒給過她。
……
姜坤抓住他的衣服,翻身而起,一拳打在蔣川臉上。
蔣川頭歪到一邊,吐出一口鮮血。
下一瞬,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猛地揪住姜坤的手臂,狠狠地往後甩,腳下一蹬。
姜坤身體懸空,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蔣川力氣用盡,松開手。
姜坤從懸崖掉了下去,身體砸在岩石上,發出悶響,慘叫。
曹晟的人到了,跟緝毒隊聯合,把這夥人狙殺緝拿。
蔣川整個人跪坐在懸崖邊,渾身是血,一動不動,寂靜得如一尊石像。
……
秦棠走到村口,村裏的人開摩托車把她送出去。
她看見天上的直升機。
而後,在路上碰見了警隊。
秦棠急忙喊:“停車!”
她站在旁邊,曹晟看見她了,立即停車,秦棠急急地撲上去,抓住他問:“蔣川呢?他呢?”她四處看,“他在哪輛車裏?”
曹晟抿緊唇,不知怎麽回答。
秦棠像是看透了什麽,臉色蒼白,身體猛地一晃,下一秒,像是瘋了似的,一輛車一輛車地去找,她喊他的名字:“蔣川!”
“蔣川!”
“蔣川!”
曹晟拉住她:“他不在這裏。”
秦棠滿臉淚水,聲音悲怆,回頭吼:“那他在哪裏!我要去找他!”
曹晟按住她,眼睛也紅了,“他跟傷勢危急的戰友被帶上直升機了,正在搶救,情況……還不清楚……”
“不清楚……”她眼睛呆滞,淚水不斷,喃喃道,“不清楚是什麽意思?”
“你是說……他會死麽……”
“他會死麽……”
曹晟有些不忍,按住她的肩:“不會的,他命硬,一定能撐過去。”
秦棠擡頭,抹掉眼淚,很天真地看他,她說出的話,像是在跟自己保證:“對,他命硬,算命的說過他命硬的,他會跟我生兩個孩子。”
曹晟喉嚨哽咽。
秦棠已經走過去,拉開車門,“我跟你們走,你帶我去看他。
……
西安市。
秦棠蹲在急診室門口,把自己縮成一團,一直盯着那盞燈。
已經過了一天一夜。
秦棠幾乎沒吃東西,只喝水,一直守着,誰勸都沒用。
不知道是誰通知她父母,當天下午,秦森和景心就趕到了,他們看見女兒縮成一團,心揪疼,景心過去抱住她,心疼地叫她:“安安……”
所有的事情,他們都知道了。
秦棠擡頭,目光漸漸聚焦:“媽媽……”
還沒來得及說什麽,急診室的燈暗下。
秦棠嚯地站起身,沖過去,醫生走出來,她看着他們疲憊的臉色,甚至不敢開口問,直到醫生松了口氣地說:“人是救過來了,不過失血太多,又傷在要害……”
秦棠咬着唇,一聲不吭。
醫生接着說:“四十八小時,熬過後,人就沒事,熬不過……”
話到這份兒上,醫生沒繼續說下去。
……
秦棠在醫院又守了兩天,期間,曹岩從重症監護轉移普通病房。
趙峰殉職了。
蔣川熬過了四十八小時,人一直沒醒,醫生說是失血過多的原因,秦棠就一直守着。
秦森和景心也沒走,秦棠現在這個樣子,跟當年很像,又很不像,他們不放心。
秦棠從病房裏出來,看向父母,“爸爸,媽媽。”
秦森摸摸她的頭,景心抱住她的肩。
秦棠擡頭,看向他們:“我有話想跟你們說。”
“說吧。”
秦棠問:“當年蔣川撤銷警籍,你們有沒有插手?”
景心楞了下,看向秦森,搖頭:“沒有,我跟你爸爸沒有插手。”
當年的事,周旗母親和陳敬生父母插手了。
秦棠抿唇,“我知道,你們一定沒有插手。”她只是想确認一下。
所有的前塵往事全部放下了。
……
十幾天過去了。
秦棠拉着他的手抱怨:“你頭發長得很長了,再不醒來剃頭發,就不好看了。”
這幾天她一直拉着他說話,連她都不知道,原來他們之間有那麽多話來說,仿佛說一輩子都說不完。
秦棠看他頭發真的長了不少,想着幫他理一下,出門買了把剪刀。
回來後就讓護士幫忙,把他搬起來,背後墊個枕頭,她跪坐在床上。
她拍拍他的後腦勺,揮舞着剪刀,正要開剪,腰忽然被人抱住。
秦棠拿着剪刀,驚愕地定在原地。
蔣川抱住她的腰,把人按下來,目光柔軟筆直地盯着她,淡淡笑了。
秦棠愣愣地看着他,蔣川拉過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胡渣子紮在她手心,秦棠才有了些反應,眼睛瞬間紅了,“蔣川……”
“嗯?”他低啞開口,嘴角帶笑,“怎麽變得愛哭了?”
“沒有。”她否認,吸了吸鼻子。
蔣川抹她的眼睛,“還說沒有。”
秦棠蹭蹭他的手,眼淚全部擦在他幹燥粗粝的手掌上,“以後不哭了。”
“好。”蔣川抱住她。
秦棠不敢貼得太近,他身上還有傷,怕壓到他。
“我爸媽來看過你。”
“是嗎?這副樣子見他們,不太好。”
蔣川捏她的臉,“他們對我印象不好。”
秦棠搖頭,看着他:“沒事,我喜歡你。”
蔣川笑,臉頰碰碰她的,“我知道。”
“我媽媽也喜歡你,有她在,你不用擔心。”
“嗯,我不擔心。”
“你難受嗎?”她急着起來,“我去叫醫生來。”
蔣川拉住她,臉色微白,有些虛弱,“等等,讓我再抱一會兒。”
秦棠低頭,又靠了回去,“好。”
她仰起臉看他:“他們都說你命硬。”
蔣川笑:“是嗎?”
“嗯嗯。”她抱緊他,“你不知道你吓死人了,流了很多血,身上中了好幾槍。”
命硬只是借口。
支撐他的,是她。
他舍不下她。
他太害怕了,怕她一個人撐不下,又是一個四年,或者更久。
他得留着這副軀體,給他的姑娘。
……
一個月後,蔣川出院。
期間,秦棠北京西安兩邊跑。
曹晟和曹岩,還有韓成,都來找過蔣川,他如果想回警隊,随時可以回去。
蔣川拒絕了。
脫離團隊太久了,不是沒了信仰,信仰依舊在心底,只是心态不一樣了。
他還留在義工站,負責貧困山區物資運輸,捐款資助貧困兒童。
每個人留在這個世上總有自己的用途。
元旦後,秦棠處理好所有的工作,訂了當天的票,當晚到達西安。
蔣川去機場接人,把她帶回義站。
大學生寒假放得早,義站又熱鬧了起來,小白和徐鵬又來了,還帶了兩個同班同學,可惜天太冷,坐院子裏燒烤不合适,他們在客廳支起烤架。
小白問:“明天我們要去哪裏呀?”
呂安說:“去佳縣和岚臯縣。”
“兩個地方啊?”
“嗯。”
“那人怎麽分啊?”
蔣川說:“我跟秦棠去佳縣。”
他們這趟,主要是去羊圈山,看看月月和她哥哥。
小城嬉皮笑臉,長長地:“哦……”
蔣川淡淡瞥他一眼,“怎麽,你想去?”
小城連忙搖頭,“不不不……”
他怎麽可能這麽不識趣,電燈泡會被打爆的。
秦棠淡淡笑了。
這天夜裏,把酒言歡。
除了秦棠和呂安,沒人知道蔣川的過去。
除了秦棠,沒人知道他做過什麽,放棄過什麽,又回歸到了這裏。
這個世界上,沒人比秦棠更懂他了。
……
第二天一早,小城和呂安幾個出發去岚臯縣,這趟去了,把物資送到,年後就不去了,讓那些孩子們過年高興些,來年春天開學了,更努力。
秦棠聽見汽車引擎的聲音,從床上坐起來。
蔣川推門而入,“醒了?”
秦棠點頭,“我們什麽時候走?”
“等你休息好。”
“我休息好了。”想了想,她補了一句,“你開車,我可以在車上睡。”
蔣川低笑:“好。”
一個小時後,黑色吉普開出院子。
到了羊圈山,孩子們圍上來,月月長高了,她哥哥站在她身後,有些腼腆,卻興奮地看着他們。
秦棠摸摸月月地臉:“長高了。”
月月轉身跑了,過了一會兒,背着書包回來,從包裏拿出一袋幹棗,紅彤彤地,“我媽媽說給你的,最好最甜的棗子,我們家種的,謝謝你讓我哥哥去上學。”
秦棠笑了笑,“那是你哥哥努力,還有公益基金,義工組織。”
月月年紀小,不太懂什麽公益基金,她只知道秦棠讓村裏沒錢上學的哥哥姐姐能上學,蔣川來了,給他們帶了很多學習用品。
他們是最好的人。
蔣川和秦棠在羊圈山呆了三天兩夜,第四天離開。
天很冷,雪積得很厚。
開到半路,車抛錨了,蔣川試着修了一下,修不好。
天色已晚,黑沉沉的冬夜,冷得不行。
蔣川打了幾個電話,這個點沒辦法拖車,秦棠用圍巾裹住自己,只露出一雙漂亮的眼睛,張嘴呵出一口白霧:“今晚我們要在這裏過夜嗎?”
蔣川皺眉:“我再打個電話。”
秦棠握住他的手,笑了:“算了,我們躲進車裏,也不會特別冷的。”
蔣川看着她:“你确定?”
“嗯呢。”
蔣川看着她,“餓嗎?”
本來以為到縣城可以帶她去吃頓熱乎的,沒想到。
秦棠說:“車上有餅幹。”
蔣川翻開後備箱,秦棠驚奇地看見一個酒精鍋,半桶水,還有面調料之類的,“我們煮面吃。”
秦棠興奮地蹲在旁邊看,“怎麽會有這些?”
蔣川:“小城弄的,山路不好開,車子出問題不是一次兩次,他怕餓着,就備了東西在車上。”
面煮好了。
除了油鹽,兩包榨菜,沒別的了。
兩人坐在車裏,蔣川想起什麽,從雜物櫃裏翻出一根火腿腸,是之前買給那些孩子,月月又送回來一根,他用小軍刀把火腿腸切成片,全部放進秦棠碗裏。
秦棠又給他分了一半,“你也吃,補補。”
蔣川挑眉:“補什麽?”
秦棠:“你之前受傷住院,補身體。”
蔣川湊過去,在她耳邊低語:“我身體好不好,你最清楚。”
“……”
秦棠耳朵紅了,一把推開他,“快點吃。”
蔣川笑出一聲,低頭吃面。
吃完面兩人靠在椅背上,蔣川把人抱過來,低聲問:“冷嗎?”
秦棠搖頭:“不冷。”
蔣川咬她的耳垂,“夜裏會冷,天空很幹淨,明天會出太陽。”
秦棠躲了躲,嗓音柔軟:“嗯……”
過了一會兒。
“真的不冷?”
“……”
秦棠擡頭,吻上他的唇,“不冷。”
唇齒交纏,彼此的氣息火熱,蔣川含住她的舌尖,手摸進她的毛衣裏,解開暗扣,握住白軟的一團。
秦棠仰着頭,扯下圍巾,讓他吻她的脖子。
衣衫半褪,她跨坐在他腿上,上下起落,閉上眼睛,輕吟出聲,在空曠的夜裏格外嬌媚。
蔣川最受不了她這副嬌,手移到身下,摸那處柔軟。
“嗯……”秦棠皺眉,“別碰……”
嗓音越是嬌,他動作越狠。
秦棠抱着他,一遍遍地顫栗,半眯着眼,看着窗外幹淨的天空,白茫茫的雪覆蓋住的黃土山坡。
她抱緊了他。
第二天早晨。
晨光微熹。
蔣川說得沒錯,今天出太陽了。
秦棠醒來,身上蓋着兩人的外套,蔣川不知去了哪裏。
她坐起來,身體微酸。
秦棠手摸進衣服裏,轉到背後,扣上胸衣暗扣,整理好自己,抱着相機和他的外套下車。
她往前走,剛想叫他。
“蔣川叔叔,你怎麽還在這裏呀?”
“啊,你是不是沒走呀?”
“你要去我們學校嗎?”
……
秦棠聽見蔣川低笑:“我來看你們有沒有乖乖上學。”
她走過去,順着旁邊的那條山路往上爬。
站在距離他十幾米遠的地方,安靜地看着他。
這裏是條山路,山裏的孩子上學步經這裏,蔣川站在高處,拉了一把那群孩子。
秦棠看見他英俊的側臉,她看得着迷。
等那些孩子走遠,她叫了一聲:“蔣川。”
蔣川回頭。
晨光在他身後,柔和地籠罩。
秦棠舉起相機。
蔣川大步走向她,“拍什麽了?”
“你。”
她頓了一下,“還有曙光。”
她指着天邊的太陽,“你知道你像什麽嗎?”
蔣川挑眉:“太陽?”
“曙光。”
他來時有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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