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我懷念的(二)
穆家少爺昏睡一年後再次醒來,成為了那一年全香港津津樂道的話題。人人都知道穆家養女路九月備受穆頌的寵愛,卻在穆頌昏睡後離開香港杳無音信;而另一個被資助的女學生梁荷花,卻堅持在病床邊照顧了一年。
記者發布會上穆奇宏提到梁荷花的名字,語氣裏都是滿滿的欣賞。電視臺知名支持人的身份暫且不提,單是沖着她對穆頌的那份情意,這個父親也是動容的。于是媒體紛紛猜測,也許不久的将來,梁荷花的身份就會從穆家的被資助人,變成穆頌的未婚妻。
看到這條新聞的時候,穆頌把手裏的遙控器狠狠砸在了電視屏幕上。
他能看到,就證明九月也能看到。所有人如何誤會都沒關系,但是九月不行,他不想讓九月對自己有一丁點的誤解。
而遠在拉斯維加斯,九月的确也是看見了這些新聞的。前一天晚上陳諾跟她感慨穆頌這麽帥的男人居然名草有主,九月原本不打算去看那些報道,可是第二天在楊骁家裏,這個一向對娛樂八卦沒有興趣的男人居然在認真的看着電視,電視裏記者正對梁荷花進行采訪,被采訪的人聲音卻比記者還要好聽。九月彎着腰擦地,忽然聽到記者問:“梁小姐能不能透露一下,是不是和穆少爺好事将近了?”
九月挺起脊背,朝着電視看過去。
梁荷花看起來似乎是瘦了,一如既往的妝容精致。聽到記者的問題她有些慌張的擺了擺手:“沒有的事啊你們不要亂猜……”臉頰卻飛上了可疑的紅雲。
然後鏡頭切換到了前幾天記者發布會上的穆奇宏,男人依舊英俊,帶着些運籌帷幄的大将風範,提起梁荷花時倒是含糊不清的笑了笑,對記者說,敬請期待。
這句“敬請期待”無疑是給記者們打了一劑八卦針,這一年以來梁荷花出入病房的照片,守在穆頌床邊的照片,神色疲憊離開醫院的照片,都被一一曝光。九月沉默的看了一會兒,彎下腰繼續擦地。
倒是楊骁看着屏幕說出了自己的猜測:“估計這倆人已經在一起了。”
沒看出來楊先生還對八卦新聞感興趣。九月在心裏腹诽了一句,起身去擦別的地方,還沒走出客廳突然聽到電視裏傳來熟悉的聲音,她腳步頓住,愣愣的回過頭。
“大家好,我是穆頌。今天的記者會,是為了澄清最近的一些傳聞。”
這個好看的男人睜開了眼睛,就又擁有了那份刻薄。鏡頭前的人帶着點疲憊,化妝都沒能蓋住兩個大大的黑眼圈。九月原本打算離開的腳步就這麽走了回來,她一步步走到電視前面,距離仿佛他就在她面前。
小時候家裏的傭人都怕穆頌,因為這個好看的小少爺發起脾氣來誰也不怕,哪怕是穆奇宏的面子他都不給。現在看來,這麽多年穆頌還真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短短幾句話,便把穆奇宏說過的那句“敬請期待”變成了“子虛烏有”。
也不知道穆奇宏看到了這段采訪會氣成什麽樣子。
那天離開楊骁的家,九月覺得自己的心情出奇的好。她騎着自行車,初夏的風從耳邊呼呼的刮過去,讓人想開心的尖叫。人都是有這樣的劣根性,我喜歡的人雖然沒和我在一起,但是也沒和別人在一起,那就好,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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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小的出租房門口停下,九月看着屋子裏昏暗的燈光,剛剛的喜悅忽然一掃而空。
有什麽可開心的呢,再也不會見到了。
好在這裏不是香港,這裏是拉斯維加斯。穆家的新聞再怎麽轟動,也不過只有幾天的實效性。尤其是學校裏的人,基本沒什麽時間去關注八卦,九月坐在課桌前可以專心讀書,不會再有以前那些為了接近穆頌而刻意讨好自己的同學們。
這樣想來,其實生活并沒有什麽不好,她很窮,但是很自由。
有了這樣想法的當天晚上,九月就遇到了不好的事。賭場裏的客人撫摸着她的長發,把她當成了陪酒女郎,她被客人拉着倒在沙發座裏,身邊是別人不加掩飾的嬉笑。九月用英語不斷的說着“對不起”,也沒能從座位上站起來,最後還是陳諾急匆匆的喊來了領班,這才把她帶了出來。
領班是一個日本女人,帶九月出來之後允許她暫時到洗手間去整理一下自己。九月心裏滿是被羞辱後的憤怒,有些平時不會說的話也就這麽脫口而出:“賭場裏難道就沒有明确的秩序嗎?我只是一個負責端茶倒水的侍應生,為什麽要被客人拉進座位裏受這種罪?”
話說出口她就有些後悔,陳諾在一旁不斷對她使眼色,九月平複了一下呼吸,打算道歉,卻看到日本女人湊過來,在她及腰的長發上摸了摸,眼神有些意味不明:“你看看哪個侍應生,看起來像你這麽妩媚漂亮?”
這當然不是在誇她,反倒是譏諷她勾引了客人還裝清高。九月把那句嘴邊的道歉咽了回去,硬是忍着沒有發怒。領班在她的長發上又摸了幾把,丢下一句“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就袅袅娜娜的走出去了。
九月氣的渾身發抖,只覺得這裏的一切都不可理喻。一旁的陳諾臨走前不斷用眼神安慰她,她懂得,她的學費大部分都是來自這裏,為了這些原因,丢了這份工作實在劃不來。對着鏡子整理了一下淩亂不堪的衣服,她忽然想起那時候自己在酒吧遭遇的事情,當時穆頌拿着槍跟她說,除了心髒和腦袋随便打,出了事哥哥給你擔着。
要是此時有把槍,她可能還真的會沖出去把剛才的那個男人打的腦袋開花。
把襯衫的最後一顆扣子也系好,就連領口的扣子都扣的嚴嚴實實。九月打量了一下鏡子裏的自己,頭發确實有些長,她的發質有一點點自來卷,但不是很誇張,披在肩膀上很好看。以往九月是很愛惜的自己的頭發的,只是今天心裏的火無處發洩,索性出門找了把剪刀,回到洗手間對着鏡子,把自己剪成了短發。
看着滿地的斷發,她才終于覺得氣消了一點。
從洗手間走出來,第一個碰到的是同樣打工的男孩,美國男孩看到她的新發型以後明顯震驚的不輕,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頭頂,動作誇張:“你的頭發?”
九月微笑,她知道現在的自己一定很醜。
接下來看見她的是陳諾,幾乎在看見她的瞬間陳諾就大笑起來,她說九月你現在的發型特別像以前古裝劇裏面的叫花子。
頂着這一頭發型,九月在那天晚上沒有被任何人騷擾,可是回家之後就後悔了。賭場裏怎麽樣她都無所謂,可是怎麽去上學?最後還是被陳諾拉着去附近的理發店修了修,這一修又減去了不少,鏡子裏的女孩短發毛茸茸的,大概是吃的不好,發質偏黃。九月突發奇想,覺得自己下次再去賭場,女扮男裝應該也是可以的。
然而,對于這件事最不滿的居然是楊骁,他十分嫌棄的看着九月,揚言她的頭發要是一年之內長不回來,就扣她工資。對此陳諾覺得,楊先生一定是喜歡九月長發飄飄的樣子,而且加上天生的占有欲,九月不跟他打招呼就把頭發剪了,他生氣也是可以理解的。
九月舉着電話覺得自己頭暈:“拜托,我跟他真的不是那種關系。”
“路九月,你都十七了,別告訴我你對男的就一點好奇都沒有。”陳諾覺得九月矯情。
挂斷電話,九月有些愣怔。
還真的是,對穆頌以外的男人,一點都不好奇。
晚上九點,九月騎着自己的自行車,回到家門口,又從家門口離開。她忽然不想回家,不想面對擁擠的房間和壓的人喘不過氣來的生活。她騎着車在夜色裏緩慢穿行,不斷路過別人的故事,等在電話亭旁邊的女孩哭的很傷心,一定是失戀了吧;從飯店裏出來的老婦人,拎着的口袋裏一定有小孫子愛吃的甜點蛋糕;牽着手走在一起的男女可能不是夫妻,或許明天就要面臨離別各自回歸家庭;背着書包的小孩今天考試肯定是考砸了,居然把試卷扔進了垃圾桶裏。
那麽多人的故事在這個夜晚不斷的上演着,而她,只是最最渺小的存在。人們也許只是會想,這個在街道上騎着車子的女孩大概很孤獨吧,不然這麽晚了,怎麽會把車子騎得那麽慢,一點都不着急回家。
繞過了幾條街道,最後還是回到了出租屋。屋裏的燈黑了,陳諾大概是等不下去所以先睡了。九月把自行車鎖好,拿了鑰匙去開門,伸手一推,門沒鎖。
長長的嘆息一聲,這個迷糊的丫頭估計又忘了鎖門了,雖然她們也沒什麽怕丢的。
一整個晚上都在外面騎着車子亂跑,這時候九月有點累,鎖好門之後也就懶得開燈,打算徑直回房間睡覺。站在房間門口,九月覺得哪裏不對,客廳裏分明,還有另外一道呼吸。
她遲疑了一下,握着門把手轉過了頭。
濃稠的夜色裏,稀薄的月光透過窗簾落在室內,沙發的位置上,似乎坐着一個人,隐沒在黑暗裏,只有一個模糊的輪廓。九月覺得呼吸一滞,心髒劇烈的跳動起來,如果說是陳諾等自己等到睡着,那屋裏的燈也不該是關着的。她不動聲色的換了個方向,往陳諾的房間走,想看看她是不是安全,剛走出兩步,身後便傳來清晰的聲音,她受了驚回頭,那道人影竟然站了起來,不管是身高還是輪廓發型,分明就是一個男人。
喉嚨發幹,九月知道喊是沒有用的,這周圍住的都是窮人,誰也不想招惹是非。張了張嘴,還沒說話,黑暗裏的人影已經先開口了。
“為什麽這麽晚才回來?”
剛剛劇烈跳動的心髒像是失去了控制,近乎瘋狂的敲打着九月的神經。不用開燈她也知道,說這句話的時候,他一定是皺着眉的,好看的眼裏有與生俱來的刻薄。
作者有話要說: 穆頌哥哥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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