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一生一世(一)
2016年年末,雲南昆明。
九月嘴角漾起好看的笑,日出的晨光裏她吻上他,酥酥軟軟的聲音一直落進他的心裏去:“我說,賭約結束,你贏了,我們好好地在一起吧。”
一向高傲的男人擁緊了她,眼淚沾濕了她的肩膀:“九月,我真希望以前的一切都是一場大夢。”
這一年的時間裏,他到處找她。所有人都告訴她路九月死了,可他知道那是穆奇宏演給楊逞看的。他跟穆奇宏鬧翻,自己跑到拉斯維加斯去,在香薰夫人的墓前跪了一天一夜。他又跑去寺廟裏找程好,窩在程好的懷裏,他哭的像一個孩子。
他說媽媽,我做錯了嗎?我只是想跟我愛的人在一起,可她為什麽偏偏是我的妹妹呢?
他說媽媽,我要怎麽才能找到她?
在所有的奔忙都無果後,穆頌度過了一段渾渾噩噩的時期。他出入很多酒會,要是不出門就把自己鎖在畫室裏,那些畫他沒有拿出去賣,滿紙的心酸荒唐,顏料層層疊疊,抽象到了極點。他的反常落在所有人眼裏,卻沒人敢攔着他。他還把一堆狐朋狗友叫出去賽車,車開到酒吧門口,秦川冷着臉不許他進門,他就對秦川揮拳相向。
那一天穆頌喝了很多的酒,打向秦川的時候被對方反擒住了手腕,他來不及應對,一個狠厲的拳頭就落在了他的臉上。秦川把他按在地上,揪着他的領口,說穆頌,你給我醒醒。
他冷笑着坐起來,紅着眼睛去看秦川,馬上有拳頭再次落在他的臉上,他嘴角青紫,卻覺得心底說不出的痛快。
他說秦川,我迫不及待的想去我的下輩子看看。
最後還是陳諾沖了上來,她以前很懼怕穆頌,可是這一刻她站在他面前,帶着哭腔,憤憤開口:“穆頌,你不是愛九月嗎?你去把她給我找回來啊!”
她說這話是故意戳他的心,除了穆頌所有人都以為九月已經死了。但是即便知道真相,穆頌還是像被這個名字燙到了似的,茫然的擡起頭,酒精的作用下他聲音發飄:“九月?九月是一個出生在十月的姑娘……”
九月是一個出生在十月的姑娘。
陳諾淚如雨下。
就這麽狼狽不堪的坐在地上,穆頌背後沾了灰塵,嘴角還挂着被秦川打的傷,眼神執拗的望向身邊最近的一個陌生男人:“你看到她了嗎?短頭發,眼睛圓圓的,很好看的……”
那個被扯住了袖子的男人愛莫能助的搖頭,穆頌就放開他,轉而去看另一個人:“你看到我的九月了嗎?短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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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認真而偏執的問過了一個又一個人,那些人心裏以為九月已經死了,只覺得心酸,卻不敢告訴他,所以只是搖頭,這樣問了一圈下來,穆頌懊惱的去抓自己的頭發,像個孩子一樣手足無措的哭起來:“九月……九月你在哪啊……”
從回憶裏晃過神來,穆頌擡頭,看到九月正跟一旁的工人讨價還價。她的花店要安一個漂亮的牌匾,可是價錢沒有談攏,她紅着臉,雙手叉腰,很兇的樣子,工人就無奈的搖頭,說這個價格不能再低了。
穆頌笑着走過去,剛想說這個價錢就這個價錢吧,忽然被九月瞪了一眼,他識趣的閉嘴,站在九月身後等她。最終還是談不好,九月脖子一揚,很有志氣的甩下一句“算了”,拉着穆頌的手就要走。
“哎哎,好了好了,便宜二百就便宜二百吧。”身後是工人更加無奈的聲音。九月嘴角一彎,沖穆頌使了個眼色:我厲害吧?
他伸手捏捏她的臉,笑的寵溺。
忙完花店的事情回到家裏,天色将黑,吃過了晚飯他們坐在院子裏看星星,靠着穆頌的肩膀九月好奇的問:“你說,老夫老妻是不是就是這樣的?”
他像從前那樣溫柔的摩挲着她的頭發,舒服的點頭:“大概是吧。”
“穆頌,我真希望等我們七老八十了,也能這麽坐在一起。”九月說完,忽然覺得自己似乎破壞了此刻溫馨的氣氛,好在穆頌并沒有在意,只是攬着她把她抱得更緊了一些。他的沉默讓她清楚的知道,怕是不可能了,他們之間總有一個人,是活不到七老八十的。
腦袋動了動,九月笑着伸手掐了掐他的鼻子:“還有七天,我們把它當成一輩子來過吧。”
“嗯?”穆頌沒聽懂她的意思。
九月興致勃勃的坐直了身體,掰着手指頭計算:“咱們第一天就算結婚了,第二天度蜜月,第三天生孩子,第四天孩子結婚,第五天咱們退休,第六天養老,第七天……”她頓了頓,為這個不一定會有的第七天:“第七天我還沒想好,以後再說。”
穆頌眯起眼睛:“那這麽說我們明天就要結婚了?”
九月笑的更開心,雙手環住他的脖子湊上來:“你願意娶我嗎?”
“這種話應該我來說。”穆頌刮了刮她的鼻尖:“你都不知羞的嗎?”
她沒羞沒臊的拼命搖了搖頭,所有的時間都太珍貴了,珍貴到多說一句話都是浪費。仰着頭,去觸碰他的唇,勾着他的脖子讓兩個人能更加緊密相貼,唇舌糾纏着,她被他抱到腿上,溫熱的唇貼上她的鎖骨,九月氣息不穩卻還不忘問他:“你到底願不願意娶我嘛……”
“願意的……”他吻上她的耳朵,貼着她厮磨:“我就只願意娶你……”
第二天,九月頭上戴了塊白紗,拉着穆頌的手在客廳裏轉了一圈,又在阿姨面前拜了拜,然後便扯掉頭紗歡快的撲進他懷裏,雙腿攀上他的腰,像個樹袋熊似的轉了個圈:“好啦結婚啦!”
阿姨笑呵呵的,看他們倆在這玩過家家:“這就算結婚啦?”
“對啊,後天就要有孩子啦!”九月認真的說完就被穆頌彈了彈腦門,男人很是無奈的樣子:“羞不羞?”
這話很明顯是沒用的,路九月不僅不知羞,還拿來了一個DV,對着鏡頭揮了揮手,笑容燦爛:“我是二十三歲的路九月,我今天嫁給了三十歲的穆頌。”她說着把鏡頭轉向他,穆頌起初有些放不開,但是看她堅持,也就順着她了:“嗯,我們今天結婚了,希望以後每一天都能幸福的在一起。”
九月被他逗的笑倒在他懷裏,說他說話的語氣一點都不像一個年輕人。攝影還在繼續,手突然被抓住,鏡頭裏的穆頌眯着眼睛,像一只漂亮的獵豹:“新婚之夜也拍下來吧?”
“你流氓!”九月伸手關掉了鏡頭,那邊的阿姨早就低下頭去了。伸手在穆頌肩上撓了一把,九月鬧得累了也就安靜了,張開手臂撒嬌:“抱我。”
他于是靠過來,擁着她一起擠在沙發上。下午的陽光暖洋洋的,他們靜靜的相互依偎着,很久不曾有過的安心讓九月的神經也跟着放松下來,就這麽睡了過去。
夢裏她回到了某一年的春天,穆頌爬上了她的宿舍窗戶,眼睛亮亮的,像一個開心的大男孩。嘴角有輕輕癢癢的觸感,九月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就看到穆頌正溫柔的吻着她。見她醒了,他眼底滿是笑意:“我把你吻醒了嗎?小公主?”
九月點點頭,睡眼迷蒙的抱住他的腰。
“別睡了,要吃晚飯了。”穆頌抱着她晃了晃,聽見她不滿的哼唧,聲音愈發無奈:“你再睡就要錯過我們的新婚之夜了。”
聽到這話,九月才張開眼睛,被他抱着去吃晚飯。
九月的生活最近很簡單,所以胃口也不錯。晚飯吃的稍稍多了點,自己在院子裏走着消食,轉頭就看見鄰居家的一個小男孩低頭玩螞蟻,那小男孩長得很好看,皮膚白淨,清秀的像個小姑娘。九月蹲下去跟他搭話,一大一小聊得很開心,等到穆頌出來尋她,她還戀戀不舍的跟他說再見。
被穆頌扔在床上,九月有點茫然:“你生氣了?”
他不說話,附身上來吻她,吻得急切而熱烈,九月好不容易得了空大口呼吸,一口氣還沒喘勻,胸口忽然一陣濕熱,她猝不及防,手指滑進他的頭發裏:“穆頌……”
埋首在她胸前的人身體上移,凝視着她:“以後散步的時候我陪着你。”
“你吃醋了?”九月覺得好玩,穆頌一直以來都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如今卻傻傻的去嫉妒一個五歲小男孩。她的笑讓他羞惱,懲罰似的咬她的耳垂,沒一會兒九月就抓着他的肩膀發出了輕微的嘤咛。
他不給她,在她腿上厮磨:“錯了沒?”
九月眼圈泛淚,乖乖點頭:“錯了……”
他笑着在她臉上親了一口:“真乖。”
巨大的空虛感消失,九月把臉埋在他的懷裏,也不知是因為感官的巅峰還是心裏的痛楚,眼淚就那麽灑落下來。
第二天照理來說是他們的蜜月,但是一天的時間自然不可能真的去什麽地方旅游。最後兩個人默契的決定就呆在家裏。穆頌昨天辭退了阿姨,家裏只剩他們兩個,從床上糾纏到沙發,從沙發糾纏到廚房,他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是這麽不知節制的一個人,怎麽也不夠似的。但是九月的配合極大的鼓勵了他,蜜月都是這樣的。
帶着一身薄汗,九月靠在他胸前平複呼吸,她說穆頌,時間過得可真快啊。
窗外已經天黑,穆頌忽然想起什麽,抱着她腰的手緊了緊:“九月,明天是元旦。”
“我想起一首詩。”九月閉上眼睛:“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
剛上學的時候,穆頌問她學校教了什麽,她給他背的就是這首。彼時她背的一臉得意搖頭晃腦,現在聽詩的還是那個人,一切卻已經天翻地覆。
那年跨年,他們在廣場上接吻,以為真像人們說的,跨過2013和2014,就能一生一世的在一起。
DV裏,九月靠着穆頌肩膀,笑的濃情蜜意:“我是二十四歲的路九月,跟三十一歲的穆頌度完蜜月了。”穆頌點點頭,總結陳詞:“蜜月很幸福。”
第三天早上,穆頌醒過來就看見九月背對着他吃力的在做什麽,他長臂一伸把她攬過來抱住,就聽到她一聲輕呼:“小心孩子!”
疑惑的低頭,九月肚子裏塞了個枕頭,沖着他害羞的笑:“你說是男孩還是女孩?”
她玩的這麽認真,穆頌揉着眉心笑的很無奈,卻還是配合着:“那就女孩吧,女孩比較安靜,不會像男孩那麽淘氣。”
說完他把臉貼在軟軟的枕頭上,似乎裏面真的有了一個小生命一樣。但是帶着這麽一個枕頭走來走去實在是很難受,所以下午吃完了午飯九月就把枕頭拿了出來,不知從哪買回來一個洋娃娃,往他懷裏一塞:“生出來了。”
穆頌失笑,更讓他覺得無語的是,晚上九月抱着洋娃娃睡,他抱着她靠上來就被她躲開,說是要照顧孩子。穆頌無賴的把娃娃往床下一放,扳過九月的肩膀霸道的鎖住她:“在照顧她之前,先照顧照顧我吧。”
一番抵死纏綿,九月幾乎脫力,倒是穆頌心情很好的拿過DV,鏡頭裏照着一個縮在被子裏的小女人,他把娃娃抱在懷裏,笑容溫暖:“我是三十六歲的穆頌,二十九歲的路九月現在累得快要睡着了,這是我們一歲的孩子。”頓了頓:“謝謝九月給了我這麽美好的一個家。”
鏡頭裏,九月的腦袋動了動,眼睛亮亮的。關上DV,穆頌重新鑽進被子裏來,把她抱了個滿懷。
“乖,不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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