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我給你養老送終

兩人吃完面,顧秦便拿着新的畫板,坐在鐘岳家門檻上,準備新的創作。

“你在這裏畫着,我要出去一趟。”

顧秦畫筆動着,擡了擡眼,“幹嘛去?”

“托人買汽油。”

“不用急,皇帝不急太監急啊你。”

鐘岳看到只有畫畫時,才能安靜得像個正常人的顧秦,真不知道當初摻着黃明川,背着小皮包,一副鄰家小妹妹模樣,是如何做到的,可能眼前這個天性活潑,略帶叛逆的少女,才是真正的顧秦吧。

“除了汽油,總得買些菜吧,不然晚上吃什麽?還想吃泡面?”

“也可以啊。”顧秦擡起草帽,“你不是說還有其他的做法嗎?”

“幹吃。”

顧秦皺了皺眉頭,“那你去買菜吧,這頓算我請的。”說着從一旁的布袋裏拿出造型別致的小皮包來,“這裏是一千塊,算是這幾天在你家食宿的費用。”

鐘岳轉身離開,“不用了。我馬上回來。”

顧秦掏出手機,看到上邊十幾個未接來電,順手又塞回到包裏,拿起畫筆,繼續創作着。

鐘岳先去了趟胖嬸的小店,準備給張來福買些煙酒花生。到了張來福這個年紀,膝下無兒無女,老伴又走得早,已經是了無牽挂,唯一的愛好,可能就是抽煙喝酒了。雖然抽煙有害身體健康,但對于張伯這樣幾十年的老煙民來說,讓他戒煙,還不如要他命來得痛快。

“胖嬸,來一條芙蓉王,再來兩瓶泸州老窖。”

“喲,小岳你這是哪發財了?”

“沒有。”

胖嬸呵呵一笑,“還跟你胖嬸打馬虎眼,誰不知道你跟着張老頭學制筆呢,是不是出師賺到錢了?我跟你說,現在手藝人賺錢可吃香了,也好,總比跟個呆子似的,整天悶在家裏好,煙酒拿去,錢賒着就是。”

鐘岳将錢放在桌上,“賒誰賬也不能賒您的啊,謝謝胖嬸,走了啊。”

“這小子,還說沒掙錢。”

……

“師父。”

“你小子還記得我這個師父啊,這三天兩頭地跑個沒影,成天瞎比忙什麽呢?”

鐘岳看到板着個臉的張來福,将煙酒放在桌上。

“喲呵,怎麽,撿錢了?”

“大光哥的錢我還上了。”

張來福一愣,“那幅蹩腳畫,賣掉了?”

“畫沒賣,印章賣了。”

“印章?就是那個二十塊錢淘來的?”

鐘岳點了點頭,将那個老木盆灌滿井水,将之前用作練習的兔毛拿鐵釺夾住。如今制筆的手藝,鐘岳算是初步掌握了大致流程,但是要制出一支合格的筆來,還需要多加勤練,畢竟手藝活這東西,那都是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的。

張來福一副不相信的樣子,“得了吧,二十塊錢的東西,再值錢還能值哪裏去。”

“十六萬。”

“噗,咳咳。”

“喝慢點,別噎着。”

張來福擦了擦嘴邊的酒,“你說多少?”

“十六萬。”

“你沒做夢嗎?”

鐘岳坐回到水盆前,一邊聊天一邊練着制筆的活兒,“哪能啊,印章賣給了小篆李,拿了一萬塊錢給光哥,他爹要做手術,喏,這裏的五千,您收着,萬一有事能用呢。”

鐘岳也不是白癡,到處炫富,而是張來福跟周大光是真心幫助他的人,自然要投桃報李。

看到鐘岳說得好像真的有這麽回事,張來福更加震驚了,“錢我不要,我個一只腳都踩進棺材裏的人,還要嘛個錢。小篆李掌眼過的印章,還直接收了,看來是真的給你撿漏了。”

“明代田黃印章呢,還是皖派鼻祖程邃之作,本來也就值個十萬,不過他一定要十六萬收,我不賣給他也沒轍啊。”

“得得得,說你胖你還喘上了。十多萬,夠你花上好一陣子了,至少等你畢業,找工作是不愁了。”

鐘岳微笑道:“剛剛準備把家裏裝修一下,抛出去十萬。”

“噗!”

張來福又是一口酒噴了出來,“你小子,真以為錢是那麽好掙的啊!十萬,你瘋了啊!”

“沒瘋啊。”

“沒瘋你……你花十萬跟打水漂似的,真嫌錢多啊。”

鐘岳見到張來福心疼的樣子,明白這些老一輩的人,一輩子辛辛苦苦賺錢,可能就是想攢點錢給子孫後代,讓他們花錢出外邊吃一頓,都要心疼很久。

“師父,我那宅子,年久失修,自然要翻新翻新啊。”

“不是,這……錢不能這麽花啊,等你再賺個幾年,花上個二三十萬,在縣裏買套房子不好嘛?這窮山溝裏頭,你還裝個雞毛修啊。”

鐘岳微微一笑,“幹嘛去縣裏,我覺得這裏挺好,山清水秀的。”

“……”張來福搖了搖頭,直說要讓鐘岳把裝修的錢給收回來。他哪裏知道,鐘岳要達到初級雅舍的任務。

見到鐘岳死活不聽勸,張來福也搖了搖頭,“你啊,這些年咱們鄉裏的小後生一個個都削肩了腦袋往縣裏往市裏鑽,你倒好,放着大好前途不去,反倒是窩在山溝裏,還裝修,真不知道你是傻呢,還是傻呢?”

“都走光了,這鄉裏還有生氣嗎?”鐘岳聽說過,其實有些村子,已經出現這樣的局面了,留守村的老一輩死光了,整個村子也成了廢墟空殼。時代在發展,然而貧窮與落後,讓原本寧靜祥和的古村落,化為了烏有,戰争沒有帶走生機,卻讓發展成為了這些小村莊慢性死亡的毒藥。

張來福掀開瓶子,“随你吧。到時候讨不着媳婦,跟我似的,老了老了,舉目無親,連個送終的人都沒有,到時候有你哭的時候。”

鐘岳抿了抿嘴,“我給您養老送終。”

酒到嘴邊,張來福眼神忽然一矍,有些波動地捏緊了酒瓶,深深地悶了一口……

……

鐘岳不知道,在Z縣裏,一場浩大的尋人風波,因為他留在李德明那裏的一幅字,正在如火如荼地展開着。

“怎麽樣?有眉目了嗎?”

趙志民搖了搖頭,“沒打過來電話,他是跟鄉裏的一個老人學的漆書,所以很難找。”

“董事長吩咐過,務必要将這個人找到,花多少錢都不在乎,你多派些人,去底下打聽打聽。”

“恐怕很難,要不找警官幫忙?”

“這事就不要驚動警方,又不是什麽案子。”

趙志明熱得一頭汗,“你這人,找他幹什麽也不說,還不讓請民警幫忙,真是奇怪。”

西裝男子推了推金絲眼鏡框,“你覺得奇怪,那就奇怪吧。”說完,跨進了車中,将車窗拉下,“有消息電話聯系。”

趙志明看着勞斯萊斯幻影,在衆人羨慕的眼神中緩緩開走,冷哼道:“切,給人開車的,嘚瑟什麽啊。”

走進了那輛大衆內,拿後視鏡梳了梳頭發,喃喃自語着,“那小子到底什麽來頭,不會是那老頭子的私生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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