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晚來風
唐晚調整好呼吸,站在郭琪辦公室門口敲門,助理很快請她進去。
郭琪正在打電話,瞥了唐晚一眼,微微蹙眉後繼續打電話:“沒什麽事兒就挂了,再有哪個演員耍大牌直接曝光,真把自己當個角兒了,老娘才不想伺候。”
電話啪嗒按下,再擡頭時,郭琪換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面容看着唐晚:“有事兒?”
“周總叫你。”
“哦?”郭琪揚眉,從辦公桌起身,扭着水蛇腰走過來:“什麽時候跑堂的活兒輪到咱們唐制片了?”
她指尖輕點唐晚瘦削的肩膀,抛了個媚眼後出門。
唐晚面無表情回了自己的辦公室,張禾芮頭翻着資料頭也沒擡,“我可聽說了啊,周岩讓你跑腿,這可是下你的面子,還是在郭琪面前。”
這事兒唐晚心裏有數,明擺着周岩想讓她看清現實,拉不到投資商的制片人,什麽也不是,保不齊她這個所謂的“金牌制片人”也會丢了飯碗。
可一想到宴非白的條件,唐晚就有些頭疼,坐在辦公椅上半天,愣是沒考慮好從哪方面入手。
張禾芮時不時打量她幾眼,挑挑眉又看資料,“唐晚,這可不像你。”
唐晚輕笑沒說話,張禾芮又說:“怕什麽,姐妹送你倆字兒,上啊!沒有你唐晚拿不下的投資商,沒有你唐晚拿不下的大制作。”
“我只是沒想好用什麽方法。”
“方法這麽想是想不出來的,要不晚上咱吃一頓,喝幾杯小酒你就有靈感了?”
唐晚笑笑,坐直了身體找出宴非白的資料:“不用了,大敵當前。我軍應當嚴陣以待,萬不可給敵人可趁之機。”
文件夾翻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宴非白的臉,單從外貌看,他絕對是一位優雅紳士。眉眼溫潤深邃,五官輪廓清俊,皮膚蒼白,薄薄的銀絲邊眼鏡戴在臉上,更顯幾分矜貴氣質。
可眸中的陰郁深沉則與周身的氣質完全不同,卻奇妙的融合在一起,構成一副病态的美感。
想到他的腿,唐晚蹙起眉。
這麽多年他到底經歷了什麽呢?
這資料唐晚先前已經看過一遍,再看還是忍不住咋舌。
宴非白出自百年望族宴氏家族,宴氏家族的産業遍布海內外,旁系家族更是數之不盡,整個晏家如一顆參天大樹,其根連綿縱橫,幾乎在金融市場都有蹤跡可尋。
宴家內外很團結,這一屆的家住正是宴非白的父母,可他作為一個含着金湯匙出生的貴族少爺,成年之前竟然尋不到任何蹤跡,仿佛人間蒸發一般。
他的發跡是在八年前,以一人之力築建一個商業帝國,并且早已脫離了晏家自立門戶,據說從不與晏家的人來往,不知是什麽原因。
唐晚敲着筆深思,這也沒什麽破綻嘛,再說這大家族的秘辛也不是她一個制片人能管的。
她繼續翻資料,一上午不說一句話,張禾芮也就沒出去吃飯,點了外賣跟她在辦公室湊合一頓。
等唐晚終于看完資料,她的紙上已經畫滿了各種各樣的條條框框,張禾芮看了幾眼,竟然都是一些攻略宴非白的計劃。
她忍不住笑起來:“還從來沒見過你對哪個投資商這麽上心,要不是你們有仇,我都以為你愛上他了。”
唐晚微愣:“別鬧。”
嘴裏的飯一時變得有些寡淡無味。
她放下筷子:“我現在就去找宴非白,你幫我注意一下郭琪的動向,有什麽事立刻通知我。”
“不吃了?你才吃幾口啊?”張禾芮嘴裏包着飯,嚷得含糊不清:“那我可以吃你碗裏的肉嗎?”
唐晚回頭對她笑:“等這事兒結束了,我請你吃大餐,肉管夠。”
她推門出去,身後的張禾芮還在喊:“兜着點,可別再惹人家生氣潑你一身紅酒了。”
“知道了。”
**
羅管家一身燕尾服站得筆直,戴着白手套的左手拿着電話,對方似乎在彙報些什麽,羅管家聽完後挂掉電話。
事關唐晚的事,他不敢耽擱,平日裏的紳士風度暫且擱下,腳下帶風的快步到書房,卻在書房門口止住腳,快速檢查周身有沒有什麽不合禮的地方。
很好,沒有。
他輕輕敲門,屋裏半響才傳出一個低沉的男聲:“進。”
管家推門,看了一眼坐在輪椅上的男人,繼而低頭:“先生,唐小姐已經出發了。”
“嗯。”
宴非白盯着魚缸裏的一群小金魚,饒有興致的碾起幾顆魚食丢進去,魚兒們竄來竄去争搶食物。
男人臉上雖是面無表情,眸中卻湧起幾絲意味不明的古怪笑意,“另一個呢?”
羅管家知道他說的是誰,低聲答:“郭制片也正在接觸我們這邊。”
宴非白小臂撐在輪椅上,手背托下颌,指腹摩挲拇指上的扳指,慢悠悠說:“見見那個制片人吧,把我在哪兒的消息放給唐晚。”
羅管家微頓,再看一眼那男人死寂沉沉的背影,只覺得從心裏透着一股壓抑,點點頭:“是。”
關上門,管家呼出一口氣,吩咐過來打掃的女傭先不要來打擾先生。
依羅管家所看,自從先生回國後,脾氣越發古怪了,還是不要輕易招惹的好。
**
唐晚得到消息,宴非白不在莊園,而是在高爾夫球場,唐晚想起他那雙腿,也不知這男人怎麽想的,竟然會去打高爾夫。
她的公司離高爾夫球場有些距離,開車到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唐晚對運動不擅長,偶爾幾次來這裏也是陪投資商當陪聊,以前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帶她來,這回進這貴族場所倒是廢了一些時間。
在裏面轉了一圈,根本沒有看見宴非白,倒有幾個眼熟的老總看見她,邀請她一起打球,她婉拒後快速離開。
張禾芮的電話到了,火急火燎說道:“郭琪已經聯系上宴總那邊了,正趕過去呢。”
唐晚蹙了蹙眉:“在哪裏?”
“在他的莊園,他今天壓根兒沒出門!真奸詐,耍你呢!”
宴非白剛回國,國內的公司正在籌備階段,人家大爺似的天天呆家裏賞花品茶,外客一略不見。
身價卻水漲船高,想見他的人也是擠破了頭,郭琪如果見到了,合作怕是也穩了。
也不知是因為這個有可能發生的“結果”,還是因為宴非白選擇見郭琪而不見自己,唐晚感覺有些郁悶,心裏堵得慌,沉默的在車上坐了一會兒。
張禾芮在電話裏叫她:“晚晚?幹啥呢你!聽沒聽見我說話?”
“在的。”
唐晚開車說,“我也去莊園吧,再争取一下。”
“還去呢?我看這宴非白不厚道啊,一個大男人跟你個小姑娘計較什麽,多大仇多大怨啊。”
唐晚淡笑:“是我欠他的,他愛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随他去。我再去試試,如果不行,那就只能承認自己技不如人。”
張禾芮沉默了半響:“行吧,開車注意安全,晚上來我家,給你下火鍋。”
“嗯。”
唐晚抿唇一笑,扯下耳機專心開車。
此時是下班高峰期,雲川高架橋堵成一串,唐晚耐着性子等候,車子龜速前進半小時,下了高架總算一路暢通。
可天有不測風雲風月,六月的天兒像娃娃的臉,說變就變,不一會兒豆大的雨點兒就砸在車窗上,唐晚把雨刷打開,開車的速度慢下來。
大概是雨水澆滅了她心裏的焦躁,她反倒冷靜下來,認真想一想後,也想明白是宴非白在詐她。他是故意讓她找不到他,故意接受郭琪的見面邀請,不就是逼着她就範,想讓她自動上門嘛。
綠燈變紅燈,唐晚繼續開車,雨簾中的城市變得安靜,大雨磅礴,沒有帶傘的行人行色匆匆,車又堵在十字路口,一時半會兒挪不動。
唐晚今天沒吃多少飯,跑了一天也餓的不行,看了一眼附近,倒有一家蛋糕店,她拿了傘下車過去。
身後的車上,宴非白目睹她進入蛋糕店,笑着同服務員說了幾句話,低着頭在櫥窗裏點了幾個小蛋糕。
櫥窗溫暖的燈光落在她臉上,映得姑娘眉眼溫柔動人。
宴非白的唇抿成一條線,心髒處的跳動如這雷鳴,讓他煩躁不已。
心理醫生駱庭坐在他旁邊,順着他目光看去:“我說呢,你不去我的診所,偏偏要跟着前面那輛車,原來是為了那個唐小姐啊。”
駱醫生暗暗咋舌,倒不愧是宴非白心心念念十年的女人,真乃人間少有的絕色啊。
這話他可不敢當着宴非白說,只是美人誰不愛,駱醫生忍不住多看幾眼。
宴非白神色不變,慢條斯理取下眼鏡擦拭,“再看一眼,我立刻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駱庭慌忙收回目光讪笑:“別別別,我再也不看了!”
他可絲毫不懷疑宴非白的歹毒程度,他和葛禦跟了他這麽多年,別的事特別好說話,可只要涉及唐晚,那宴非白百分百能翻臉不認人。
葛禦以前不懂事,見宴非白對着唐晚的照片發呆,嘲笑唐晚的花邊緋聞,當時宴非白一句話也沒說,當天晚上,葛禦就被吊在一群狼群上。
幾頭狼跳起來想咬他,宴非白就坐在輪椅上觀摩,每當狼快咬到葛禦的腿時,他才上帝一般懶洋洋的讓人拉一拉繩子,仿佛欣賞人垂死掙紮是一件格外有趣的事。
葛禦吓得肝膽俱裂,宴非白冷笑睨着他,只說了一句話:“我的女人,誰欺負她,我就欺負誰。”
駱庭和葛禦此後戰戰兢兢做人,再也不敢得罪唐晚。
宴非白擦完眼鏡後重新戴上,唐晚咬着面包從蛋糕店出來,手上拎着東西,嘴裏還啃着面包,她的傘夾在頸彎處,被風一吹,傘把兒纏上她的發絲将她扯得生疼,唐晚輕輕蹙眉,蹲下來慢慢解頭發。
宴非白看着窗外,突然出聲:“下車。”
管家訝異:“先生,雨很大。”
宴非白冷冷淡淡的重複:“下車。”
沒人再敢說什麽,宴非白下車後依舊坐在輪椅上,身旁的羅管家為他撐傘,男人不遠不近的看着唐晚鹌鹑似的蹲在那兒解頭發。
風大雨也大,行人走過時不小心撞到了唐晚,她剛剛解開頭發就被撞翻在地。因為沒注意,砸在地上時手上的蛋糕落進水窪裏,傘被風吹遠,膝蓋重重摩擦在地上,疼得唐晚輕呼一聲。
宴非白見此,手指抓緊輪椅,忽然快速滑動輪椅過去。
羅管家驚得一愣,趕緊追上為他打傘,可宴非白太着急過去,動作又快又急,管家頂着傘被風吹得後退一步,沒追上宴非白。
雨中的姑娘有些狼狽的跪坐在地上,她膝蓋被磕得有些疼,沒有立刻爬起來。等唐晚準備起身的時候,卻看到雨中快速滑動輪椅奔過來的宴非白,一時愣住了。
她形容有些狼狽,他卻比她更狼狽,西裝濕透,頭發絲耷拉在眼尾,看着她的陰郁眼眸中,竟全是心疼滞悶。
唐晚沒反應過來,宴非白已經沖到面前,慌忙用寬大的手掌搭在她額頭擋雨,指尖碰到她的臉,他微微顫抖,沉聲問:“摔疼了嗎?”
明明膝蓋處還隐隐泛疼。
可唐晚仰頭看着他,輕輕笑起來:“不疼的。”
作者有話要說: 宴總:我心疼
晚晚:…………(臉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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