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床帳桂花香
譚栀醒來之時,院外天幕晦暗昏沉,已是夜要來臨的時辰了。
從屋門走至院內石桌的短短十幾步,譚栀已想明祁殊與福子為何會在此地的緣由,又是一年桃花開的三月,祁殊得來購置幹蝦粒。
祁殊與福子正在院中石桌食晚膳,桃月的夜有些許涼意,二人穿着薄衫,桌上燃着兩盞燭,譚栀揉着惺忪睡眼在桌前坐下,祁殊未有絲毫驚訝,笑着吩咐福子:“再添一副碗筷。”,因是祁殊到此的頭一夜,本是在裏正家中食,可瞧見院中譚栀後,他便改了主意,至裏正家中拿了些酒菜,免得自己做。
桌上擺着清蒸魚,湖蝦是油鹽炒制的,火候拿的極好,蝦肉脆嫩,紅亮的蝦油在燭光下順着蝦尾滑落,染紅碗中白花米飯,菜蔬則是一碟清炒嫩瓜,切了薄片下了小蔥段炒熟,蔥香與瓜香混在一處,撲着桌前人的鼻子。
祁殊與福子一日舟車勞頓,自是飲起酒來,是裏正家中自釀酒,譚栀還怵着午時飲酒的後勁兒,只是眼巴巴瞧着,不敢提飲一事。
祁殊與福子是來此處購置幹蝦的,自然不似譚栀日日得閑,早早的便出門去,譚栀亦不管他二人去何處,每日收拾着包袱,亦每日去老伯家中田地幫忙,祁殊與福子一來,此處便不算是個清淨地兒,他也得回酒樓瞧瞧了。
購置幹蝦花去祁殊兩日時間,而後的日子兩人便得閑許多,日日早起上後山,一去便是一日,采些春筍與枞菌,譚栀則打算幫老伯将水田稻秧子插完,将荷塘淤泥翻出曬曬,待老伯将荷塘灌入湖水,投入魚苗後,自己便回去。
确定日子回去的前兩日傍晚,譚栀結束與老伯一日的幫忙,回院後廚房燒了熱水,慢條斯理洗淨身,百無聊賴搬了張木凳在正房廳裏看雨。
此處臨湖臨山,山雨沒有一絲預兆地滴落,澆在漫山的綠林上,澆在院中碧綠的蔥姜葉上,祁殊與福子還未回來,院門是半掩着的,山雨叫天色有些灰蒙的沉,譚栀擡頭望着天幕灑下的連綿雨絲,心中嘆道:“兩人想必是要淋雨了。”
如譚栀所想,雨勢漸大,烏沉雨水沖刷着石頭井蓋子上的綠苔,院門“嘎吱”一聲響,祁殊濕淋的面映入譚栀眼中,幾縷打濕的發貼着他的面,眉峰沖刷而下的雨水,讓他眉目顯得有些凜冽,身上的衣衫皆被打濕了,身後的福子提着一荷葉包,想來是采來的枞菌,山雨澆在泥上蒸出的濕意與涼意叫譚栀有些困倦,怠怠般瞧他們幾眼,便起身關了屋門,不管院內二人是何等境況,兀自脫靴上塌睡去了。
譚栀沒想到這場山雨會下得這般久,被嘈雜而清晰的雨聲吵醒,屋內一片昏暗,他摸索燃起一支火燭,漸亮的燭光叫他忍不住眯起眼睛,半晌才徹底睜開,睡意還未在他身上散去,叫他整個都一股兒懶懶怠怠的勁兒,譚栀走到窗邊擡起一角窗扇,雨絲與涼意便順着指尖往人手腕上走,指尖碰到雨水的濕意,譚栀皺起眉頭,望着東廂未亮起的窗扇,将窗扇放下。
他不知眼下是何時辰,只能靠烏沉的院中景猜測,眼下已是晚時辰了,譚栀坐回塔前,想着傍晚時候瞧見的,祁殊淋了一身雨的模樣,許是壇中那些桂花蜜化作的桂花釀作祟,又或是祁殊濕淋的凜冽眉眼叫他記得深深,譚栀望着屋中燭火許久,拿起床邊竹傘,推開了屋門。
他住過東廂,撐着竹傘提着燈籠,在嘩啦的雨聲中,淌過院中雨水,“吱呀”一聲推開東廂屋門,屋內有有一扇屏風,擋着床榻景,譚栀收起竹傘放于屋門旁,借着燈籠暈出的光亮,循着記憶走至床前,他瞧一瞧祁殊,若無恙他便回去。
屋內似乎被山雨的涼意侵占,床帳觸手亦是一片涼意,一瞬間,譚栀的手碰到床帳,帳中便伸出一只手将他拉入床榻,手中燈籠因譚栀受到驚吓滾落在地,罩中火燭倏地熄了,屋中複又回到黑暗中,譚栀驚魂未定,聲音帶着些微不可查的顫:“祁殊······”
祁殊淋雨不願飲姜湯,便飲下不少家釀暖身,誰知飲下後便酒意泛身,折折騰騰至深夜仍是未睡,聽見屋中聲響,亦懶得管是誰,伸手便拉入懷中,鼻尖嗅到微甜桂花香氣時,方知曉懷中人是譚栀,他唇邊勾了笑意,聲音帶着飲酒後的沉與啞,昏昏重重般随着溫熱的呼吸鑽入譚栀耳中,帶着抑不住的笑意,“家中的槐樹精追來了不成,怎的還有桂花香味?”
譚栀被他锢着身子,只覺飲酒後祁殊的力氣比往時大上許多,無論如何亦掙不開,聽清祁殊口中所言後,更是一張臉都燒得慌,溫暖桂花香在二人之間游動,“祁殊,你快些松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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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時間,祁殊想着他又念着他,登門桂花酒樓便是想去瞧他一眼,可這個人,便是一眼也不讓他瞧,打着他夫人的名頭,住着他賃下的屋子,在此快快活活地住了一個月,酒意與熱意叫他有些渾渾,壓着人便去親譚栀的唇角,親得有些重,牙齒咬了咬譚栀的上唇。
只一下,譚栀便在黑暗中睜大了眸子,祁殊的唇仍離他極近,近得仿佛下一秒便又會親上來,譚栀在兩人離得這樣近時,總是有些怵他的,軟下聲兒有些求他似的:“祁殊,你壓着我了,起、起來······”
祁殊不待他把話說完,便又湊近來,溫熱的唇碰他,這一回是實打實的,不親唇角,亦不是微重的一碰,而是勾着譚栀的舌尖,先是輕輕地頂,而後溫柔地吮,譚栀像被他提住了尾巴,面上的熱意順着頸子燒下來,燙紅胸口一大片皮膚,他被祁殊奪着口中的呼吸,縮着鼻翼有些急地呼吸,帶着些微重的喘息,恍惚之中又想化回一壇桂花釀模樣,卻又憶起上回被祁殊飲去壇中桂花釀一事,當即指尖亦燒起來般燙,虛攥着沒甚麽力氣,推着祁殊滾燙的胸膛。
待祁殊短暫地放過他,譚栀出口的話已全然是讨饒的語調了,眼中似泛起溫熱的濕意,話音兒帶着些哭腔與顫,喚起祁殊的字來:“季時,你松開我呀······”,話音剛落,祁殊便來親他溫熱的側頸,他的手落在譚栀腰側,不論是手掌自腰際傳來的暖意,還是側頸輕而熱的呼吸,都叫譚栀有些莫名的戰栗,幾乎難以自持的發起抖來,往祁殊懷裏貼。
如願碰到譚栀溫熱的頸間皮膚,祁殊沉下心倒當真似個不講道理的匪頭子了,啞着聲兒應譚栀短暫的一句:“不松。”,随着他話音的落下,狹小床帳中,山雨帶來的涼意徹底被兩人軀體相貼透出的體溫蠶食殆盡,騰騰的熱起來。
······
這一日的譚栀起得極晚,從東廂房出來時,祁殊與福子已是在院中食午膳,瞧見譚栀的瞬間,祁殊面上便帶起笑意,朝福子吩咐:“去打些熱水來,給譚掌櫃的漱口。”,自己則起身去廚房為譚栀添碗筷。
福子瞧不明白自家掌櫃面上的笑意,自然也瞧不明白譚栀面上微惱的神色,一個午膳間,自家掌櫃不知多少回主動與譚栀道話,可譚栀面上微惱的神色反倒愈發重,最後更是飯也沒食完,便氣着回了屋中。
福子弄不明白,順子自然也弄不明白,為何自家掌櫃會與祁殊一道回來,祁殊更是在第二日便登門,仍是送那三缸桂花蜜,自家掌櫃居然未像從前那般直接讓人滾回去,反倒把人迎入後院。
順子與阿毛、阿貴忙着将桂花蜜置好,自家掌櫃便與對街酒樓掌櫃在桌前道話,對街酒樓掌櫃總是一副笑意模樣,而自家掌櫃則總一副不大情願模樣,有時氣惱神色中還會添些無可奈何,待祁殊走後,面上卻又有些委屈之意,悶悶不樂一整日。
順子弄不明白,阿毛與阿貴亦弄不明白。
End
時秋風起,桂花香,祝好。
作者有話要說:
省略號部分請自行想象,再次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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