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作品相關
=================
書名:一生一世,江南老
作者:墨寶非寶
文案:
他們相識于家族祭祖,論輩分她叫他哥哥,那年她十幾歲,初到江南,看到的是雨下的灰牆枯樹,很失望。她不知,這江南年複一年等着北來的大雁,他也在日複一日靜候她。
“人人盡說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
你若不歸,我不會老去。
本故事純屬扯淡,一周2更,忙了可能更新頻率會減慢,此文不V
內容标簽:
搜索關鍵字:主角:沈昭昭,沈策 ┃ 配角: ┃ 其它:
==================
☆、楔子 今于佛前,自說誓言(1)
沈昭昭聽到雨聲,像回到柴桑的沈宅。
隐約裏見一個黑影子舉着燈,在乳黃色的光裏,她問:“哥哥過洛迦山了嗎?”
那人挂燈在一旁,并未應答。
是了,哪裏會如此快。她等不到他了。
“将燈滅了吧。”她又說。
漸漸地沒了光,黑暗如漲水的江潮,一點點将她淹沒。她用手摸着錦被的邊沿,滑下去……滑到地上,指腹緩慢沿地面,探尋着何處有裂痕。裂痕的縫隙裏會有香灰,是她命人填的,她喜歡這香氣,和哥哥身上的一般無二。
一切,猶如昨夢。
她自幼患有夜盲症,日落後,就算是滿室燈燭,也僅能見模糊暗影,燈若少了幾盞,連影子都瞧不見。幼時和哥哥寄人籬下,生活貧窘,不要說滿室燈燭,一盞都是奢念。夜晚對她來說就是噩夢,要抓哥哥的手,抓不到就慌,慌了只曉得哭,哭多了又要連累哥哥遭人冷眼。後來哥哥想了個法子,讓自己身上帶着香氣,讓她能時時聞到,如此一來他讀書、練劍都能在院子裏。
她是睡,還是在門邊玩耍都不再哭鬧。
哥哥從佛堂拿了香灰,在衣服內揉搓兩下,能勉強混個幾日。日久天長,這香氣成了哥哥獨有的,而她,也練就了辨香的本事。
說是辨香,辨得僅是哥哥在何處。
在她眼裏,這世上的人只有兩種:沈策和旁人。
等年齡漸長,她的哥哥成了旁人時常提起的大将軍,後戰功赫赫,受封為王。半壁江山,皆為沈氏所守。更因沈策手握兵權,宮中被冷落多年的姨母重獲聖寵。姨母的親生子也因沈氏的戰功,接連受封,地位與太子等同。沈氏落敗三十年,是他從瓦礫荒煙裏重振家威,光耀門楣。
朝廷人,無不想嫁女入沈氏。
柴桑沈郎,又是多少深閨佳人的心上人?
縱使他在市井傳聞中皆是性情暴戾,喜怒無常的惡人,又常被文臣诟病,為讀書人所不齒,也無法阻止宗親貴族們聯姻的念頭。
娶她,自然也是拉攏沈策的一條捷徑。
在姨母的授意下,從她十四歲起,民間就開始流傳着一些話,有關沈策胞妹的容貌。姨母想借此鋪路,為她定一門好親事,助力沈家。在她看來,卻是誇大其實,同哥哥比起來,她僅是“尚可”。
很快,這傳聞便消失了。
她聽沈策的督軍們說,是他帶軍途徑一郡,在茶樓裏稍作休息,恰巧聽到姨母的侍衛喬裝成說書人在茶樓講書,開口便是:“沈氏有女,名喚昭昭,國色天姿,貌若優昙之花……”
沈策離席而去,茶樓被封,說書人當街被斬。
三日內,此事傳遍十一郡四十二城。從此,再無人敢在私下議論沈策胞妹。
這些閑話,他從不說。
時隔三月,她意外摔了一跤,摔破了相。
他連夜從軍營趕回,險些将一衆郎中婢女斬了,被她攔下,說是自己不慎所致,怪不得旁人。後養了半年,左臉下還是落了一塊不大不小的紅印子,天熱時、情緒起伏劇烈時,那塊紅極明顯。
其後,她每每見人都要用厚粉遮掩。除了沈宅的人,無人知曉此事。
臨近年關,沈策派人送信來,要陪她守歲。
她欣喜不已,命婢女找出各樣式的燈燭,擺了一屋子,又找出存香的木箱。
沈策料定自己殺孽重,送給她的東西都很考究,件件有辟邪功效。香全要請高僧加持,定期送入沈宅。慢慢地,她集滿了幾大箱的加持香。
平日舍不得用,全要等他回家時燒。
除夕夜,從白日等到黑夜,日頭落下,沈策方才現身。
本想趁着天明能看看他的樣子,這願望也落了空。
兄妹倆在屋裏相對坐着,她眼裏只有他模糊的影子。他鼻梁上有一道舊刀傷,白皙的臉因為這道傷,多了幾分陰郁。
“從小守歲,我就看不清。”她不無遺憾。
永遠在除夕夜看不清身邊的人。
“晚上東西不幹淨,看不到也好。”沈策的嗓子和臉一樣,都受過傷。是十五歲那年領了一路騎兵披着沾濕的蓑衣,穿過冬日裏火燒的林子,突襲敵軍落下的傷。濃煙過喉,嗓子壞了,形容不出的音色,粗糙、啞,低,卻不沉。
婢女們總說,郡王說話的聲音讓人害怕,尤其在夜裏。
她不覺得。
他的影子在動,是上身在動,伴随而來的是清脆的聲響,啪地一聲,啪地又一聲,她凝神聽着。
“手給我。”他說。
她笑着,掌心往他的黑影前湊。
掌心落下了幾粒已煮熟、曬幹的果核:“夷人進奉的。”其中夾着他的體溫。
她的心像被灼了下。
“臉過來,讓我看看傷。”
她将案幾推到一旁,靠到他腿旁,左臉朝向他。
那一塊紅在左臉下方,不大,但因為她臉小,顯得很刺目。皮膚上沒有疤痕的猙獰,只是紅,因為傷過,皮膚愈合後變得薄了,所以才紅。
有多久了,兩人沒這麽安靜地對坐着,他沒如此認真看過她的臉了。
“我聽人說,你殺了一個說書人?”
“誰說的?”
不好提是誰說的,怕他震怒要怪罪旁人。
哥哥沒追問。
她卻像坐在燭火上,渾身要燒着了似的,臉也在發熱,一旦臉紅,這塊傷會更醒目,怕被他看穿,倉促別開臉:“養得差不多了。小傷而已,不要緊。”
“不要緊?”他笑的聲音也是沙沙的,“你若不嫁人,倒不要緊。”
“我也沒想嫁人,誰能娶得起沈策的妹妹。”她咕哝了句,是在撒嬌。
他又在笑。
怕是這一年的笑,都在今晚給她了。
沒多會兒,剝果殼的動靜再次響起,像更漏,節奏和頻率都很整齊。
讓她想到幼時倆人在屋子裏,那時還沒想到用香灰的法子。她被黑暗圍攏着,怕得慌,沒多會兒叫一聲哥,沒多會兒又是一聲哥,他怕答應多了,被主人家嫌棄,讓她不要說話,看着書,用指時不時叩一下木地板,為她驅散心中懼意。
……
隔日再睡醒,她身上蓋着他的狐裘,在泛白的日光裏,案幾上有兩個白玉碗,一碗滿滿地裝了剝好的果實,堅硬的果殼則堆滿了另一個玉碗。
“郡王說,你肯定要看看這些果殼,不讓收拾。”婢女在一旁說。
她趴在那,盯着它們看。
果實是醬紅色,果殼呈乳白色,昨夜吃了不少,此刻終是見到了它們的真面目。
後來她從下人口中得知,除夕夜,沈策日落前就到了城內,有意等天黑入府。細問下,才知道他是因為受了傷,在肩上,不想讓她看到,有意如此。進她的院子前,怕她看出來綁縛着手臂,又讓軍醫拆了綁帶,沖洗掉身上的血腥氣。
不久,沈策再收五城,江水兩岸皆歸王土。
沈宅所在的柴桑乃軍事重地,地處要塞,皇帝擔心沈策日漸勢大,遲早要有反心,下旨讓沈家從柴桑遷到都城。
這聖旨看似是無上榮寵,實則是想把沈家老少扣住,制衡沈策。
沈策不想讓妹妹做人質,領了聖旨,以“軍務繁忙,擇日遷宅”,草草應對。姨母來信數封,勸解一年,最後他将沈宅遷回祖籍臨海郡,算是各退一步,給了面子。
回到臨海郡後,沈宅擴建數倍,富貴更勝往昔。
姨母以“祭祖”的名義回到沈家,同她交心長談,要沈昭昭嫁給表哥,也就是姨母的親生兒子,聖上的五皇子。如此一來,既能讓沈氏和皇室更為親近,又能讓表哥得到更多的朝臣擁護,日後取代太子。
沈昭昭搖頭婉拒。姨母苦心規勸,說她是沈策的妹妹,只有賜婚一條路可走,若不早早請旨賜婚,日後就只能聽聖上安排。那時選出來的夫婿,斷不會有表哥這般年紀合适,知根知底。
姨母後來說了不少的話,她沒仔細聽,只記得姨母朱紅色的唇,裏頭冒出的話全是綿裏藏着針,針針刺人。
姨母走後,這月的一匣子加持香恰好也送到了。她打開匣子,摸了摸香,将手指湊在鼻端聞了聞,想到快要到他二十六歲生辰日。
她臨時起意,帶了一隊親信侍衛,離開臨海郡,往柴桑而去。
天大地大,柴桑才是沈家的天下。
從入柴桑重鎮,關卡守衛見是沈家馬隊,皆下跪恭迎。
軍營在江水畔,和江水一樣,圍牆綿延望不到盡頭,帥旗迎風招展,盡是“沈”字。她策馬營外,翻身下馬,一刻不停歇往營內而去,正見到斬首叛軍。
二十幾個被綁縛雙手的男人被蒙着眼,聲嘶力竭、高聲咒罵沈策。一片寒光過去,兵士手起刀落,二十幾顆人頭齊齊落地。
而坐在不遠處高臺上的沈策。
在江畔的凜凜寒風裏,他和面前的叛軍首領皆是上半身光裸,長袍丢在地下。沈昭昭知道,這是沈策的習慣,他每每在軍營和同袍慶功,都是如此。今日如此并非慶祝,但今日面前這位叛軍頭領是他十幾年的摯友、兄弟、部下,他橫跨鼻梁的這一刀就是拜對方所賜。
如此相對,是在送行。
他左手持一酒壺,為叛軍首領倒下了一杯送行酒。
高臺下,是一排領兵的将領,或年輕,或年邁,都在安靜地看着。
那頭領接過酒杯,幾次想求饒,還是硬生生吞了下去,最後将心一橫,仰頭,把酒倒入喉中。一道寒光過喉,不光是血,還有沒吞下去的酒都從喉嚨裏,和着血噴濺而出。
沈昭昭站在臺下,衣裙和鞋上都被風帶的,盡是點點猩紅。她胸口微微起伏着,看到哥哥手握長劍,緩緩歸鞘,将那一柄劍高舉在前。
這軍營,這江水兩岸的土地,全是他親手打下來的。光是這個念頭,就讓她心潮翻湧,難以自已。
不止是她,衆将士也為此振奮,山呼響應。
沙場男人們的喊聲,震得腳下土地都在顫動,她在人群中,看着他把劍扔給身後人,跳下高臺,走到自己的面前。他的臉上還有叛軍的血,赤|裸的胸膛上也有,瞳孔裏映着的是日光和她,殺氣未盡。他眯起眼:“這是哪家姑娘?闖到閻王殿了?”
衆人大笑。
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這便是郡王無盡寵愛的胞妹。
“我來尋……”她在衆目睽睽下,帶着笑,故意輕聲喚他,“柴桑沈郎。”
風刮走了她的話。
除了他,沒人聽得清,因為大家還在笑。
身旁人遞來白巾,剛用冰水浸過,用來擦身上的血。他沒接,用手背擋開,眼中仿佛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
又仿佛是她心魔叢生,錯看了。
☆、楔子 今于佛前,自說誓言(2)
那夜,她經歷了一次營嘯。
肅殺之地,一聲聲凄厲的嘯音,驚醒了她。帶來的都是近身侍衛,帳篷裏沒人,置身暗夜,她吓出了一身冷汗。
“是夜驚。”肩上有柔軟的皮毛覆住。
大戰在即,夜驚難免,總有新兵經不住生死重壓,噩夢喊叫。過去每逢營嘯,他都親自處理,前往兵士們的帳篷,震懾住他們,謹防有人借此私洩恩怨。今夜他在這裏,他知道她對夜,對黑暗有無邊的懼意。
她在找方向,找他在的方位,憑着自己的想象,想和他面對着面:“哥?”
帳內寂靜了。
他的熱息在正前方,落到她的人中和唇上。
耳膜被營外的腳步聲、呵斥聲沖撞着,她的錯覺越來越多,像能聽到風吹着火把上豔紅的火苗,無數營地的火把在狂風下齊齊作響,統統淹沒了她。
他為什麽沒離開,還是自己的錯覺。
她不敢妄動。
只怕一動,便是萬劫不複。
“姨母說,你又推拒了賜婚?”她不舍遠離,仍裝不覺,感受他的氣息。
“怎麽?想要個嫂嫂了?”他終于出聲。
“是你娶,為何是我想要?”
“娶,也要在臨海郡陪你。”
她的心像被刺了下。
“我一人在宅子裏住慣了,怕被管束,還是跟你在軍營好。”她終于離開他的臉前,去看身邊的小小黑影,好似是個凳子。
“不看着你嫁出去,我也不會有什麽女人。”他最後說。
後來外頭有将軍來喚,他命軍醫進來守着她,軍營裏,也僅有軍醫方便出入這個帳篷。後半夜,哥哥沒再回來。
沈昭昭知他不日就要渡江大戰,軍事繁重,也不打招呼,留了一封書信,交代自己要去洛迦山為他祈福後,帶人離開。
馬隊途經柴桑的沈宅舊址,她稍作休息,被人攔下,那人用荷葉捧着一塊鮮嫩的豆腐,在馬前對她笑着舉了舉,她認出來是幼時常見的豆腐攤的老板。翻身下馬,剛要從身上摸錢幣,一雙藏青色的靴子出現:“何時需你做這些了?”
那街邊立着的人,青衣玉帶,眼似點墨,笑裏自帶三分殺氣。
侍衛們的眼中盡是慌張,要行禮,被他以目光阻止。
他摘了她用以遮面的白紗,為她将耳飾發簪都取了,又把她身上的雪貂換作素色披風,由奢轉素,又囑咐侍衛佯作無事發生,原路回臨海郡。
而他同她一人一騎,自西至東,去了洛迦山。
洛迦仙山,孤伫海中,彼有菩薩,名觀自在。
那是觀音大士的修行之地,在臨海郡以東,是他常為自己請香的聖地,她時常聽說,尚無緣一見。
可惜天不逢時,路途中接連幾日都在下雨。
船渡海時,巨浪滔天,風卷雲湧。船夫怕船翻,不得不中途折返,将他們送了回來。他們就和尋常香客一般,躲在岸邊的草棚下避雨。
一同渡岸,又一同被送回來的是一對求子的年輕夫婦,還有一對婆孫,她見那小孫女穿的單薄,在婆婆的懷裏瑟瑟發抖,将哥哥給自己的袍披贈給了那小娃娃。
那婆婆連連致謝,問他二人是否也要求子。
哥哥恍若未聞,而她心慌,不曉得他是否聽到。兩個穿着雨蓑的和尚走入,為他們解了圍,為首的一位老和尚見到沈策,當即合掌:“施主。”
這便是那洛迦山上的寺廟主持,竟也被困在暴雨當中。
“施主可還被心魔所困?”那方丈笑吟吟地望過來,沒點破他的身份。
“在閻王殿的人,尋常牽挂都嫌淺薄,”他回說,“有心魔拴着,也不是壞事。”
方丈以觀海為由,将沈策邀去草棚外。沈策同這方丈有數年交情,倒沒拒絕,一王一僧,冒着雨立在海邊,将這雨棚讓給了他們。
沈昭昭看波濤翻滾,看他身披雨蓑的背影,想到母親離開那夜。
臨去前,母親屏退乳母和哥哥,塞給她一個香囊,囑咐她,倘若日後哥哥沈策待她不善,将這個香囊給姨母,換得庇護。
那香囊裏,繡着一個生辰八字和親生父母的姓氏鄉貫,是哥哥的。
母親來不及給她講當初發生了什麽,是分支親族對母親多年無子的嘲笑鄙夷,還是父親對光耀沈家抱有一絲期望,抱來了這個兒子。但人之将去,母親挂念的還是親生女日後的安危,将這香囊親手交給了沈昭昭。
這是母親留給她的保命符,卻是哥哥的一道催命符。
冒充名門之後,是重罪,更不要說從軍。
那時的她雖年幼,卻也懂得此物會害哥哥,在母親安葬後,立刻将香囊燒了。
燒掉的是他的催命符,也是她和他的“可能”。
她甚至設想過,有朝一日沈策被那個多疑的皇帝逼得謀了反,即便她說出兩人非親生兄妹,沈策會信,他的将士們也決計不會相信。那些為他浴血奮戰的大好兒郎,是決計不會接受自己誓死追随的郡王是一個和胞妹茍且的人。
柴桑沈郎,可以是無數佳人的夢中人。
獨獨不能是她的。
天黑前,雨漸小了。
洛迦山不留夜客,眼看要日落,他們這些香客也無法再乘船渡岸。
沈昭昭執意到岸邊的岩石上,對着洛迦山的方向恭敬跪拜,為兄祈福。離開草棚前,她和婆孫兩人作別,老婆婆塞了一根紅繩給她,是從小娃娃手腕上解下來的紅繩,趁着避雨編的,編成了一粒落花生。
婆婆不識沈策,更不識沈昭昭。
她以為能冒雨來叩拜觀音大士,又如此虔誠的小男女,必是為了求子。所以好心送這落花生,算是尋常人的一種祈願和善意。她無措地握着這紅繩所編的小小果實,見沈策似乎沒看到,也就佯作無事,收于懷中。
兩人在天黑後,尋到個小鎮子落腳。
鎮子小,從沒招待過外鄉人,沒像樣的客棧。沈策一手牽着兩匹馬,一手牽着她,在鎮子上找住處,見到一葉扁舟在水路上停泊着。船夫見沈昭昭目不視物,好心留兩人到烏棚裏住一夜。豈料,沈策出手就是一小塊碎金,唬得那船夫不敢怠慢,讓家人送來好酒好菜,好生招待這兩位外鄉貴客。
那夜,船夫自覺占了沈策大便宜,一直搖着船,穿行于鎮子的水路當中,讓他們有景可賞看。
一葉扁舟,行于水上。
她撐着下巴,聽他給自己說,過了幾個石橋,又有個小佛堂,如此雲雲。
忽然地,酒香四溢。
是他再開了一壇酒。夜月壺觞,難得好興致。
她微欠身,問哥哥讨酒喝,唇上微涼,杯口貼過來,一口,一口,是他不厭其煩地喂着她喝。
她直勾勾望着眼前他的黑影,想說,你知不知道?每次你回府,我都高興,一整夜一整夜睡不着,想說,我這臉是故意摔傷的,是不想嫁人,不想被賜婚。
他也像在回視自己:“什麽好東西?握了一整夜?”卻說得是她手中物。
她手中被握熱的紅繩被抽走,空落落的,像丢了什麽,也像突然被他窺見心事。她胡亂去抓,想要奪回來:“我也不曉得是什麽,人家送的總不會是壞東西。”
他的身影在前,手臂的影子一揮。
她心驟然一縮,聽得落水聲。
“為何扔了它?”她眼泛酸,沒來由的委屈,是喝多了兩口酒,也是因為這物事的珍貴。這恐怕是她此生唯一能收到的、關于兩人姻緣的祈願。
可又不能說,只好低頭,掩飾低落。
直到手被拉起,那紅繩被塞回來。
他扔去水裏的不過是魚骨頭。
“你若喜歡——”他漫不經心地哄着,沒把話說完。
沈策的妹妹若喜歡什麽,照這樣子,玉雕金鑄,擺上一架子都不是難事。
“不要,”她忙搖頭,“弄一屋子落花生像什麽。”
那還真是沒法見人了。
他笑,是醉了,笑得如此暢快。
時隔兩日,他将她平安送回臨海郡。
他要走時,她一路跟着,送着,到沈宅的大門前。白日裏,兩人四目相對了片刻,眼見她眼圈紅紅,哽咽着的說不出話。
沈家大門內外,她怔忡半晌,也說不出一句告別的話,臨別的酸楚如潮湧來,到他邁出門檻,翻身上馬,她終于追上去,脫口叫他:“沈策!”
豔陽下,他于馬上回頭,和她良久對望着。
于戰馬上的男人曾踏過多少屍山骨海,一貫自嘲在閻王殿的男人被那一雙烏瞳望着,許久無法啓口,最後也不過是:“天要黑了,快進去。”
他揮鞭,策馬而去。
身後,出現了一隊精銳騎兵,是這幾日跟随他從軍營到洛迦山,又到臨海郡的騎兵,一直受命在暗中跟随,從未敢露面打擾兩兄妹的獨處。
半月後,姨母回沈宅,召她入宮。
她記着哥哥的囑咐,以病推脫,姨母不以為意,笑說她是被哥哥慣壞了,聖旨豈是能稱病不接的。姨母責難數句後,不再多言,她以為此事已過去。
未料姨母竟早做了安排,趁她不備,綁縛于木箱內,帶離沈宅。姨母是沈家的人,縱使有沈策的叮囑,誰也不會料到這一箱“加持香”會是郡王的胞妹。
待到臨海郡外,王軍接應,再無追回沈昭昭的可能。
她被關在東宮偏殿。
姨母聲淚俱下,勸她讓沈策交出兵權。如今皇帝已決定對沈策下手,姨母和表哥必須站在皇室這一方,才能保命。
姨母料算到了,她于沈策的重要。
可姨母沒料算到,沈策的妹妹,怎會受人要挾。
……
殿外的雨更大了。
她五內俱焚,渾身恍若火燒。
手指還在固執地想要找地板上的裂痕,以為這裏是臨海郡的沈宅,早忘了這是宮裏。她柔柔地又問了句:“哥哥到……洛迦山了嗎?”
身邊的那個不相識的小宮女終于哭了:“姑娘,從柴桑到這裏,是不會經過洛迦山的。姑娘你記錯了。”
她極慢地眨了下眼,淚水從眼旁流淌而下。
好像上一刻還是意識清醒的,自此,卻再也說不出話來。
唯一的念想也被掐滅了。
其後兩日,她只記得洛迦山,氣息有進無出。
心頭挂念的僅有渡江一戰,哥哥是否平安。
彌留之際,殿門似被推開,木頭碰撞牆壁。
她好像聞到了熟悉的香灰味,有水,混着手的溫度,落到她的臉上。
那不是水,全是血,小宮女早就吓得癱倒在地,持劍走入的人渾身浴血,手上全是血。他從知道她被召入宮,就不舍晝夜地往回趕,從在數百裏外聽說姨母去了沈宅就知道會出大事,一定會出事:“昭昭。”
她努力吸着氣,眼淚往下沖,沖掉了臉上的血。
“哥……”
她睜着一雙眼睛,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努力想看清他,都是一個輪廓,一個影子。手指在他的掌心裏滑動着,劃不出一個完整的字。
沈昭昭的手在往下滑,又被他抓住,兩只手都合在掌心,緊緊握住。
往日脈脈盈盈的眼眸裏沒了光,全散了。
“去找紅布……”他聲音嘶啞,在咬着每個字,喉嚨裏混着血。
身後浴血的将士皆不懂這背後含義,立于殿內,全是無措。
“去找紅布!去!”
他知道她要什麽,從頭至尾都知道。沈策其人,狡詐多謀、能征慣戰,能識破敵軍的陣法詭計,又如何看不破自己妹妹的心思……
往日他被困于心,受縛于己。而今,他終看破。
謀逆可為,娶昭昭有何不可?
你我自幼孤苦,彼此便是倚靠。
你要我,為何我不能給。
後記
沈策,字牧也。名門之後,姿貌過人。
少時多難,與其妹寄人籬下。憑戰功進爵為王,善以戰養戰,性暴戾多疑,狡詐多謀。後招皇室忌憚,囚禁其妹昭昭,妄以親眷制之。
沈策兵臨都城,其妹吞香而亡。策震怒,焚燒宮室,弑殺天子,海內震動。
更有傳聞,宮破之日,沈策一人一馬,懷抱一紅衣女子離宮。後再無蹤跡,江水兩岸一時無主,南境大亂。
同類推薦

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美人兒?你為什麽突然脫衣服!”
“為了睡覺。”
“為什麽摟着我!?”
“為了睡覺。”
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美美美、美人兒……我我我、我其實是女的!”
“沒關系。”美人兒邪魅一笑:“我是男的~!”
楚楚可憐的美人兒搖身一變,竟是比她級別更高的扮豬吃虎的堂堂帝少!
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小說關鍵詞: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無彈窗,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