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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烏黑。

要響不響的雷聲在雲層中轟隆隆的震蕩。像是要哭,又像是要訴,但悶悶的就是闖不出個大點兒的動靜,憋的人心底也跟着悶的難受。

在魔界號稱可吞噬萬物的絕望深淵旁邊。

白衣青年單手向前,掌中長劍遞出,劍尖埋在他身前黑衣男子的心口位置。

但那黑衣人面色平靜,反倒是白衣青年,那臉色就像是這天空一般,又慌又悶,抖的似乎随時都能尖叫出聲。

鮮血順着長劍一路淌下。

當第一滴血水滴落在地,随着“嗒”的一聲微不可查的輕響傳來,那白衣青年就像是觸電了一般,右手一抖,直接松開了那把将人貫穿的長劍,一邊“噗通”一聲癱坐在地,篩糠一般抖的說不出話了。

黑衣男子見狀不語。

面上表情過了第一時間的慌張,就立刻恢複了和往日一般的那種“世間萬物皆無所謂”的淡定。

視線一低,先看了眼那穿胸而過的長劍,又轉去看了眼那仍在顫抖的青年。嘴角一顫,伴随着血絲滲出,他開口。

聲音雖不算大,可語氣卻格外平靜道:“沒什麽想說的嗎?”

“我……”青年咬了咬唇,想搖頭,又在開始時頓住。

欲言又止的頓了片刻,他顫抖着嗓音,帶着哭腔低低喚道:“師父……”

“還喚我師父?”黑衣男子微微勾唇,嘴角滲出的血絲增加。他嘆了口氣,悠悠道:“你這一劍刺的甚穩,位置也不偏不移。我以為你當是有多恨我才會這般。沒想我還未哭,你先泣不成聲。你說我是該怒,還是該嘆?”

他這幾句話說的平平淡淡,語調兒也緩的一如往常。

可就是這只言片語,聽在那白衣人耳中,卻像是驚雷一般,震的他抖動更加劇烈的同時,那方才壓抑的哭聲也越發清晰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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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說的沒錯。

這一劍下去确實要命。

只是他說錯一點——

這奪命的舉動并不是因為恨。而是……

白衣人哭聲漸漸加重。

黑衣男子嘆了口氣,又重新将視線放回了傷口之上。

“人間馬上該春天了。”

他說:“我還應了你大師兄,今年花開陪他去凡世轉轉。看來此次,怕是要食言了。”

他說着,擡手一揮,那穿身而過的長劍便驟然離體。

寒光一閃,随着天邊一道驚雷乍現,“當啷”一聲巨響,狠狠砸在了一旁的石塊之上。

那原本還在神游的白衣男子聞聲一抖,随即就像是被點燃的炮火,想要努力的證明什麽一般,提高嗓門道:“在你面前的明明是我,你為什麽看到的還是他!好,你不看我也無妨,反正這就是一瞬間的事情,再後我有安排。你……”

“安排?你還有安排?”

不等白衣人說完,那黑衣男子就笑着打斷道:“怎麽?殺我不夠,還要挫骨揚灰?”

“當然不是!我、我是……”

我是想讓你換一種方式,永遠留在我身邊。

也只留在我一人身邊。

那白衣人說着,面上神色變來變去,終于停在了“猙獰”之上。

他深吸一口氣,從懷裏摸了個小鈴铛出來。

黑衣人見狀眉頭一緊。

白衣男子也開口笑道:“師父你放心,這東西名喚鎖魂。等你沒了氣息,你的魂魄就會進入這裏,然後……”

沒等說完,天邊忽的一陣炸雷響起。

不同于之前那種憋着氣的悶聲,這次就像是終于通了氣兒般,那雷聲轟隆隆的震起之時,一道閃電也裹着仿佛要摧毀萬物一般的氣勢,狠狠朝兩人這邊兒砸了過來。

白衣人下意識後撤一步,躲過了一片電光。

而黑衣男子則是平靜的站在原地,微微閉上雙眼,靜待着電光直直砸在他身上。

轟聲響起。

巨大的能量所帶來的痛意快速蔓延全身。

葉昱就這麽微微瞌着雙眸,等着這份痛意變成麻木,又待着麻木漸漸模糊他的思維。

直到最後一絲意識消失,他也實在是沒想清楚,自己究竟做了什麽,會讓小徒弟對他下此狠手。

不過……

葉昱嘴角扯起。

現在原因為何,似乎也不重要了。

眼前漆黑的同時,思維也随着痛意一起徹底消失。

在這種甚至感受不到自身存在的情況下,時間的概念也變得模糊了起來。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

或許是轉眼,又可能是百年。

就在這一片混沌之中,葉昱感到了一陣微弱的光亮。

這光太弱,又太過虛無。

葉昱盯着那光,直到模糊的意識漸漸變得清醒,失去太久的思維也重新回歸,才終于深提了一口氣,将雙眼慢慢睜了開來。

許久沒有感受光明,讓他在睜眼的瞬間瞳孔有些刺痛。

葉昱下意識擡手,去眼前擋了下光芒。

下一刻,他動作一僵。瞳孔緊縮,腦海中的思緒也漸漸恢複了清明——

他清楚的記得,自己應當是被那小徒弟一劍刺中要害,又被天雷劈了個實在。

可眼下這情況,別說手上有什麽殘留的雷擊傷痕,他深呼吸了兩下,甚至完全感受不到一絲該有的痛意。

這難道是……

到陰界了?

葉昱有點兒懵。

趁着被太陽刺的有些發暈的眼睛緩解下來,他又下意識仰了仰頭,朝那層疊樹葉的縫隙中看了過去。

天空是記憶中都難尋幾次的湛藍,浮雲尚顯輕薄,随着陣陣清風在空中慢慢飄蕩。

剛剛刺疼他眼睛的太陽眼下正在頭頂,金黃色的光芒透着樹葉和指縫,不會再像第一次那般突兀。靜下心來感受一下,似乎還有些暖洋洋的滋味兒。

深吸一口氣,在清淡的青草腥甜中,甚至還有一股淡淡的花香。

如果這是陰界的話……

未免也有些太美好了吧?

葉昱一時間更納悶兒了。

只是納悶兒歸納悶兒,一直躺靠在原地,也絕對不是個事兒。

先摁下心底的糾結不提。

葉昱又仔細觀察了一遍自己的身體。

确定身上沒有任何外傷內傷後,又掀了右手的袖子,看了看下面兒略顯蒼白又細瘦的手腕兒。

也不知該說出乎預料還是想象之中,在靠近外側的位置,确實和以前一般,存着一粒小小的紅痣。

再提氣運氣,用熟悉的功法讓體內真氣流轉一圈後,葉昱更為驚訝的發現,他這身子,似乎也确實還是之前那個。

那就可以排除靈魂奪舍的可能性了。

可是話雖如此,他身在何處為何如此,卻仍然是個未解之謎。

葉昱嘆了口氣。

用靈識鏈接了一下,不出所料果然是聯絡不到他的那幾個徒弟。

眼睛輕輕閉上,又緩緩睜開。在起身的同時,也放出靈識向周圍觀察了起來。

其實就和目之所及的沒什麽區別,他現在所處的地方是一座不知名的山體的半山腰上。

周圍綠樹成蔭花草繁繞,就這麽看來,當下應該也是個仲春時節。

擡手在因為煩躁而下意識有些不舒服的額角上摁兩下,葉昱撇撇嘴,選了下山的方向慢慢走了出去。

雖說這裏環境很好,風水靈氣也相當不錯。但是在享受之前,葉昱還是覺得,先搞清楚這是什麽地方,似乎更重要點兒。

腦子裏仍然是一團亂麻,身體的情況卻是意外輕松。

葉昱一路向下,不過是十來分鐘的時間,就已然是要走到山腳下了。

只是在将要踏上平地的時候,他腳下一頓,又生生停了下來。

周圍有人類的氣息。

或者說具體點兒,是修真者那毫不掩蓋的靈力波動。

這下好辦了。

葉昱眉頭微松。

可也不過是一瞬間的功夫,下一秒,他就再度将眉毛擰的比方才更深了起來。

那些氣息離的尚遠,但也不至于無法辨識。

因而在認真辨識過後,他發現那邊兒的情況似乎像是一群人在追殺一個。而被追殺的那個……

好像還是個孩子。

葉昱自己是單身千年,別說孩子,連個道侶也沒結上一個。

可話雖如此,作為一個成年人,還是一個接連養大六個徒弟的成年人。葉昱對小孩子,還是總有那麽點兒下意識去保護的心思的。

眉間皺痕淡去,身形也跟着思緒快速一動。

眼前光景一閃而過,等再度穩定下來的時候,他擡眼已經能看到前方不遠處那個渾身是血、強拖着步子向這邊兒走來的孩子了。

那小孩兒就外表來看,約摸是個十歲上下的年紀。

剛過肩膀的黑發亂糟糟的說系不系,下面兒那張幹瘦的小臉兒上也是灰不溜秋髒的不行。再往下看身上那件麻衣,此時已經□□涸的血印和滿布的灰塵染的看不出個顏色了。

葉昱盯着那孩子。

他渾身上下幾乎沒有一處不在透露着至深的絕望,卻只有那雙因為瘦而顯得過分突出的眼睛,在閃爍着一種莫名的,不甘放棄的亮光。

葉昱很喜歡這種眼神兒。

亦或者說,在腦海深處曾幾何時,也看過相似的目光。

來不及去想那次的目光由誰而出,葉昱快速上前幾步,攔在了那孩子身前。

彎身下去将人抱起,腳下一動,只幾個縱身,便帶着人一起消失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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