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成龍成鳳成你

當樹上的知了已經聒噪着要引人注目，熱汗開始沁濕衣裳，空調機被清洗為晝夜運轉作好了準備，顧琮珑才意識到已然入夏。

端午假期的去處被他們反複讨論，顧琮珑卻興趣缺缺。把玩着手機，又一不小心點開了和秦铧的扣扣對話框。

最後一條消息還停留在前幾天——

「導師說假期結束還收不到曾許熠提交的申請書，就真的要考慮他人了」

「他不想放棄曾許熠。」

「琮珑啊，你和曾許熠說說吧」

「你很久之前不是就說你決定支持他嗎？雖然說實習什麽的也挺好的……」

「可是，有點……」

顧琮珑一直沒有回，她知道秦铧想說什麽，暴殄天物啊……

如果他早說幾天就好了……

顧琮珑的手指在短信圖标周圍一圈一圈地畫，始終沒有按下。社團會議結束時間一點一點逼近，她終于還是沒有按下。

顧琮珑放下了手機。

顧琮珑準備去赴約了。

“雄赳赳氣昂昂地抱着大無畏精神”去赴約，一場她知道必敗的約——她還是怯弱着、拘謹着，只是，已經不能夠不做決定了。

顧琮珑沒有回宿舍換衣服，藍色襯衫白紗裙，牛仔藍的小雙肩包，清湯挂面，紮着馬尾。平素的裝扮，大二了還跟高中生一樣，她不想太刻意。

她在擁堵的公交車上擠來擠去，開了空調的公交車還是很窒悶。

Advertisement

那個人把見面地點定的很遠，她想大概是為了不讓曾許熠知道。

見面地點是一家西餐廳，挺平民的連鎖西餐廳。顧琮珑看着招牌笑了，她想了兩件事。

她想起她上高中第一次吃西餐的場景，也恰好是這家連鎖。G港太小，在以前是沒有西餐廳的。那次她故作鎮定，但還是被舅舅看出了些纰漏。那時候的她大概就是他身邊一個傻乎乎的土包子。她一直在嘗試，即使生活費不多，她還是想把一切都嘗試一遍，長長見識，至少她不想做那個小醜。真是可怕無用的驕傲。她想也許今天她也要體驗一把勸離，給她的人生添上不一般的一筆。

不過在這裏，看來甩支票的戲碼是沒有了。說實話，她現在想要錢，非常想，她怕一不小心就禁不住誘惑了。為了錢他太操勞了，要是他們有錢就好了。這是她想的第二件事。

顧琮珑在窗邊看到的是一個優雅的女人，妝容有點濃，可是很有氣質，有些掩不去的皺紋。她的穿着像是剛下了班，就匆匆趕來了。

“坐吧。”曾母笑了笑，并沒有兇惡的模樣，眉眼間有些愁苦憂傷。

“阿姨好。”

曾母沒有看顧琮珑，只是點了點頭，招來了服務員，點餐。等餐的時間裏她依舊沒有說話，只是呷着茶看着窗外。顧琮珑有些尴尬，不能一直看着曾媽媽，又不能拿出手機來玩，她想兩個女人一起望着窗外的場景也似乎有些詭異。她的手放到了包上，想起來包裏總常備一本書的，現在看書似乎還勉強可以化解。

上餐很快，吃飯的時候曾母依舊沒說話，動作緩慢優雅，也不曾理會顧琮珑的存在，就像只有一個人在吃飯一樣。顧琮珑也慢慢折磨着盤裏的牛排，看起來雲淡風輕。她有點難受，別跟她說什麽餐桌禮儀，吃飯難道不該開開心心地才好消化嗎？平時都是和她們有說有笑的，遇見沒話說的，她寧願一個人吃飯。

曾母吃完的那一刻，顧琮珑恰好咽下最後一塊牛排，她松了口氣，這樣的步步緊跟讓她疲乏。兩人都擦了擦嘴，顧琮珑偷偷瞥了眼曾母，她想自己還是不夠優雅，不過真正的戰場要來了。

服務員撤掉了餐盤，顧琮珑輕聲習慣性地說了聲謝謝。終于有人出聲打破了僵局一般，曾母終于說話了，未言先笑：“我從公司出來就直接坐動車過來了，來得比較随便，也只好約你在這裏見面，請顧小姐不要見怪。”

“阿姨，叫我琮珑就好，我來得也比較匆忙，希望阿姨不要介意。”

“嗯。”曾母只是笑，慢悠悠地呷了口茶，“我就開門見山了，一會兒我還得坐動車回F城，明天還要上班。——小熠他最近怎麽了？”曾母的神色溫柔了一些，又摻進了些憂慮，“他最近一直沒跟我要生活費，我工作忙，有一兩個月忘記給他打錢了，突然想起來才覺得不對，他回來的次數少多了，上次回來還瘦了不少，回來也不和朋友們出去了，就是一直睡……這其中的原因，你知道的吧。”

“嗯……”顧琮珑輕輕應着，有點心虛。

“我只有他了，他看起來跟個小孩子一樣，可是什麽事都藏着掖着。實習也不是不好，只是……我還是希望他能去深造。望子成龍的心情，請你能體諒，我希望他心無旁骛地好好去德國，還請你幫我勸一勸。”

“……好。”

曾許熠又失蹤了，或者說是顧琮珑從曾許熠的世界裏失蹤了。

舒曉漫總是訝異，顧琮珑就像戒掉了手機一樣，不再關注那角落裏的閃爍燈。除了拍拍筆記拍拍風景發發每日的努力進度，偶爾尋找失蹤的兩只貓咪，顧琮珑的手機就像被遺棄的洋娃娃一樣，孤獨地呆在背包的角落裏——反正也沒有人會找她，而曾許熠就像從來沒發現一樣。

她想起那個問題——要愛情還是要面包？她曾揚言，會自己賺到面包，所以再大坎坷都可以選擇愛情，哪怕被抛棄，她還有面包，可以潇灑轉身，有面包才有尊嚴。可是，現實好像不盡人意……面包？……還是尊嚴呢？……他們還是太稚嫩太脆弱……

她想，大概就是這樣，慢慢就忘了擁抱的滋味，忘了去關懷，慢慢的慢慢的，慢慢的他就可以心無旁骛地離開了。想想他以後儒雅智慧或許還是年輕有為的模樣，她也就忍下去了。她大概提前感受到了為人父母的負累與期望。

盡管舒曉漫說她變了，不再是那個叽叽喳喳充滿活力的珑葵。她想，若是陸研妍和董筱勤也在，大概會說她不再是那個聽到關于曾許熠一點一滴都會歡喜雀躍或傷悲的花癡笨蛋了，她想，是她們說，而不是誇贊，也許她比那個時候多了些出息，可是大概也不再是那個永遠不知道放棄，天不怕地不怕的年少輕狂。她想，若是陸研妍和董筱勤也在，就好了。有些日子一個人總歸難熬，她突然好想和她們呆在一起，和自己的過去呆在一起，和他息息相關的過去。

“顧琮珑，你這次的Case怎麽做成這樣？沒錯，我得承認的确很新裁好看，可是太天馬行空了吧。我們社團接的是賞金單子，這是工作，真的工作！不是讓你練手做着玩的！這次的廣告很重要，這是我們今年接到的最大的單子，雖然很難，甲方又挑剔得跟狗一樣，可是有什麽辦法？下學期的社團支出就指着它了。我也不想為難你，你也的确做得很好，可是你要記着——甲方之所以成為甲方，就是因為他們沒有什麽審美和創意自己搞定不來，甲方之所以成為我們的甲方，是因為他們的資金和要求不匹配……”

“可是學姐你聽過一個定律嗎——”一個聲音突然□□了這場獨角戲，是獨角戲吧——顧琮珑低垂着頭，一語不發地聽社團負責的學姐的訓斥。溫律實在看不下去了，雖然一個剛進社團的小學弟公然叫板BOSS，他未來的日子大概會不好過。

“要快要好=要錢，要便宜要好=要等，要快要便宜=醜，全都要就是基本不存在。姐……琮珑學姐已經很盡心了，學姐把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強加在別人身上，這樣不好吧。”溫律慢慢走到了她們之間，擋在顧琮珑的身前，只是他太瘦弱，無法給她庇蔭。

學姐沒有理會溫律，繼續對顧琮珑說道：“策劃案要修改的我都幫你畫出來了——不對，太多了，不需要修改的我畫出來了，你自己看着辦吧，所附的平面也去改，人家欣賞不來這麽洋氣的，你就不能好好收收你的破脾氣嗎？玩什麽寧折不彎。什麽是職場知道嗎？飯都吃不上，還談什麽其他亂七八糟，不好好努力，你有什麽資格挑剔，養不活自己還特麽有什麽資格談夢想談幸福。我知道你最近失戀了，可是……”

“我來改！”溫律制止了學姐下面的話，也許是忍耐到了極限，學姐怒瞪着他——

“你一個大一都還沒學清楚的有什麽資格。”

“那你幹嘛為難大二的？！”

“明年我退社要她接任，你能嗎？”一向兇神惡煞的學姐突然有些慌張，“就這樣，明天晚飯前給我！”

“怎麽能這麽趕……”

“好。”戲外的顧琮珑應了下來，這場舞臺劇随着學姐的匆匆離去而謝幕。

“謝謝。”顧琮珑這樣對溫律說，頭仍是低垂着，她好累，沒有力氣。

“你是我姐姐嘛。”溫律亦步亦趨地跟在顧琮珑身上，“姐，不然我陪你做吧，雖然我不夠資格，但我絕對不會給你添亂的，能分擔一點是一點。”

顧琮珑吸吸鼻子，擡頭笑了，眼角泛着淚光——“謝謝……好像每次在我身邊維護我的……都是你……”

“因為你是我的姐姐啊。我遇到你之前，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有一個姐姐，遇到你之後，是絕對要保護好我的姐姐！我不會讓你一個人那麽累的，姐姐要相信我。”

“嗯……我先回宿舍了。”顧琮珑點點頭，攥着策劃書消失了。

她的速度快到溫律猶豫再三後沒有追上，她經過曾許熠的宿舍樓下，望着他的窗，眼淚終于落了下來，在心底哭得聲嘶力竭，只有自己聽見。

她沒有資格，沒有。

她真的……撐不下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噫，祝我自己，生日快樂√

（并不想奔二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