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他什麽出身,家是哪人?”殷胥簡直刨根問底了。

“啊,他……”崔季明本不想讓外人知道言玉的宮人出身,可她也不善撒謊,言玉行為中很多地方還是能顯露出黃門的規矩來,只得道:“他是宮人出身,好像是早些年今上登基時,從宮內放出來的一批宮人之一。家在哪裏我卻不知。”

是個黃門?殷胥也沒有想到,看那言玉翩翩身姿,樣貌也溫潤如玉,怎麽都跟宮內年紀相仿的黃門截然不同。

不過是個黃門的話,看來崔季明果然是上邊那個。

那他豈不是……

“你……”殷胥剛開口,就聽着馬車外有個女孩兒的聲音問道:“敢問您見可見過崔家三郎經過附近。”

崔季明連忙回頭掀開車簾:“我在這兒呢。”

外頭雨已經停了,站着個十歲左右的綠裳垂髻女孩兒,粉面桃腮,眉眼如畫,嘴角抿着顯得有些着急,身後跟着兩個女仆。

“阿兄,你怎的在這裏,我只見到了馬卻找不到你的人,可急死我了。”崔舒窈見了她就快語道,這才見着馬車裏還有別人,連忙行禮:“見過郎君,不知是……”

“只是季明的朋友,行九。”殷胥并未說皇子身份,只簡單道。

崔季明跳下車拱手:“謝謝……九郎能讓我避雨,點心很好吃。”

殷胥點了點頭,旁邊弘文館中,那位見過的鄭翼也抱着一包書,急急忙忙的往這邊跑來,白白胖胖那張臉上腮幫子上的肉都在一抖一抖,看到了崔季明,頗為驚喜:“崔三郎怎的在此處。”

“嗯,來這裏接另一位妹妹。”崔季明只好拱手道。

“哎呦,我都回來晚了,這會兒再不進宮門就太晚了。三郎,明日中秋宮宴也去麽?到時候我們再一道說話。”鄭翼十分熱情。

熱情歸熱情,他眼神卻往殷胥面上一瞟。

殷胥之前并未表現出跟哪家交好的想法來,而這個崔季明和修似乎在圍獵時候關系也很好。

在車內轉過臉去的殷胥也側耳聽着。

“自然去的。”崔季明答道。

殷胥安心了,看來去波斯之前,他們還能再見一面。

“哎呀,那好!三郎第一次參加宮宴吧,中秋還是挺随意的,宮裏頭好玩的也挺多的,到時候你來找我啊,我跟你一起!”鄭翼滿眼星星誠摯邀請。

崔季明爽朗一笑:“好啊!咱們到時候見!”

等到鄭翼上了馬車,崔季明領着舒窈準備去棋院接妙儀,兩撥人分手後,殷胥在馬車上忽地開口:“你是我的伴讀,宮宴時候,不該離的太遠。”

這句話讓鄭翼有點摸不着頭腦:“啊……所以,到時候我拉着那崔家三郎來,宮宴後頭肯定就散了大家各自來玩,咱們三個一道呗。”

懂眼色的好孩子,就等你這句話啊!殷胥內心給他點了個贊。

“殿下,你很高興?”鄭翼卻忽地朝殷胥貼過來,盯着他那張波瀾不驚的臉。

殷胥掃了他一眼,兩眼裏寫的便是“你從哪兒看出來的”。

鄭翼又貼過去:“我也不知道,你雖然不笑,但是我就是感覺你很高興。”

殷胥垂眼。真是個人精。

不過鄭翼這個自來熟都貼上來了,殷胥卻一點都沒有半分遇上崔季明時“毛孔都要炸開”般的感覺。

他一向不喜歡外人接觸,但也不至于厭惡到碰一下跳老高,對待鄭翼,态度算得上平平,怎麽同樣是男子,只有崔季明,身上就跟帶着一股熏腦子的濃香似的,隔着老遠,他都能聞到她的味兒。

殷胥又想起了剛剛崔季明的話,心裏頭更沉。

“哎呀殿下,你糾結什麽啊。”鄭翼笑眯了一雙眼。

殷胥終于忍不住開口了:“我哪裏糾結了?”

鄭翼笑道:“殿下臉上就寫了‘天吶為什麽會這樣原因到底是什麽啊!’幾個字。”

殷胥敢說前世在宮裏頭,禦前最得寵的公公,也沒有鄭翼這種察言觀色的本事,瞧了一眼他水豆腐一樣白嫩顫動的兩腮,殷胥垂下眼去:“嗯。”

他的确是糾結。

**

崔季明撲在床上,甩掉了兩只鞋。

言玉瞥了她一眼,一邊将手邊衣服疊了,道:“每次給你鋪好了床,你都要滾兩圈,都弄亂了才肯睡。”

崔季明嘿嘿一笑:“每天臨睡前感慨一下自個兒封建社會統治階級受益者的幸福生活啊。”

這亂七八糟的話引的言玉發笑,也沒有那個五姓郎像她這麽知足的。

他走過去躬身将崔季明甩在矮床下的兩只鞋擺好,往日裏大多是他随侍,有些時候他出去有事,還有別的貼身女奴來頂上,二人習慣性睡前聊會兒當天發生的事。

外頭已經天色深了,只有院落內幾個石燈還點着燭光,言玉住在側間,跟崔季明只不過一牆之隔,有些什麽聲音都聽得見。

這邊跟崔季明聊過,再伴着一會兒,爐子上放上半夜起來也能溫熱的茶水,他就會離開去隔壁休息。

崔季明摘了耳環塞在枕下,望着床帳跟言玉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起來,忽地道:“今日倒是,見了那九殿下,他問起你來。”

“問起我了?”言玉側頭看她,心裏卻是一沉。

“嗯,他說圍獵的時候見着你,感覺不像個侍從。又問你是什麽時候來崔家的,何處出身,家在哪裏之類的。反正好像對你挺好奇的。”崔季明兩手枕在頭後,看着言玉。

言玉散了發,青絲披在背上,一貫是淡青色的衣衫。

他動了動頭,長發也跟着動了動,衣衫布料卻不舍的抓着他幾根細軟的頭發貼在背上。

“你頭發怎麽就這麽細這麽順,他們說發質能看性格,我這一頭彎彎繞繞也沒能讓我心裏多幾圈。”崔季明想伸手去碰他的頭發,卻差了點距離,她不想起身,幹脆在床上一滾,滾到言玉旁邊去,總算是心滿意足将這頭發抓在手裏了。

“找你這麽說,西域的毛子們全都是圓滑的老狐貍了。”言玉任她去抓,笑道:“小時候營養跟不上,所以頭發才這麽細。”

崔季明對這麽多年的玩具也沒有當年的熱情了,撒了手,手心落下來,碰上了他腰間挂着的那杆破笛子上,摩挲道:“的确是,我看那三清殿裏出來的九妹……啊不,九殿下,頭發也是這麽順。”

坐在如此低調奢華的一張崔家的床上,他衣服腰側卻是連針腳都開線的。崔季明管不住手,指尖又離開了笛子,過去拽了一下他衣服的線頭,結果一扯,一連串開線,她簡直就像是拽着個滾出去的毛線團,言玉的衫子開了個大口,露出裏頭白色的中衣來。

言玉低頭一看,氣的不行,伸手狠狠拍了她那爪子一下:“您真是位爺,別折騰我這剩不了兩件的衣衫了!”

崔季明不要臉的嘿嘿一笑:“回頭再叫下人做兩件就是了,別老穿半舊的衣衫了,咱又不是跟着大和尚出去化齋講經的。”

言玉瞥道:“……不知人間疾苦。”

他咽下去一句話:他從裏到外都不得不用着崔家的用物,恨不得越少越好。

崔季明被他這句“不知疾苦”說的怔了怔,松開了手不再言語。

随着她這身子也年紀大了一點,言玉也稍微跟她隔開了一些距離,沒有小時候那樣親密了,可他看崔季明的時候,那種有點無奈又很寵着的感覺,一直都沒變。

此刻言玉看了崔季明面上一眼,自覺說了些不該說的,道:“那位殿下問到我,你怎麽回答他的?”

“嘛,撿着幾句說了,他還挺奇怪的,問我是不是很喜歡你啊之類的,啧,也不知道怎麽想的。看你很好使的樣子,想讨過去?”崔季明從被窩裏撲騰起來,托腮道。

言玉忍不住笑了:“什麽叫很好使?他宮裏頭,身邊什麽樣機靈的黃門沒有啊,你可別亂想了。不過,他若是真有這個意思,你是不是要把我送出去了?”

“哎呦你怎麽跟阿耶一樣,他整天就愛說什麽‘會不會有一天不要粑粑啦~’‘我如果不是你的親生粑粑你還愛不愛我呀’之類的!”崔季明一臉嫌棄的輕踢了他一下。

“哈哈,你也送不走我。我也真放心不下你。”言玉拍了拍她腦袋:“快睡下吧,好不容易在崔府住一回,明兒也不用去做早課。睡個懶覺。”

那句“放心不下你”也是讓崔季明心裏頭一軟。

啊……上輩子臨死前都單身好幾年的崔某,聽個玉樹臨風的男子這般說道,真是感覺那叫一個爽!

言玉看她也困了,便吹了燈看了她一會兒才離開,合上門叫兩個女侍在廊下守着,他先去換了身衣服,才攏袖往崔府二房這半邊院內的書房去了。

書房內只微微亮着一些燈光,他推開門走進去,崔式手裏撚着一封信跪坐在燈下看,望了他一眼道:“季明睡下了?”

“是。”言玉道。

“你這幾日倒是沉得住氣。”崔式掃過信件,輕輕擡手遞在火舌上,易燃的薄宣竄起火光,映亮了他半邊臉:“早一段時間不就偷偷進了宮麽?你找到了龍衆,卻還能這麽沉得住氣呆在崔府啊。”

言玉表情恭敬,動作卻随意的扯了軟墊跪坐在桌邊:“崔公認為我若真得了龍衆,還會在這裏麽?”

“怎麽?你入宮沒找到那接應人?”崔式挑了挑眉毛看他。

“找到了,密言也一字誤差。可在我之前,有人找到了龍衆。”言玉的手指拿起桌子上一張裁剪過的宣紙,順手疊着。

“什麽?!”崔式這才是微微變了臉色:“聖人沒有得到龍衆是已經确定的事,除了你,誰還能得知那密言!”

言玉似笑非笑:“崔公倒是認定聖人會對您說真話。”

“我怎可能只是信他的話,大邺歷代帝王均得龍衆相助,邛不得龍衆一直是他的痛處,若是他有龍衆,必定早就用其相助對付世家,或是對外宣稱龍衆在手以正自己的名聲!他比誰都着急。”崔式搖了搖頭:“還有旁人?”

“若是旁人知道密言,一定是在中宗臨死前得知的,十四年前用了密言,龍衆如今應當已經壯大,早就應該有龍衆的痕跡了。”言玉思忖道:“我并不認為是十幾年前就有人找到了龍衆,或許是中宗有後招,或将密言與接應人的內容放在了其他處,待旁人發現。”

“其他的呢?接應人對你還有說了什麽?”崔式皺眉。

言玉靈巧的手指已經将那薄宣疊成了一個小蛤蟆,手指壓了壓,一戳一蹦噠。

言玉輕笑:“那人與我說,他接到的第一個任務,便是殺死下一個來找他的人。顯然那個找到龍衆的人,也很清楚我的存在。”

既然是清楚言玉的存在,那必定是十四年前殷邛登基時就活着的人。

“所以你現在打算如何?”崔式眯了眯眼睛:“我想着你回了長安,得了龍衆必定會離開。到時候我再找個旁的理由來搪塞季明,如今你倒是安安穩穩又打算留下了。”

“我一無所有,只能留下。更何況,我并不認為龍衆真的被人所完全掌控。”言玉笑了。

崔式看了他一眼:“明日中秋,我與季明都要入宮,你不若随着去一趟,見她一面。”

言玉愣了:“見她……見她做什麽?”

“見她一面,就離開長安吧。賀拔慶元帶季明往波斯去,這一路上離開的機會多得很。我并不希望從波斯回來之後,還在崔家見到你。”崔式道。

“……”言玉怔忪,半晌才笑道:“崔公好手段,家事、君臣,什麽都處理的滴水不露,那個都不願意得罪。”

崔式道:“我帶你回長安,實際并不怕你找到龍衆。縱然你拿回應有的東西,十幾年過去了,邛已站穩,你也做不出什麽大舉動。”

于家事,他對得起崔太妃的承諾,于君臣,他不肯讓邛受到威脅,縱然是于前朝,他也對得起中宗的遺囑,對得起他自個兒。

崔式跪坐桌邊,輕敲了敲桌面:“我這些年對你算不得好,讓你做着奴仆的事。可我對你,也說不上差,從未封堵你的視聽,養廢你的行德。”

言玉垂下眼去,不再言語。

“沒有好壞,沒有愛恨,我無需你把我們當做家人。”崔式頓了一頓,繼續道。

“這裏得了消息,她會去參加中秋宮宴,難得多少年她露面一次,你不見她一面,後頭也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崔式這話,也是在趕他了。

說到這地步,也是完全都沒給他選擇的餘地,就跟當年一樣。

“季明呢?她會問的。”言玉擡起眼來,忽有些固執的道。

“若是你得了龍衆,你會怎麽跟她說你要離開一事?”崔式反問道。

“我打算便說……我得病去南地修養便是。”言玉輕聲道。

崔式笑了:“你倒是還給自己留條後路。可我不會這麽做,往波斯路上,長途漫漫,天災人禍頻發。您最好一死百了,別給她一個再見到你的機會。”

“……”言玉嘴唇翕動:“怕是她心中難過。”

“生離死別,她見過一回。你于她再怎麽重,可還能重過她生母?”崔式冷笑:“你再怎麽認定命運不公,可至少生母還在,只是相隔兩地。對她而言,跟你當年同樣的年紀,那一年經歷的苦楚未曾少過半分!”

崔式伸手抓着桌角,生生忍住了才道:“你的悲劇,是因為投錯了胎。她的悲劇,卻與你相連!”

言玉身子大震,猛地擡起頭來。

“言已至此,不必多說。她今日淋了雨,縱然一向無病,到底是女兒身子,你叫人多看幾趟,可別發了熱。”崔式轉過頭去。

“……是。”言玉緩緩低下頭去,躬身退出書房。

他擡頭望了一眼因中秋而格外明亮的月色,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往外走去。

這崔家能容他十幾年已經是不易,時機本早就到了,他一直拖到了今日。

至少走之前,再試探龍衆一番。

言玉所說的龍衆并非被人掌控,實在是有原因的。只因那王祿不可能不認識他,當日在屋內與王祿搏鬥之時,他雖有遮面,但狹小空間內武功難以施展,王祿又出手迅速,便被扯掉了面巾。

王祿早知道來的是他。

王祿見了他一眼,卻停了動作,半天只道是:“……我們等了你十幾年。可你來得太晚了。你走吧,我這回不能殺你。”

言玉自宮中離開,一是在找尋那得到龍衆之人。二則是,等那人派遣龍衆來殺他。

然而一等這麽久也沒人來殺他,看來王祿對龍衆現任的主子隐瞞了他的存在,甚至連龍衆其他人也沒告知啊。

這倒是讓言玉覺得有意思了,想不到王祿如此念舊情,也想來這位龍衆的主子也并不是那麽眼界通天啊。

他回到廊下往崔季明屋裏頭去,兩個女侍跪坐在門外垂頭昏昏欲睡,屋裏頭一片漆黑。

他沒有電燈,摸索着走到裏間,崔季明哪裏有白日裏淋過雨的樣子,睡的四仰八叉,頭發亂的像草,臉半截埋在被子裏。

言玉伸手将她伸到床外的手給塞進被子裏去,手指觸碰到的卻是她掌心發硬的厚繭,指肚上粗糙的驚人,他輕輕捏緊了那只還沒完全長大卻拿得穩硬弓的手。

若是賀拔明珠沒有死,若是她沒有自個兒跟着流民走回建康附近,是不是她會如今被人叫做崔三娘,十三四歲已經可以提着最時興的輕薄裙裝,和鄭、王二家的娘子們談笑一處,手執團扇撲流螢。

她或許沒有舒窈那麽嬌小白淨,或許也是笑若春風,眉眼明媚。

或許在這個年紀,她考慮的不再是涼州大營,不是騎馬射箭,而是再過一兩年如何嫁個如意郎君了。若真是那樣,言玉心裏頭又覺寬慰,又覺得缺了些什麽。

他正想着,忽然崔季明無意識的抽回手去,撓了撓肚皮,轉身夾着被子睡滾進床深處,然後……

“噗。”一聲既不可聞的聲音。

言玉愣了愣,在他的常識中,這種聲音一般來自放屁。

“……噗。”又一聲。

這回沒錯了。

言玉簡直要怒摔了!他腦海中那個提裙輕笑眉眼明媚的女裝崔季明,怎麽都跟眼前這個睡覺磨牙放屁的小混蛋沒什麽關系啊!

這個味兒的确不适合他感傷,言玉十分現實的選擇了撤。

待他走了有一會兒,崔季明才轉過身來捏着鼻子,偷偷爬下床開了點窗縫。

她睡覺淺,言玉一進來她就知道。

往日裏言玉也會起身披衣看她幾次,她基本都知道,可這回他怎麽還捏着她手不撒開了。

剛剛那氣氛怎麽都叫一個尴尬,崔季明閉眼感受着某人摩挲着還上瘾了,癢的她在被子下頭死死掐着自個兒大腿生怕受不了亂動。

這要是亂動被發現了,對臉打聲招呼豈不更尴尬。

也不知道言玉今日怎麽了,他半天還不撤,崔季明已經快癢瘋了只好出此下策。卻不料晚餐吃了兩個蘿蔔,生憋出來的屁,這味兒她自個兒都忍不了了。

這才剛推開窗戶,崔季明往外望去,差點吓尿。

“言、言玉,好巧,你賞……賞月呢?”她對着窗外似笑非笑,似乎早就在等着她的言玉結結巴巴道。

“你倒是沒學點好。”他無奈笑道:“快去睡吧,你開了窗半夜又別受了涼,我一會兒過來給你關窗。”

“哎。”崔季明幹笑兩聲,麻溜滾回去。

言玉笑:“要不我再給你吹一曲?催催眠?”

崔季明立馬從床上彈起來,如臨大敵:“別,您放過我吧。聽了都快十年了,我這耳朵都會唱了。”

言玉笑了笑:“那你快睡,不許再鬧。”

她立刻挺屍在床上,适時發出兩聲誇張的輕鼾。

窗外傳來了言玉輕輕的笑聲。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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