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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不要怪她家的田舍漢來拖後腿。”
裴祁笑了:“其實本來是可以早就對林皇後那頭下手的,也不怪別的,只是薛妃這回來,沒吓着林皇後,倒把萬娘娘吓了個半死。她在薛娘娘回來沒幾天的時候,辦了一件蠢事兒,這蠢事兒的把柄如今捏在薛妃和林皇後手裏呢。”
什麽?!
兆愣了一下。
裴祁笑容更大,手指往下滑,捉住兆長滿薄繭的手,他的指甲細長,偏要看着兆難堪的臉色,用他的指甲劃過兆的手背。
兆感覺手背生疼。
“萬貴妃,骨子裏最怕薛妃,她又發現,這胥殿下與薛妃娘娘當年夭折的那個嫡子竟是同一年生,再細查下去,胥的生母——哎,巧了,居然還是當年薛妃手底下的宮女。”
“縱然宮裏頭多少人都是曾見過那咽了氣的‘太子’,可您母親卻怎麽都不肯信,非認定是當今聖人将‘太子’藏在了三清殿。于是圍獵之時,她便派人去殺了那癡傻的胥殿下。”裴祁輕輕慢慢說來,語氣裏特多幾分故作玄虛的誇張,第一次聽說此事的兆被他拔高降低的語氣,弄的如同墜落雲端。
“圍獵?你說圍獵的時候?!”兆面色發白。
圍獵時候關于殷胥的印象,兆只記得當時他的馬上挂着一個滿身是血的奴仆,帶着兩只熊沖進了隊伍中,神色卻不似受驚。他的仆從,也在其中一死一傷。
黑熊一事已經鬧大,幾個月前刁宿白已經在朝堂上報告了調查的全部結果,聖人大怒決定北征靺鞨,這不可能是他阿娘鬧得出來的事兒,那麽會是什麽?
而且,說什麽胥是癡傻,這幾個月他入了點墨院,同在東宮日日相處,哪裏有半分癡傻痕跡,甚至可以說是隐隐的心思深重。
裴祁看他的面色,笑容更甜:“薛妃娘娘入宮後無人可用,從宮內分了許多奴仆過去,其中就有胥的兩個近侍。這兩個人,雖是皇後分過去的,但都是萬貴妃暗下養過的奴才,這會兒自然要發揮他們的用處了。可卻沒想到,這倆人畢竟都要在皇後手裏經過,再送到山池院去,皇後也是在宮裏做了十來年的後位,她可猜得着萬貴妃要做什麽事兒呢。”
“于是其中一人,也就是如今胥的內侍耐冬,又被皇後提點過了一番,做了個雙面細作。卻不料胥使了什麽手腳,竹西死于熊口,耐冬卻留下來做了個把柄,想要捏在手裏試探兩位中宮的娘娘。這局一下,就僵住了,這耐冬被三個人挾在手裏頭,就跟卡在崖邊的小樹上一般。”
兆面色沉下去。
若是那耐冬也是皇後面前點過,那皇後其實倒不怕殺殷胥一事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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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個實打實的六宮主子,若是萬貴妃殺成了,她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若是萬貴妃沒殺成,她便擡手将把柄遞出去,反手直接将萬貴妃踩進地裏,不論是成不成,她的嫡子,都會少一個競争對手。
皇後整日故作給殷邛的活潑樣子,與那張永遠笑出兩個梨渦的甜蜜樣子,實在是能欺騙太多人。
如今耐冬捏在殷胥手裏,可他還是能跟在殷胥手邊前後随意出入。
他阿娘想殺耐冬滅口,前後擋着殷胥和皇後,如今正是膠着了幾個月。
裴祁:“更何況,萬貴妃也在宮裏頭算是有不少人,且不說山池院如今跟鐵桶一般,殷胥身邊似乎有些江湖勢力般的高手藏着,動手更是難上加難了。”
“正是因為貴妃娘娘被抓着這事兒,所以才不好輕易下手。”裴祁輕輕松開了手,兆立刻将手抽走。
“如今長安世家都着急忙慌的站隊,中宮也不過三方實力,咱們裴家,從貴妃娘娘還是個貴人的時候就多有支持,自然不會輕易解了這和盟,如此提點,也是希望殿下與娘娘還是莫要太心急。”裴祁笑道。
兆面色逐漸恢複,背過手去淡淡道:“帝心不穩之時不動手,往後拖着怕是沒有這樣的機會了。太子選妃也不過是年關之後的事,再過幾年,長安也留不下幾位殿下了,到時候翻盤的機會可就少得可憐。”
“是是。”裴祁繡着蘭花的寬袖掩了唇笑起來:“萬貴妃娘娘在南地還有那麽多手呢,兆殿下還是別心急,五姓着急站隊的也不過是鄭、崔。李、盧兩姓南遷後,還是沒有斷了隴西的根,想要回來,也是很快的事兒。”
這裴祁忽地提到不相幹的李、盧兩家,實在是令外人費解,可兆的眉毛卻抖了兩下平穩下來,轉了話題:“裴祁,你的耳目太尖,也未必是好事。”
裴祁往後蕩了兩步,轉身欲走聽了這話,笑起來:“兆殿下,我們裴家那麽多兒郎,我能賣的便是這點消息靈通,再遲鈍些,難道要落得跟我阿耶一樣的活法麽?”
他說罷,便轉身。國子監生員大多着的圓領寬袖襕衫,他這一轉身,倒是衣袖翻飛多幾分飄飄欲仙的味兒來。
裴家這麽多兒郎,裴祁的父親算是半個污點了。
他爹也是家中嫡子,年輕時卻為了娶個商戶女離開了長安,失去官職,卻不料那商戶女人品不佳,婚後又不清不楚,被人捉了奸,他爹幾乎顏面盡失,連帶着厭惡這個也不知道是誰的種的裴祁。
裴家看他爹行事丢人,不許他再回長安,找了個地方上的職務,遣他去邊陲小鎮做了郡守。
西域的郡守,可不比大邺內的郡守,完整的隴右道共十一州,廢土極多,分割細致,其中他爹去的沙州且末郡之下不過有兩縣,規模小的可憐,郡守這個名號,也只為了讓裴家顯得好看一些而已。
裴祁被領回了家裏頭,裴家也不願錯殺本家的孩子,想再看看他的樣貌再做定奪。
卻不料不過五六歲的樣子,裴祁就顯露出了不凡的容姿,裴家衆人都說了他幾乎是曾祖父的模子裏摳出來的,便被留在了裴家。
不過裴家差不多年紀那麽多兒郎,裴祁有那麽個爹娘,自然也得不到什麽青眼。
年歲漸長,他朋友遍布長安,生的七竅玲珑心,沒有他心裏不門清的事兒,學業又出色,在裴家小他幾歲的長房嫡子入弘文館之前,他也入了國子學為監生,算是好歹将他爹丢的臉撈回了一點。
如今禮部尚書裴敬羽倒是一直将裴祁當個兒子一樣養在膝下,裴祁也就權當西域的那個爹死在了風沙裏。
兆嘆了一口氣,望着他的背影離開才似乎崩不住那張臉,神色隐隐有幾分茫然的往後坐來,忽地聽到頭頂一聲急切的喊:“不許坐!”
兆驚得身子一彈,往頭頂看去,竟然看到一個吸着鼻涕不過八九歲的女孩兒正攀在高高的樹幹上,一臉戒備的望着她。那女孩兒穿着軟底薄履,倒是很适合爬樹,她手一鈎,從高處穩穩跳到較低的樹枝上來,如同一只猴兒般舒展自如,絲毫不驚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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