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崔家三郎!”李荊高聲道。
崔季明雙唇抿成一線,雙眼盯住一點,兩臂展開,肩膀的起伏穩的如同山脈的輪廓,她箭頭朝北,腳尖向前。
李荊不知怎麽的,想起賀拔慶元還年輕時候的話來:“氣定,無往不利。”
崔季明纖細的手指捏的發白,驟然松開手,李荊耳邊傳來一陣令人頭發發麻的尖銳破空聲,弓弦兀自震顫,他往對面的阿史那燕羅方向看去。
這樣一只帶着短兵相接般刀光劍影的箭,卻被阿史那燕羅輕輕側頭躲開,仿佛他早已習慣在殺氣中偏頭躲開無數冷箭。
崔季明緊緊捏住弓,罵道:“這突厥奴,倒是脖子比手脖子都反應快!”
她話音未落,阿史那燕羅則立刻展示了他更靈巧的手腕,抽箭拉弓,滿弦松手,快的如同一眨眼,崔季明條件反射往下一蹲!
崔季明以為自己反應已經夠快了,卻忽然感覺到一股力道,就如同有男人拽住她的頭發往地上摁住她一樣,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脖子被力道拽的驟然往後一仰,頸骨都是一陣咔噠的哀鳴。
她動作是狼狽的,眼睛卻燃着火,面上笑意擴大,看向旁邊收到驚吓的李荊:“麻煩李将軍,幫我把箭拔出來吧。”
一根鐵箭穿過她發髻,将發髻釘在後頭的門上。
李荊過來廢了好半天力氣才拔出鐵箭,崔季明一陣呲牙咧嘴,那綁發的紅繩斷開,一頭卷曲的頭發披在肩上,從李荊手中接過那還挂着她幾根發絲的鐵箭。
崔季明:“好家夥!這箭沖着我鼻尖來的,若不是蹲一下,我這半張臉就已經凹進後腦勺裏了。”
李荊吓出一身冷汗:“三郎!都說了這裏不是你胡鬧的地方!兩軍對戰的經驗,我比你多出二十年!你若是再這樣荒唐,丢了命我如何交代!”
崔季明淺笑:“是是、小輩唐突。只是憤不過那突厥奴的前來,心頭保家衛國的想法沖昏了腦袋,覺得殺了他就能了事,如今看來這想法是太可笑,實在是我年幼不懂事。還請李将軍主持大局。”
李荊讓她這上下嘴皮子冒出來的詞兒,噎的說不出一句重話。
他心裏可門清,這崔三剛剛是下了十成的心思要殺阿史那,現在她也根本不覺得她自己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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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雖然到這播仙守城多年,畢竟來回這條南道上走的不少邺兵都是他曾經的兄弟,所以李荊對于崔季明也是有所耳聞。
當年跟他入營睡一個鋪子的老夏就說過,賀拔慶元在這小子七八歲的時候把她帶到營內,前兩天還是疼到心肝,後來就被她上房揭瓦的本事,氣的叫人特質了一條抽她的鞭子。
崔季明幼時候雖也不算是無惡不作,就是一張破嘴整日在營內撺掇,賀拔慶元兩鬓斑白,拎着軟鞭趕得她上蹿下跳,崔季明滿營的哭,卻是光打雷不下雨。
轉臉賀拔慶元叫人把她逮住,按在板凳上要打了,崔季明又能抽一抽鼻子,眼巴巴的來兩句攻心計:“阿爺你讨厭我了麽?阿爺要是不要我了,會不會嫌我丢人,将我扔出去喂了狼,我是不是丢了賀拔家的臉面……若是阿娘在,不知道也會不會嫌我丢人……”
老夏說這話的時候,笑的直抽抽,一口酒都咽不下去。
老夏:“不過大帥也就被戳動幾回,後來發現她嘴裏的詞兒一套一套的,以後再揍她,就讓人捂上她的嘴,假哭都不許嚎出來。那小軟鞭抽的她幾天下不了炕,崔家這小子總算是手腳老實了,嘴……還是管不住。”
李荊對于崔季明的印象就如此奠定,如今看她自然也就挂上了“滿嘴跑馬”“絕不靠譜”的标簽。
崔季明不知道李荊的看法,用手攏了頭發:“只是李将軍沒有想過,這位阿史那家的青年人,為何奔着播仙來了?我可不信這南道上一路的大小城池,與此同時都有這麽個水平的将領出來打,要突厥真有這麽本事,我阿公也可以直接被打到長江以南了。”
李荊:“播仙是南道這條繩子對折的點,占據播仙才能占據這一條路的主動。西邊大帥折返能攔住,往東,增援兵能卡在這裏。又加上城池堅固,一旦能占據,就能再接應突厥援兵,兩方擴展。我怕的是,這阿史那如今地位很有可能繼承了他父親的俟斤之位,那麽他來這裏,恐怕是想策反南道各族。”
崔季明點頭:“我想的也是如此。可若真的是突厥十萬大軍逼臨涼州、又有北道的鐵勒部落壓豐州,這一手就太沒必要。而且阿史那既然可能是俟斤,地位可以相當于咱們大邺的外軍主将之一。而他的身份,跨過中間的大漠,又有且末族長跟随,能帶人來到播仙鎮,顯然需要耗費相當的謀劃。”
李荊卻道:“且不說這個,我認為突厥人很有可能知道三郎在播仙鎮,或許來這裏,不僅有戰略的思考,也是為了生擒你。”
他沒有繼續說:生擒崔季明,動搖賀拔慶元。
若是崔季明真被擒住,捉到陣前,賀拔慶元能拔箭射死他親外孫,但卻必定受其動搖,大傷心身。突厥也不用擔心,幾年後再冒出來一個小賀拔慶元了。
崔季明怔了一下,半天才扯出一個笑來:“我倒是沒想到,走到哪裏都有無數人想捏着我。”
長安的想捏她來說動賀拔慶元。
西域的想捏她來要挾賀拔慶元。
李荊明白她的意思:“三郎,也是沒辦法的。大帥五十多歲了,武夫晚年哪有幾個能過的好的。別人到他這個年紀,早就一身病痛。”
他許多話都不好說,只得咽下:大帥打不了幾年仗了,不少人都在等他死,等他老,等英雄遲暮。賀拔慶元作為北疆主帥,手下是無數代北軍,突厥忌憚、皇帝也忌憚,群臣厭惡懼怕他,可哪裏都少不了他。
大邺多少年沒能再培養出一個三軍主帥來,而賀拔慶元幾十年來,手底下帶出的兵、帶出的将,一個個作為他的徒弟已經遍布大江南北,自西有李荊這樣的守城将領,自東有海岸線邊的水軍提督。
将帥有別,将是一地的支柱,帥是一國的軍魂。
他就像是滿手泥漿,随手甩落在牛皮縫制的地圖之上,那泥點斑斑如女娲造人,一個個立成了活蹦亂跳的軍将。
以至于連大帥的徒弟們,對于他如今的斷子絕孫,都有一種不甘,和一種不敢言明的“本該如此”的相信。
賀拔家從高祖時候到如今,在賀拔慶元手裏頭顯赫成這副模樣,誰能容。
當賀拔慶元撈來了個崔家的外孫,帶到軍中的時候,看她熊成這樣,各方也微微松了一口氣。
“畢竟不是姓賀拔,有什麽用!什麽都繼承不得。”
“崔翕都不在長安了,也不似當年手眼通天,這小子真若是太出挑了,聖人該出手還是會出手的。”
各方說法,崔季明故作一副不知模樣。
她此刻卻主動說道:“我也起不得什麽作用,李将軍,我可能要逃了。”
李荊想了千萬種“崔季明義正言辭非要留下,他将她砸暈了打包運走”的場景,卻沒想到崔季明自己說了要先跑路。
崔季明笑道:“你說的很有可能,我讓是讓突厥奴抓住了,多丢人現眼,自個兒到時候再求死不成,成了人家的棋子,那我死了讓你們從地底下拽出來鞭屍都是應該的。”
她說着一斂袍,手裏捏着那鐵箭,麻溜就下了城牆。
崔季明一直沒見着裴森,到了裴森給她安排的那個院子,卻看着她的親兵跪作一地。
她披着頭發,驚道:“你們這是做什麽?!”
“請三郎允我們上城作戰。”周宇開口道。
“不行!你們是我帶出來的,播仙鎮狀況不定,你們留在這裏,丢了命我如何向賀拔公交代!”崔季明皺眉道。
周宇擡了臉:“我們先是大邺的兵,才是代北軍,才是涼州大營的兵。突厥人既然兩方圍城,勝算極高,城內不少百姓,我們不能置之不理。”
崔季明在院子裏踱了兩步,才努力說服他們道:“我知道其實你們不必完全聽我的,此刻向我請命是尊重我的意思。可我不能留在播仙,你們不随我走,若是我路上丢了命,你們難道不是辱了使命麽?”
周宇顯然已經想好了:“三郎出城只能趁戰亂僞裝後離開,我們太過顯眼,別說我們三十人全部跟上,就算是只有幾人跟上你,也足夠蹊跷,突厥人一看便知我們身份,三郎必定會成為靶子。剛剛三郎找李将軍時,我們與俱泰已經商量了一個能保全三郎的對策。”
崔季明怒道:“我都沒有打算留在這裏,你們留在這裏就有用了麽?!你們三十人,連一隊都算不上,三夥,能殺多少突厥兵!你們就覺得自己能左右戰局了?!”
周宇:“播仙鎮的駐兵并不像我們想象的那樣兵強馬壯,而且剛剛我去尋了裴森,才發現他已經跑了,駐兵得知後更會大亂,我們在,涼州大營的黑甲在,我們能定一定人心,這就夠了。再說我們每人殺五人,就是一百五十人。”
“一百五十人的突厥兵闖入城內,就是能殺上千的百姓,就是能燒毀幾百戶的院落!三郎,你是知道突厥如蝗蟲一般,縱然覆巢之下難有完卵,但……我們總要去攔,去拼!”
崔季明竟無言反駁。
她心裏頭蒸騰出一份纏繞着她幾十年的無力感。
周宇與衆黑甲親兵将頭狠狠叩下去,震得她腳下都在抖。
“三郎,請随我趕緊離開。”俱泰從裏屋走出來,一只腳跨在門檻外:“三郎!”
“你們是對賀拔公許過諾言!死也會護着我!”崔季明看他們決心已下,頓覺的自己無用,連這種話都說了出來:“生死之諾,你們也要相違麽?!”
周宇忽然道:“俱泰!你可能确定能完好無損帶三郎離開!”
俱泰身子矮小,卻猛然挺直身子:“能!”
周宇也不過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目光卻至誠深沉:“三郎安危關系到我們衆人作為親兵的身家性命,托付給你。”
“然我們作為大邺将士的性命,則應駐守城池、保護百姓。哪怕是螳臂擋車。”
賀拔公手下的兵,沒有任何理由率先離開一座滿載性命飄搖風雨的城。
此乃兵的脊梁。
崔季明神情大震。她似乎再無法承受他們的目光,轉頭就走進屋內,聲音半天從裏頭傳出來:“你們是賀拔家的兵,我不姓賀拔,使喚不了你們。何況将在外,皇命都有所不受。賀拔公離你們太遠,你們自己的命,自己做選擇。
跟着崔季明進屋的俱泰,擡頭就看見崔季明一邊說話,一邊解開衣帶,除去腰帶,掀起裏頭的中衣,露出裏頭一截窄腰。
崔季明瞪了他一眼,比口型道:“滾出去!”
俱泰麻利的滾了。
她腰上挂着個紅色的貼身細繩,上頭穿着不少鐵質部件,硌的她腰間皮肉上都有淺淺紅痕。
那紅繩松松垮垮,挂在她瘦削也有肌肉的腰腹下方兩塊微凸的胯骨上,在一圈腰間肌膚上有一種奇異的欲感,若是俱泰沒有滾出去,看仔細一些,怕是早通過她盆骨的形狀能辨認出她是女兒身。
崔季明解開了那紅繩,用手接住滑落的鐵件。
她隔着窗戶道:“但周宇,你留下,我有一封比你的命還重要的信,需要你給送到涼州大營去。你在這裏不許上城牆,等着我,到将這封信給夏将軍之前,你死了,便是毀了大局!”
周宇跟崔季明一直關系不錯,以前沒少在營內玩摔跤,他以為是崔季明不懂事,為了情分想要保他性命,才這般說,開口道:“三郎,我——”
崔季明從屋內走出來,衣衫松垮,手中拿了一枚青澄澄的鐵牌,俱泰一眼就看出來,這跟她剛剛腰間挂的鐵件同一個材質。
周宇失聲道:“帥印!”
崔季明嫌棄的啧了一聲:“低調低調。”
黑甲親兵眼中仿佛只有那一枚印在,崔季明真是覺得自己跟賀拔慶元差出個天地來,咳了咳開口道:“命周宇前往涼州大營送達軍信,而其餘人,駐守播仙鎮!”
“是!”應聲震天。
她沉沉呼出一口氣,指甲在腿上狠狠掐了一把,才如同賀拔公命将士守城時那般道:“守住城池,保護百姓,死不可退!”
“是!”
“起來吧。我相信代北兒郎的承諾。”崔季明如脫力般道。
她好想說:如果實在是守不住,請你們逃吧。
可這枚賀拔慶元留下的沉甸甸的帥印在手,她無論如何也說不出“逃”這個字。
一衆親兵起身,卻看着一路上嬉笑怒罵的崔季明轉過臉去,仿佛是狼狽的走進屋內。
周宇走近屋內時,看着她趴在小桌上。他嘆了一口氣:“三郎,快起來寫你要送去的信吧,時間緊迫。”
崔季明紅着眼角,起身點頭,周宇找來了紙筆,她蘸墨道:“阿公臨走的時候,其實預見了幾種可能出現的狀況,如今雖然行跡不顯,但很有可能符合阿公的某種猜測。”
周宇坐在榻邊:“哪種猜測?”
“說是突厥會想要在真的大軍壓境前,去挑撥賀拔家與朝廷。如今北地軍權與政權本就分離,賀拔公縱然甚少使用三軍虎符,但其存在始終是殷家心頭一根刺。這刺是太後以殷家之名紮進去的,殷家想要拔總要有個由頭。”崔季明道。
周宇臉上寫滿了“請說人話”四個字。
她無奈的挑了挑眉毛,沒有細說。
手下是她熟練到極致的賀拔慶元狂狷的字體。
突厥若是做出以大軍壓境的樣子,便要在最容易局勢混亂、敵人狀況無法辨明的冬雪時節,逼壓三州咽喉,又驅趕烏合之衆的鐵勒各部去打豐州,在加上殷邛集結府兵攻打靺鞨,這北方邊界整個狀況如同落入蜘蛛網上。
而豐州重地,鐵勒各部必定會最先被擊潰。
三州一線壓力最大,氣候條件也最惡劣,雖然涼州被壓,但甘州、肅州為了防西部,根本不能輕舉妄動,最好的做法就是中原調兵支援。
不論是三州三位主将、還是賀拔慶元,都将這三州咽喉,視作最重要的陣地,一旦失去可能北地都會陷入險惡,他們就算用最有保障,最不計後果的方式,也要守住三州。
而殷邛并沒有打過仗,也十幾年沒有離開過皇宮。
他在位這些年對戰事,明顯表現出了謹慎到龜縮的風格,在他看來,三州一線咽喉縱然重要萬分,可西北有突厥、東北有靺鞨,中原就在長安北部,是絕對不能調走的!
調走後,若是有任何誤差,突厥大軍從豐州直入長安怎麽辦、靺鞨大勝府兵沖入關內會如何。這種可能性,在賀拔慶元與夏将軍他們眼中看來,幾乎是不可能的,突厥根本沒有那種兵力,豐州縱然調走部分外軍,有陰山在,也絕對守得住。
可他們也要說,是幾乎不可能,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殷邛就是不肯接受這個千分之一的可能性,他是踏過無數陰險詭計走到皇位的,這種人對于最差最不可能出現的場景,也會做好準備。他骨子裏就就沒有武将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想法,也經不起任何的差錯。
以賀拔慶元看來,縱然是得罪皇帝,調用三軍虎符,也必須要守住涼州。
如果摩擦必然會有,那就迎面之上。
大邺疆土比身家性命更重要。
所以他之前從涼州大營帶兵走的時候,就留下了三軍虎符,要三州諸将在極為關鍵的時刻,決定到底是否使用虎符,駁聖意調用北地外軍。
賀拔公對于手下将領,一向放權,他認為軍隊應當根據當時的情景做出一定的自主行動,有這樣的機動性,才能保證在局勢複雜的涼州不會被自身規矩桎梏。這種做法,在幾十年間贏得了大大小小的戰役。
這次賀拔公要去軍信都半個月才能來往的波斯,半個月都夠亡國了,他又信得過三位将軍的決定,把三軍虎符留下也是應對突發狀況的底牌。
于是,崔季明上一封看到的紅标軍信,就是三位将軍聯名決定,如果俱是繼續惡劣,将使用三軍虎符從中原調兵。
當然,這種前提是,真的有突厥大營壓境,有這種危急。
崔季明如今卻心裏有了個判斷。
她認為突厥并沒有十萬大軍壓制三州一線,若真是有,恐怕現在三州都已經陷入鏖戰,而不是只有最靠近中原的涼州遭強攻。
而且白毛雪的時節出征,突厥境內甚至比三州還要嚴寒,很可能會有部分兵折損在境內,這不像是突厥人的做法,他們非挑到這時節,一是之前所說的為了用風雪迷惑視線,二則是賀拔慶元離境如此之遠,也沒有第二次的機會了。
這一開始只是個猜測,更讓她相信自己想法的,便是突厥竟然還有兵力突襲南道。
他們想要集結南道的衆部落,往東去攻甘州,再替局勢加一把火。
若是真有十萬突厥壓三州,這種做法完全就是沒必要的。
她心裏大概明白了。
突厥人竟然也知道賀拔慶元将虎符留在了涼州大營,整個計謀,其實出動的很有可能就只有一兩萬突厥兵,其他都是各個部落驅趕前來的棄子,為的就是讓夏将軍他們使用三軍虎符,調遣中原外軍,引炸殷邛與賀拔慶元之前的争端。
崔季明腦子轉的飛快,她甚至想到,很有可能夏将軍調遣中原外軍後,突厥軍隊便從涼州消失,直接撲向中原,攻打豐州,将殷邛吓個半死,然後跑回突厥境內。
殷邛絕對會想殺了調走中原外軍的賀拔慶元。
到時候可以找的理由太多了,比如竟然敢将三軍虎符留給手下将領,比如曾經大肆放權給下屬。
這些事情,若是打了勝仗,可以被勉強稱作“治軍風格”。
若是輸了,那就看殷邛的手段了。
殷邛要是個喪心病狂的,賀拔慶元下獄都有可能,若是個謹慎又懂局勢的慫包,最起碼也會收回三軍虎符,要賀拔慶元在家休憩個半年。
那等到春夏,草黃馬正肥的時候,突厥再來打,這北邊就不再是鐵板一塊了。
這絕不是該是突厥人的腦袋想的出來的手段。
而且能想出此等計謀之人,需要對殷邛的想法、對賀拔慶元的行事風格,對三州狀況都十分了解。
這樣的人會在突厥人帳下?
崔季明腦子裏浮現了一個另她膽戰的人選。
他有那種本事,卻沒有這樣做的動機啊……
崔季明低頭将信件寫完,将帥印粘上墨汁,扣在信件最後。
賀拔公早之前的猜測雖然并不如崔季明如今腦袋想的這般詳細可怕,但他也說了若有的大概解決方式,将這枚能代表他本人的帥印留給了她。
崔季明信上寫的便是,要夏将軍先拖守涼州大營,騷擾突厥,按大軍不動,一旦守不住,退居關內。天寒地凍,突厥守不住涼州,日後等他歸來還可再奪回。
絕不許調用中原外軍,更不可使用三軍虎符。
崔季明心下卻道:阿公這推測,怕是路上才想出來的,到了播仙,他才将帥印拆開交給崔季明。
若是早有此想法,一開始就不會留下三軍虎符。
而言玉離開大軍,便是在這路途中的事情。
她甚至不敢多想下去,潦草的将信一折,遞給周宇,疲憊道:“你去吧。官驿應該還沒有斷,你不論用什麽辦法,一定要将這封信交給夏将軍。不要說是我送過去的,要說這封信是賀拔公寫的。”
聽了後半句,周宇有些猶疑,又看了一眼桌案上的帥印,才點頭。
他快步走出門去,崔季明已經可以聽到了城牆邊的聲音,轉頭看向俱泰:“你到底想了個什麽法子,能讓我離開這裏。”
俱泰不知道從哪裏搬出一套純白色的女子胡服,露肩又輕薄,單看衣服就能想象到女人穿上後的香豔。他又拿了兩個大白饅頭,放在了那胡服上。
俱泰:“還請三郎委屈一下,扮作女人。以三郎如今的個子與容貌,絕對能混過天下眼目!”
崔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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