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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賀邏鹘走過厚雪,他年歲不大,面頰微圓,笑起來仍顯稚氣,雙手作揖道。
言玉回頭,輕笑:“小可汗,你不過小我兩三歲,這使不得。”
“之前既在大汗面前拜過,便是師父。先生不是之前不是還在哈爾和林,怎麽來的這麽快?”賀邏鹘問道。
“突厥牙帳下用不着我這個廢人,何必讨嫌,不如來找你。”言玉起身,收好笛子,擡手道:“小可汗不如随我走走。”
兩人并行穿過這個距離三線一州并不太遙遠的營帳,身邊都是馬匹渾身蒸出的汗味,言玉道:“聽聞這邊實施的很順利?”
“如先生所料,涼州夏将軍确實是想要調用三軍虎符,一封标紅軍信在十幾日前往賀拔慶元那邊送去,在陽關附近派人得巧看過,內容确實如先生所料。”賀邏鹘背着手道,呼出的白氣沾在了頭頂毛氈帽上。
言玉:“那是多虧了小可汗的人脈廣博,與慕容伏允和各部俟斤、葉護交好,不是容易的事。不過那封信,往賀拔慶元的方向送,可是經過了播仙鎮?”
“自然會。”
言玉沉默。
“先生找我來說之事,何必要繞那麽大一個彎子。先生不過是想問,燕羅俟斤,是否埋伏南道,攻下了播仙鎮吧?”賀邏鹘笑出一顆虎牙。
言玉并不隐瞞:“正是。播仙有故人在,難免挂心。”
“何必說是故人,便是那賀拔慶元的外孫吧。”賀邏鹘笑的人畜無害:“知先生思念舊主,我這個做徒兒的,也想着将他請到咱們這裏來賞雪海、喝烈酒。燕羅與我自小一起玩大,做事有分寸,由他去請,最為合适。”
言玉拊掌笑道:“好一個有分寸。阿史那燕羅自其父被殺後,流落幾年便到了小可汗身邊,他遭受過屈辱,性子烈氣狠絕,做事斬草除根,又與小可汗十分交好。身份合适,可性子不像是個‘請’人的。再說,撺掇着南道各部落去請人,有些太大張旗鼓了吧。”
賀邏鹘靠近言玉,輕聲道:“先生或有所不知,吞侵南道乃是不得已。這慕容伏允已是一招廢棋,半營在圍攻賀拔慶元時,那對兒美人雙胞胎叛逃了。”
言玉眉微微一蹙:“怎麽會在這時候?”
賀邏鹘笑:“年紀大了吃美人虧的也不是沒有,那兩個雙胞胎與阿厄斯看起來交惡,實際早已私下聯手,就趁着慕容伏允打算襲擊賀拔慶元時,內讧反營,本也不會大獲成功,卻不料路上冒出來一群拿着什麽‘英雄帖’的馬匪,三方攪亂戰局,混亂之中雙胞胎殺了慕容伏允,帶着一半的兵馬跑走了。這個變故之後,賀拔慶元和他那隊伍也在南道上離奇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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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玉道:“還以為是個枭雄,喊了半輩子的複國,卻死在了娈童的刀下。”
賀邏鹘笑:“他說着複國,不論是大邺、吐蕃,還是我突厥,哪個容得吐谷渾盤卧陽關重地,他當年逃出來,還不若就自稱流匪,也不會有今日的丢人。”
“賀拔慶元困不成,你們想從西至東施壓。”言玉說的是陳述句。
“自然,徒兒做不出先生這樣的局,也知道順着往後走。雖冬日難熬,此計動用不過兩萬人,再加上突襲涼州也有了些戰果,我們總是不會賠。可希望要大獲全勝,畢竟這機會以後不會有了。”賀邏鹘看向遠方笑道。
言玉看着一行青衣漢人朝這邊而來,微微擡手要他們停在了遠處,側頭道:“小可汗可請動了我那故人?”
賀邏鹘眯了眯眼睛:“若是請動了,估摸三日前先生就已經到這兒來了吧。”
“那我便覺得我這局,怕是要不成了。”言玉嘆道。
賀邏鹘驚:“為何?”
言玉緩聲道:“若阿史那燕羅未前往播仙,我那故人或許也被三州一線的局勢所蒙騙,可她年歲不大,兩副心竅,雖有武癡上的純真,卻也有老江湖似的心眼。當年燕羅俟斤的爹,是被賀拔慶元手下一群将士圍殺,十年過去,這些将士遍布北地,燕羅俟斤再怎麽僞裝,卻也有人認得出。”
“一旦認得出,雖蒙得過長安文官,瞞得了消息未至的大營,但那故人,怕是心裏已經清楚透了。”他無奈的感嘆。
賀邏鹘的笑容繃在了臉上。
他明白了言玉的意思,派遣阿史那燕羅的行為,實在太捺不住了,仿佛就怕是這個機會消逝,不顧一切的擡刀刺向對方的破綻,卻不料自己也留了空門。
這個局的成敗在于冬雪呼嘯下看不清的表皮。
突厥人必須做出勝券在握、氣勢磅礴且有恃無恐的樣子來,而他派人去南道打圍,就顯得多此一舉了。
賀邏鹘最大的優點,便是沒有少年人的不肯承認、不可一世。
他額上冒出薄汗,當即躬身:“請先生教我!”
言玉反倒是心中微微松開一點,仿佛是這局不成,心裏也有了點救贖。
況且突厥帳下對于他這個漢人,态度多有猜忌,此招出動兩萬兵馬已算是賀邏鹘的面子,不成雖對他日後有不小影響,但賀邏鹘看起來願意抗下這個責任。
言玉道:“之前,局成不成,在我。至此,局成不成,在天。只看着消息送去與三州動用虎符的時間差了。”
賀邏鹘慚愧的脖子紅透:“先生,責任在我。本若是真的能讓賀拔慶元與大邺皇帝交惡,來年開春,必定我們能打入關內——”
“或許是天有氣運,自責已不必。只是許多計謀,其中細小關鍵,都不可妄動。以後若有局勢,我必定會與小可汗講個清楚,也請小可汗仔細思考後再做行動。”言玉道。
這便是他在告誡賀邏鹘,以後他的局,賀邏鹘少插手。
賀邏鹘佩服言玉的才能,嘴上尊稱先生,可若是說骨子裏的尊敬,那是半分也沒有,道:“是。徒兒知錯,只是……既然到了這個境地,燕羅俟斤不能撤。他會自播仙往東,吞并各個小城,雖不能拉下賀拔慶元,但還有隴右道躺在手裏。”
言玉看着有人牽馬過來,便起身上馬。
賀邏鹘天真笑道:“只是先生的故人還在南道上,南道那麽長,總能追得上,請得來。”
言玉坐在馬上,短暫的無風與晴朗似乎要結束了,他頸後兩根飄帶在風中狂舞,他低頭對賀邏鹘笑道:“我剛剛說了,這局成不成,在天,這裏已經不需要我了。”
“那故人,我親自去請。”
賀邏鹘愕然,看着一隊策馬的漢人,格格不入的輕踢馬腹,從營帳之間穿過,往南去了,踏起一串凍如鹽粒的雪渣。
一武将從旁邊帳內走出,神态倨傲,并未向賀邏鹘行禮:“小可汗信得過漢人?”
“如何信不過?”賀邏鹘背手往回走去。
“縱然這五少主,對殷氏、大邺應當是滿懷恨意,可必定曾給賀拔慶元做過幾年事情……會不會……”那武将道。
“他剛來之時,慕容伏允向我們報說,賀拔慶元立刻派人追蹤痕跡。而之後,慕容伏允什麽時候死不好,非這時候下屬叛亂,一朝跌在賀拔慶元陣前,死的狼狽不堪,那所謂‘英雄帖’的出現,更是蹊跷的刻意。”賀邏鹘笑:“你說我該不該信任他。”
武将也沒想到賀邏鹘如此理智。
“那何必還要留他。”
賀邏鹘笑道:“其實賀拔慶元、甚至崔家與皇帝之間的刺兒,最深的不是三軍虎符,而是先生的存在啊。”
**
樓蘭從未向如今這般人滿為患過。
大小客棧茶鋪擠進了滿面塵土的刀客旅人,城外是延綿看不到黃沙的層疊帳篷,南道棄城逃來的,北道活不下去的,從西邊來的人都擠在這小城裏。
一夜燃起的無數油燈,在入夜後,使得樓蘭變成一只盤卧在沙地深處的發光蜘蛛。
崔季明從未如此佩服過這些走南闖北之人的活法。粗手扶在刀柄上,再喝的淋漓滿襟;擦去面上的血污,撲進香膚玉肌的紅羅帳。所有人在這兒都有一股豁出去的千金散盡還複來,連惴惴不安一路的她都要醉進漫街的酒味。
他們用着拜火教的身份,走了大半條道,可真到了樓蘭,誰也不敢裝做是拜火教的人。
樓蘭相當信奉拜火教,就他們那三流演技,能糊弄得了突厥人,卻忽悠不了這些狂熱的信徒。他們化作了一行疲憊的商隊,俱泰成了貌醜卻富裕的商人,她換回男裝,與徐策一同扮成年少的刀客,嘉尚恢複了和尚的,陸雙成了個前後的跑腿,他胡茬都冒出來了,髒的只比幾個月前好一點。
崔季明卻發現她小舅媽居然這路上稍微穩妥了起來,也不願意騎馬,非要去坐車,她便問了幾句。
杏娘笑:“啊,我好像懷孕了。”
崔季明驚的話都說不清楚:“……你懷孕了?!那你、你還這麽猛!之前突厥人打過來的時候,你還要殿後!賀拔羅不好好照顧你麽?”
杏娘一臉煩躁:“不想告訴他!他真遲鈍,我都表現得這麽明顯的嬌弱了他還看不出來!我就不想親口說啊,想着他高興起來那小心翼翼的傻樣,我就覺得麻煩!”
崔季明:“……舅媽,這人也不是你一個造出來的,你這容易造成家庭矛盾啊。”
杏娘敷衍的只說是過段時間就說,崔季明也不好插手人家夫妻間的事情。
如今到了樓蘭,他們沒有帳篷,便只能住進城裏去。樓蘭也算是西域之路的玄關,城內一半都是客棧,縱然如今湧進這麽多人,他們挨家挨戶的找,也能碰見幾個有空房的。
樓蘭不知道能存活到什麽時候,店小二也都有一種拼了命薅錢的熱情,他們一行人的車馬剛停下,不夜天般的土路上,這小二便竄出來,手裏一捧豆子先喂了前頭的馬,讓這商隊多留一會。
店家口一吐:“打尖還是住店?”
前頭拽馬的,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拎一把窄背長刀,破洞的鬥笠遮住半張臉,露出卷發和混血的下巴尖,耳垂上各一個不大明顯的內凹耳洞,空蕩蕩沒挂東西。若不是身姿挺拔,手臂有力,單看耳朵,像個偷跑出來的漢姓姑娘。
“自然住店。有幾間房?”少年正是崔季明,她笑問道。
“幾個主子?”店小二道。
一般住店,向崔季明這種刀客身份,都是住大通鋪,問幾個主子,便是問要幾間上層的單房。
俱泰從馬車裏掀開簾子,他一身绫羅,手上帶個碧玉扳指兒,臉上挂了塊鑲金又鑲玉的眼罩,左眼盯着店小二:“兩個主子。”
那店小二看見個獨眼侏儒的商人,面上挂笑,內裏頭罵了句:瞎顯擺。
“哎,得好嘞!正巧只剩兩間相鄰。酒肉可要先用?馬車需要卸麽?糧草可要補滿?熱水可需備上?”店小二喜氣洋洋,叫其他夥計引着一隊馬匹往後院走,大半仆從刀客都跟上,俱泰被阿穿扶下車,幾個人先邁進店裏。
“找個幹淨地方,主子要吃些東西。”陸雙上去,手裏頭一個碧綠的東西往店小二眼前一抖,又收回衣袖裏。
那店小二眼裏點了燈一般,整張臉煥然就是春暖花開,高興的應了一聲:“得嘞,幾位郎君娘子二樓坐!”
這樓蘭的客棧,哪裏有什麽雅間,二樓咯吱作響,也就比一樓少了些地上的痰。陸雙麻溜的看着翻來覆去一塊板的菜單點餐,又要了幾壺燒刀子,得來崔季明贊許的目光。
那小二折斷腰似的一躬身,往前靠了半步:“不知是總瓢雙爺來,可有要務?”
陸雙:“無事。西邊弟兄過不下去,只得往關裏撤,隊裏的挑杆兒都是自己人,這幾位老空是過了命的并肩子,一并送進關。你這兒營生若是過不動,也早往東邊撤。”
小二笑:“雙爺慈心,弟兄福氣。若不是刀片子劃到頭上來,咱們這些紮根的也不肯走啊。若是真到了那一日,進了關也不敢叨擾總瓢,我們幾個順河往南飄,找個船來船往的地方再幹老本行,還是幫裏的人。”
陸雙嘆了一口氣:“到時候別幹一捧熱血,以寡敵衆的蠢事兒,腦袋在,活路就在。”
小二也有些紅了眼眶:“形勢總是比人強,咱們知道。爺還有什麽吩咐?”
陸雙看着坐在俱泰後背的長桌上,肚子響的如敲鑼的崔季明:“那小郎君有怪病,你給她上三碗湯面、十個胡餅、一斤牛肉、兩壺燒酒,錢……先欠着。”
小二吓了一跳:“他一個人吃?!錢不是事兒——”我怕他撐死。
崔季明飄來一句:“你上就是了,吃不完我賠你三十斤牛肉。”
半柱香後,崔季明噎的青筋都快鼓出來了,陸雙嫌棄的倒了一杯茶給她,崔季明拍着桌子總算将腮幫子裏的咽下去。
陸雙斜眼:“真看不慣你這種吃不下還硬塞的人,沒點骨氣。”
崔季明怒:“你也沒跟我說他家一張胡餅跟盆那麽大啊!”
她往桌子上一趴,喪氣的看着還剩的兩三張胡餅,考慮要不要真買三十斤牛肉。
陸雙這人也是手賤,一只胳膊伸的比螳螂前爪還快,在崔季明肚子上探了一把:“你至于把自己撐的跟懷胎六個月似的?”
“你再敢跟我動手動腳,我非廢了你歡愉人間的二兩肉!”崔季明一腳蹬過去。
陸雙擡腿,笑問:“還吃不,不吃我讓人撤了。”
崔季明艱難道:“吃!我再喝幾口面湯!”
坐在崔季明對面的徐策托着吃不完的餅,痛苦的打了個嗝。
就在崔季明無聲無息卻如海底深洞般吸着面湯的時候,有個人撞進客棧的燈火通明裏,被門檻絆了一跤,在地上滾了一圈。
熱情如火的店小二撲上去,剛一句:“客官打尖還是——”
便半句梗在嘴裏,他看清後,猛地彈起來往後退去。
因為那撞進店裏的人,在地上滾出了紅綢帶鋪開般血痕。
陸雙行雲流水拿起崔季明桌上的鬥笠,給她扣在頭上,往下壓了壓:“小心。”
徐策那個大嗓門的傻子咽下胡餅,叫道:“哎喲卧槽死人啦死人啦!”
崔季明和陸雙俱是一翻白眼,朝他踹去。徐策左右腿吃了兩腳,還轉頭很不見外的叫喚:“你們打我幹啥呀?”
崔季明白了他一眼,往樓下看去。緊接着,踉跄走進來一幫打扮差不多的人,撐着厚重的戰身刀。那刀面粗糙如農具,厚重如鐵板,将近一人高,兩掌寬,一個領隊模樣的中年男人擡刀往地上一頂撐著身子,地面都粉塵激蕩。
“店家。”那中年男人一說話,牙縫都是血:“夜路幫的弟兄,沒了活路,只得來靠。”
說着他掀襟掏出一塊兒精鐵的牌子,手指顫抖拈不住,啪的摔在了地上。
店小二看清了,面上大驚,想要伸手去撿,後頭一個賬房卻道:“不可!”賬房胖的像是搶擠進櫃臺與酒架間,肚子都能抱起來擱在桌上,一聲開口聲音清亮。
“朱爺,也跟咱們小家小店一點活路吧。”賬房放下筆道。
崔季明傻了眼:“這是什麽江湖厮殺,恩怨情仇?我是不是來錯了地方?”
徐策高興的擠到崔季明旁邊,拿胳膊肘去怼她,小聲彙報:“我看見了!那鐵牌子上刻了個其醜無比的王八!”
陸雙面無表情:“閉嘴。”
陸雙眯眼,仔細看了一眼,手按在崔季明鬥笠上沒撒開:“那鐵牌是陸行幫二級的令牌,夜路幫跟陸行幫在樓蘭這地方有過命的交情。你看他們拿的那戰身刀,頂頭鑽有一眼,系紅繩,雙手才能持動,是農具裏鍘草的鍘刀改的,便是夜路幫的招牌。他們也武藝不錯,算是知規矩,有情義,是以前北道上知名的護隊。”
崔季明卻轉頭抓了一把他衣領:“你的牌子是玉的,這邊的牌子是精鐵的,敢情我那木牌應該才是最底層的。你當初竟忽悠我。”
陸雙就當沒聽見,卻也不拂開她的手:“最近一堆人到樓蘭來,你別看外頭營帳連天,什麽人都有。馬匪、雜幫、逃兵、官身,魚龍混雜,都想不露耳目的往關內擠。總有人想賺死到臨頭的買賣,樓蘭不比陽關、沙洲,沒什麽城守衛兵,純屬一個大型的市集,自然有人想把住這裏護送、買路的銀子。”
看來這頗具盛名的夜路幫,便是被其他想搶生意的營幫給逼的。
不過他們既然這麽有名,能逼的他們走投無路來找陸行幫,而陸行幫都不敢接……搶他們生意的是什麽來頭?
崔季明正這麽想着,胳膊頂了一把靠太近的陸雙,外頭就進來人了。
前頭先是些開路的喽啰,對方登場頗有點幫派架勢,一輛馬車停在正門口,店小二将那牌子往倒下的人身子地下踢了踢,擠着笑臉出去迎,迎了一半,差點被跟他朝夕相處近十年的門檻絆了一跤。
那馬車上,竟然下來了一個寬肩細腰一身紅裙的……少年,他蘭花指兒矯揉造作的扶了一下袖子,從車上小步踱下來,哼哼唧唧的笑了兩聲,從黑暗的街上踏進昏黃的店裏,一張白的透光的臉,神經質般翹起的眼尾,淡淡的眉,笑開口道:“朱師傅,你這是要帶我來住店?”
崔季明差點從椅子上滑下去。
那少年不是別人,正是考蘭考風兄弟中的一個。
紅裙少年又福了一禮,姿态柔軟惹憐,娘的毫無餘地,肯定是考蘭。
半營怎麽會跑到這兒來?
徐策眼都直了,喃喃道:“這紅衣裳姑娘長的可真好看……他們說美人能吸魂,我還不信……乖乖,這漂亮的……”
崔季明心道:這個美人帶鳥,你消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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