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見家長的日子,總歸是要來的。
崔舒窈不過十二三歲,打扮得也素淨,可崔家馬車往棋院面前一停,她踩着小凳領着妙儀往院裏走,竟沒有一個人敢多攔多問。
外頭罩一件雪白的絨毛披風,她目不斜視,仿佛走在自家門內。早晨剛用完飯的喧鬧閑散時刻,崔舒窈穿梭在一群七八歲到十六七歲間不等的少年間,走過去的地方就是一陣寂靜,仿佛是腳下能踏出冰痕來。
她拜見了妙儀的先生,先是恭敬的行了大禮,才說道:“還請先生坐,妙儀的情況無需顧忌,與我說便是。家父繁忙,我雖是小輩,卻必定會管教好她。”
崔舒窈和先生對坐,卻将妙儀趕出去,讓她去還東西。
讓老師和家長單獨見面,妙儀心裏跟踹了個兔子似的,總不放心,卻又害怕舒窈發現,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妙儀入棋院後,拜的其實不是她最喜歡的先生。
棋院不單有無數排行記錄在冊的知名棋手在這裏彙聚、比賽,更有一些願意任教的先生。這些先生其實都不算排名非常靠前的棋手,他們一是單靠下棋養活不起自己,吃一份教師工資,二則是他們大多沒有棋手的高冷範,能忍的了坐不住的孩子們,也會教,願意教。
在這些老師中,妙儀最喜歡的,也是十幾位先生中人氣最高的一位。姓藍,年紀輕輕便盛名累碩,棋風強勁犀利,手下出過不少令人稱贊的名局,也是先生中棋力最強的一位。可這位年輕的藍先生不太愛言語,不喜歡教人,幾年不帶孩子了,閑着沒事兒就去游山玩水。但就是這種散仙得勁兒,使得許多棋院學生想要跟他學習。
一年招不了一個,顯然排不上崔妙儀。
于是她只得被水平僅次于藍先生,卻以嚴厲和古板著稱的熊茂而選走了。
熊茂也四五十歲了,棋力雖然随着年紀退化,經驗卻豐富。可他性情十分無趣,古板的憋着張如喪考妣的臉。崔妙儀雖然優秀,但仍然是年紀小,她現在不大愛看棋譜,對于玩些邊門邊角的盲棋很有興趣,下棋只要是給她限定一些條條框框,她就坐不住。
熊茂教過不知道多少熊孩子,對于她這種骨子裏的天性,全都歸結到“偷懶”二字上。偷懶耍滑就要強壓回來才對,他沒少揍過手下頑皮的學生,那幫挨打的少年最多也就嘴上罵罵咧咧兩年,等過去了這段時間,自然就會好了。熊茂向來不太在乎孩子們罵他,他更重要的是絕不能讓有天賦的孩子因為控制不住的貪玩荒廢了青春,棋手十七歲定段,過了這段時間,再後悔也補不回來了。
可崔妙儀是個小女孩兒,熊茂訓她,她完全不放在心上,他又不敢動手去揍崔翕教出來的孫女,只得去請家長,卻不料請來的竟然是個大不了幾歲的姐姐。
熊茂也是頭疼。
崔式忙不來也就算了,好歹來個哥哥啊,又來了個大不了幾歲的姑娘算是怎麽回事兒。
舒窈看桌子上擺着熱茶,先給熊茂倒了一杯,輕笑:“熊先生或許覺得妙儀是祖父教出來的,其實并不然,祖父只是偶爾與她對弈,最早的時候帶她入門過,她如今的棋風完全是看着滿架的棋譜,不斷練習自己琢磨出來的。可以說她是個很天然的棋手。”
熊茂聽她提起了崔翕,表情顯得很敬畏:“受棋聖耳濡目染,自然也有觀棋面的氣度,這些是旁人努力多少年也學不來的。”
舒窈笑:“其實先生說她是跑出去玩,但我知道不是。每天回家,她滿手灰,甚至還有被紮傷的樣子,她是跑出去自己跟自己下棋了。以前跟祖父住在山村裏的時候,她就經常一個人跑到溪邊,樹下,用石子擺棋譜,每天回來手裏都這樣。”
熊茂愣了。
舒窈:“聽聞熊先生以前手下的徒弟都已經出師,目前就只有妙儀一個了,我其實是想……十七歲定段,她還有很長一段時間,縱然定段低了,她這輩子沒有學成棋,也是不要緊的。先生教過很多拼了命向圍棋頂點沖擊的孩子,妙儀前頭又有祖父這座大山,她是祖父唯一的弟子,又年紀很小就顯露天賦,先生自然是希望她能有更高的成就,可我們家送她來,是為了讓她開心的。”
舒窈手指摩挲在杯盞外,溫柔的笑了:“先生聽了我的話,或許會生氣吧,說我不懂一個棋手所背負的壓力,所要攀登的高峰。但不懂這些的不是我,而是妙儀,她從一開始,就是為了快樂才下棋。先生或許年輕時候也有這樣的時間,就是想玩圍棋。她也享受這些,玩着玩着傷痛忘了,人也長大了。送她來棋院,是為了讓她遇見更強的玩伴,讓她玩得開心,飛的更高。”
熊茂沒想到一個小姑娘說出這樣的話來,仿佛自己心裏也觸動了一下。
所謂棋院的厮殺,他也是貧寒出身,一步步走來的。曾經多少棋手都有過這樣“玩”圍棋的熱情,可前者的仰望,停滞的棋力,漸長的年紀,一切都使得玩變成了一旦後退就無法自我原諒的征途。圍棋英才出少年,無數孩子在跟時間賽跑。熊茂承認,他看到崔妙儀的不認真,更多的是有種隐隐的憤怒。
無數人拼命攀登的山峰,她年幼就站在了半山腰上,還在原地無所謂的亂蹦,無視着周圍不斷向上攀爬的身影。這是十分惹人嫉恨的行為。
可崔妙儀入了棋院,還能用玩的态度來對待,或許跟富庶的家庭息息相關,卻不是決定性的因素。元望曾在棋院的時候,背負的東西顯然更多。
崔舒窈看着熊茂沉思的表情,笑道:“阿妹曾經說的最多的就是——”
“圍棋啊,好玩的不得了!”
她笑:“我就想,那你就好好玩一輩子。她能飛,她能閃閃發光一輩子,我相信的。熊先生,您年事已高,我聽說再過幾年您也打算從棋院退了,您或許覺得我這話冒犯,但不如,您就陪她快快樂樂玩幾年吧。”
熊茂本也想說“老夫不是來陪孩子過家家的”,可轉念又是一想,他五十多歲了,一生都沒活的讓自己滿意過,棋院裏,六弈中,看一眼別人的成功都會在心裏鞭撻無力的自己,玩這種事情已經離他幾十年遠去了。
反正崔家也這麽說了,妙儀又是個女孩兒,本就未必會走太遠,玩幾年如何?
就當是圍棋生涯的末尾,撕掉臉皮做個頑童,給自己放個假,如何?
熊茂呼了一口氣,面上難得見了幾分笑意:“老夫明白了。沒想到崔五娘年紀小小,有這樣的心态。”
舒窈笑:“先生可不要跟她透露這些話,她也是個皮癢癢的家夥,要知道我說了幾句好話,在家裏就能尾巴上天了。”
另一邊,這個尾巴能上天的家夥,正在爬牆。她是爬樹翻牆的一把好手,此刻坐在牆頭正在找那個熟悉的身影,過了一會兒就看到一個穿深紫色衣服的少年小跑過來,過了長廊看見了崔妙儀,跑的動作卻變成了不緊不慢的走路。
妙儀催他:“你就不能快點啊,我今天還有事兒,不能在這兒待太久的。”
兆站在了圍牆下:“東西還我,不過是報複一下你拿蛇吓我的事情,你奪別人玉佩算是個什麽事。”
妙儀晃了晃穿紅色小繡鞋的腳:“聽說有句話,人要是不說出口,對方不會原諒他的。”
兆無奈的笑了:“……對不起。”
妙儀一下子就滿足了,将玉佩遞給他:“阿夏,我以後不能過來了。我阿姐過來了,熊先生跟阿姐告狀了,先生肯定管我特別嚴,不會再讓我亂跑了。”
兆上次跟崔妙儀說,要她不要再叫“兆郎”,妙儀就改口叫了“阿夏”“夏哥哥”,他才啼笑皆非的發現是自己心思太重,崔妙儀根本就不知道他的皇子身份。
兆一臉無所謂:“那倒是好,中午過來我跑的也挺遠的。你不在,我終于可以睡個午覺了。”
妙儀扁着嘴,氣呼呼道:“我上次可都是連院內加餐的湯也沒喝,就來找你了,結果你卻等着給我下圈套。反正不見就不見,我走了。”
她向來沒有別的女孩兒等人挽留的意思,說是不見,真的轉了身子跳下圍牆,就到了另一邊。兆也沒想到她這麽幹脆,他一向最愛暗諷別人,這招用給崔妙儀,就像是石子兒打在了鐵板上。
“哎。”他站在圍牆這邊,對着那白牆中鑲嵌的镂空木雕小窗道:“真走啊。”
妙儀回頭,她要墊腳尖才能從窗戶露頭,看不見鼻子嘴巴,兩只眼睛在窗戶那邊骨碌碌轉:“嗯。你不好好讀書,先生也要打你手板的。”
兆笑了:“我不像你這麽貪玩,我一直都是名列前茅的。只是我那邊很無聊,他們很無趣,我的伴……同學也都很沒意思。有個跟屁蟲,也很煩人。”
妙儀短短的應了一聲:“嗯。哎呀,他們來找我了,我走了我走了。”
兆看她身影一下子就消失,一句話還沒說完:“哎你先——”
崔妙儀跑出去一段,就看見了熊茂背手站在院落當中。他身材高大,又蓄着威嚴的胡子,一對比崔妙儀就像是随時被提起來扔出去的小雞仔,妙儀見到他,吓得也是腳下一個趔趄,差點坐在地上:“先先先生,我我我就是來走走……”
熊茂面色不變,蹲下身子來,總算是和妙儀視線齊平,兩手背在身後半天沒有言語。
妙儀想跑也不敢跑,這會兒的沉默,簡直就像是等待死亡宣判,眼見着下一秒就要哭了。
她卻忽然看到熊茂身處一只手來,他寬大的掌心裏躺着一個白色的絨球,那小絨球動了動,忽然豎起了耳朵,露出寶石般的眼睛。熊茂不會哄孩子,幹巴巴道:“兔子。”
妙儀驚叫了一聲,滿臉驚喜:“小兔子!哇!先生從哪裏得來的!”
熊茂:“我孫子養的。”
妙儀小心翼翼的去逗弄熊茂寬大的手掌間捧的小白兔,她兩只手正搭在熊茂手掌邊,剛剛差點吓哭的紅眼眶倒是也很像只兔子。熊茂心裏呼了一口氣:這一招總算有用。
說要玩棋,總要讓這見了他就躲着跑的丫頭別再怕他。
“可惜太小了,這樣要養很久才能吃啊。”妙儀惋惜道。
熊茂:啥?!!
妙儀嘆氣:“以前家裏養這個,他們下好多好多崽兒啊,都養不下了。有的可以賣給其他人,有的時候就只能自己做着吃了。”
熊茂背後冷汗都下來了,他不顧孫子哭鬧讨過來這小兔子,可不是給人做菜用的。
妙儀:“先生吃過兔腿麽?烤的可好吃了。”
熊茂剛要開口,忽然就聽見背後一陣幾乎是穿透天際的喊叫。他連忙回過頭去,就看到自己家那剛開始學棋沒多長時間的孫子,似乎剛剛跟着他一路過來聽見了。一臉天崩地裂般的絕望,站在後頭哭了出來:“不要吃小白啊啊啊啊!!”
崔妙儀也讓眼前這個身材比一般同齡人都大一號,皮膚黝黑,簡直如同縮小版熊茂的小少年吓到了,他兩眼通紅,簡直如一堵牆一樣沖向了崔妙儀:“你敢吃小白!啊啊我不會原諒你的!!”
“熊裕!”熊茂一把竟然沒抓住自己那孫子。他一把将崔妙儀撞倒在地,搶過小兔子,小心翼翼的抱在懷裏。
崔妙儀當真是摔得在地裏滾了一圈,熊茂吓壞了,連忙就去抱她起來,她渾不在意擡起頭來:“這個太小了,沒肉的,我不吃小兔子。”
熊茂拍了拍她身上的灰,怒看向熊裕:“你幹什麽!兔子是我拿的,你還會欺負女孩子了?!”
熊裕惱怒的瞪向這兩個罪魁禍首,生怕自己來晚了,就看見了烤兔腿。
妙儀道:“你可別把他們公的母的混在一起養啊,等到時候一年下八十個兔仔兒,養不起的!”
熊裕怒:“不要你管!”
他一個樣貌堪稱剛猛的少年,抱着雪白的小兔子,轉身就跑了。
熊茂還怕妙儀委屈哭了,想要說幾句,卻看妙儀擡頭問他:“先生,棋院裏能養動物麽?我可以養小花麽?”
“小花是什麽?”熊茂問。
崔妙儀笑:“下次我帶小花過來,給先生認識。”
**
大興宮。
崔季明随着崔式的車馬入宮,清晨天還未亮,她騎在金龍魚上,帶着琉璃鏡,身上穿着正式的禮服。金龍魚的辔頭下挂着燈籠,身邊的奴仆手中也拎着随風微微飄動的燈火,映照着那騷包的琉璃鏡框與衣服上刺繡的暗紋,光輝流轉。
這還在外宮,管的也不是太嚴。
前後左右不少并行的大臣,一個個都湊上來打招呼,崔季明老想打哈欠了,卻只得秉着那虛僞的端莊勁兒,一個個對着微笑見禮。
“我感覺我要盡快修煉成阿耶當年的混世魔頭,這樣他們就不屑于跟我打招呼了,也省得我費盡腦汁的想稱呼。”崔季明靠近崔式的馬。
崔式笑的溫柔和煦,嘴唇微動,聲音幾不可聞:“你段位還差着呢,之前不是讓管家給你支了銀子,結果你這些天也沒出去浪,就跑到那個沒人的院子練武去了。”
崔季明笑:“不急不急,阿耶倒是打算什麽時候給我院子裏塞幾個……你懂得。”
看到自家大閨女一副“大家都是男人都懂”的樣子挑了挑眉,他真是強忍着手癢沒有一巴掌劈在她後腦。
崔式咬牙:“你這是要走醉生夢死溫柔鄉的路線?”
“綜合發展。阿耶當年豔名在,我總不能在這方面輸了。”崔季明笑道。
父女二人在一處巍峨的內門面前分手,崔式下馬随群臣列隊往含元殿而去,崔季明則被黃門領着,從小道繞遠走到了含元殿的側間等待。
她先坐了一會兒,等贊者唱開朝後,又随着黃門到廊下站着外頭等待。
裏頭聲音嗡嗡的,她聽不太清楚,一會兒清晨的金色日光從天邊泛起,禁衛從臺階下押來了一個蓬頭垢面的人,他朝崔季明的方向看一眼,不是賀拔羅又是誰。
崔季明看他一副驚慌的樣子,微微點了點頭。
賀拔羅來不及多看一眼,就被拖入了殿中。
過了沒一會兒,傳出了崔夜用與裴敬羽說話的聲音,贊者唱:“宣崔家三郎崔季明入殿。”
崔季明跟身邊黃門點了點頭,提着手中的盒子,一手撐着鐵杖,走進殿中去。
含元殿,比她想象的還要高,她微微瞥了一眼上頭也看不清雕廊畫柱,便躬身行禮。贊者傳音,要她起身,崔季明這才往前走到了賀拔羅身邊。
群臣看她鐵杖在地面敲着,不得不要黃門扶着才能走路,心中各有情緒:賀拔慶元養了這麽多年的外孫,算是廢了啊。
殷邛:“崔三郎,聽說賀拔羅能活着回長安,有你的功勞?”殷邛也沒想到半年前還見到的少年,如今就已經雙目失明。
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在禦前露臉,反正也看不清,周圍一片混沌,根本感受不到如針一般的目光。她并不算很緊張,道:“正是。臣居于播仙鎮時,因得知賀拔羅與臣有血親關系,前去拜訪,卻發現賀拔羅被人囚禁于高樓之上,已有四年之久。”
全場嘩然。
“你說有人囚禁他這位都尉?”有人笑道。
崔季明躬身,忽然有些粗暴的抓住了賀拔羅的頭發,逼迫他擡起頭來:“聖人可以看見賀拔羅面上這幾個字,刻得正是‘且末北府兵’。而且末北軍府中,臉上唯一一個有刺字的便是所謂的‘都尉’賀拔羅。”
崔季明冷笑:“賀拔羅為人階下囚十年之久,面上如此屈辱的被刺上字,竟不思進取,知道那些囚禁他的府兵以匪幫名義大肆作惡,竟然沒有想過逃出來通報其他郡守!不配為賀拔家的兒郎!”
她根本就不給別人插嘴的機會,先用幾句話,把事情內幕鋪陳出來。
崔式心裏頭都是一陣無語:他大閨女好一份義憤填膺,賀拔羅若是真的被人囚禁,距離最近的就是裴森,他一雙腳還能跑得過大漠上的馬,能上哪兒通報去?
裴敬羽不語。此刻跳出來的都是兩方黨內的其他臣子。
“賀拔羅的罪狀,就這麽将責任輕輕松松推給他人了?說來崔三郎也要叫賀拔羅一聲堂舅才是。”
崔季明笑着不去否認親屬關系,道:“西域距離長安如此遙遠,裴尚書的指責,不過是些聯名的折子和人證,我沒有懷疑的意思,只是這幾位站在此地的郡守、縣守,未必真的知道事情的真相。其實且末北的軍府幾乎無人見過,但諸位一定聽說過在絲綢之路南道橫行的龔寨。”
崔季明笑着命黃門打開了盒子,一個裹着冰雪發紫的人頭擺在盒中。
黃門雖然檢查過盒子,在場臣子都沒有想到,崔季明提的像食盒般漆制牡丹花的盒子,裏面居然裝的是人頭。
殷邛頗有興趣的動了動眉毛:“這是?”
“且末北府兵囚禁賀拔羅後,自立為寨,這位便是第三代的頭目。”崔季明道,她沒有轉臉,卻是問合川郡守:“郡守是否見過這張臉。”
那郡守也是沒想到崔季明會帶着這人頭出現,面色變了變,想要強自鎮定開口,卻已然失去了剛剛的篤定。
裴敬羽卻很感興趣,道:“看來合川郡守是認識了?”
裴敬羽都這麽說了,那郡守只好點頭:“算是有印象,此人帶不少土匪在南道劫持,具體來自何方多少年也沒人查到,人稱一聲‘龔爺’。”
崔季明也意味不明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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