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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瞬收斂了神色,高聲道:“聖人或有不知,臣與這龔爺幾次交手,這雙眼睛便是龔爺所毒瞎!十月末,臣初到播仙,發現他們囚禁了賀拔羅,與親兵共殺了其中六十餘人逃脫。第二次,這惡徒知道事情敗露,臣躲入播仙城內,幾次暗殺不成,帶人向東潛逃。臣深入‘且末北府兵’的寨中,卻迎上了突厥入侵播仙,只得離開作罷。”
“第三次,則是臣最終在樓蘭使計,殺死了他,原本隸屬于且末北軍府的其他罪人,看情況不對已經逃了。臣雖斬下他的人頭,自己眼睛卻也被他的手下下毒所毀。”崔季明渾身顫抖,仿佛強忍着刻骨的仇恨:“若不是身後有突厥兵追趕,臣身邊的護衛全都被殺,否則怎麽會放過這些喪盡天良之人!”
合川郡守道:“若如你所說,這幫亡命之徒怎有能力去修改軍中信件!”
崔季明笑:“郡守是不是記錯了,私動軍中紅标信件的是臣。臣年幼無知,送信的是涼州大營的士兵,我太過任性拆了紅标的信件。而說其他平日裏走官驿的信件,官驿于播仙城內,受播仙郡守裴森經手,這幫惡徒獨立後的寨子距離播仙鎮有四五十裏地,如何能修改信件。除非說是播仙鎮官驿中,有人跟他們有牽扯,故意将信件內容傳給他們,若是如此,那麽應該問責的難道不是裴森和沿途官驿!該修改的難道不是官驿的法令!”
她說話擲地有聲。
殷邛忽地在皇位上笑了:“好一位能言善辯的小郎君。這人頭的身份可能證明?”
崔季明道:“此人名龔谌,早些年是西南外軍大營出身,後因違犯軍紀而當誅,他夜間從大營逃走,北上四處為匪為盜,混到長安,做了雇兵。賀拔羅當年離開長安城時,需要将最早一批士兵的名姓登記在冊,兵部關于且末北軍府的記載中,應該有他的名字。而且臣這裏,有當年賀拔羅開府時的聖谕與部曲買賣名單。”
殷邛道:“呈上來。”
崔季明看不見,一會兒有黃門接過去,走到龍椅邊呈給殷邛。
其實之前在崔家書房中,崔季明表達過自己的想法,認為殷邛是下定決心整改府兵制,根本不必迎這個鋒芒,不如退一步,也好行事。
崔夜用卻笑了:“你這孩子便是沒上過朝堂,不懂得如何去争取。我也沒想過要阻攔聖人,但他若是手段激進,崔家就受損太多了。就如同我說某個人犯了罪,也不用多的,鞭刑四十就好,肯定會有一大批人不同意,認為我不夠慈悲,為什麽不能原諒他呢。可我态度堅決的說一定要殺死他償命,那麽那批人就會建議,鞭刑四十就好。”
崔季明卻心裏明白了,這是關于退步多少的一次争鬥。
有的時候不必開口,旁人自會說出你想要的結果。
如此時,裴敬羽道:“臣認為,若此事屬實,賀拔羅根本在一開始就沒有可以出任軍府都尉的資格。如今軍府每年的審查也不夠嚴格,都尉任命以財力家世為首,這種狀況若不是因為惡徒的肆無忌憚與崔家三郎恰巧遇上,恐怕再過三年也未必能發現!大江南北,怕是有不知道多少這樣的軍府存在!”
老狐貍崔夜用,滿面驚愕據理力争,還憤怒的瞪向崔季明。開口道:“裴尚書!高祖所定下的軍府制度,豈是說改就改!更何況軍府自力更生,若不以財力來挑選,只看才能,那難道要聖人來養這天下軍府麽!聖人,軍府占有大邺三分之一的軍力,一旦改制必定社稷撼動,還望聖人三思而後行!”
裴敬羽還是年輕,這會兒是徹底上了崔夜用的道。
“從府兵制的審核上入手,将這樣如毒瘤般的軍府清理出去才是當務之急!”裴敬羽身後的一幹大臣道。
兩方轉瞬起了争執,殷邛放下手中的名單,皺眉開口道:“賀拔羅,你身為将門出身,卻如此懦弱,十年不報,淪為惡徒階下囚,可對得起當年朕讓你開府去的聖谕!你以為這些事情與你無關,便可免得了死罪麽!”
殷邛本就上位十幾年,此刻威嚴厲喝,含元殿一陣寂靜,賀拔羅整個人如篩糠一般抖起來。
果然殷邛對賀拔姓的人不會輕易放過啊。
崔季明也躬身跪下,等了一會兒,看殷邛沒有繼續說,便打破沉默,開口道:“臣想向聖人讨一份賞。”
殷邛:“怎麽,想要你這位堂舅活命?”
崔季明笑道:“臣年歲小,不是官身,這次往西北去,在播仙鎮外用巨弩射殺且末族長與突厥幾位百夫長,後到樓蘭殺死這龔谌,護送賀拔羅回長安接受聖人的審決。為此臣廢了一雙眼,或許對那些頂天立地的将軍來說,這都是中獲,是說不得的小事。可臣卻是頭一次,臣不是誰家的将士,卻是聖人天下子民中的一員,或許可以來向聖人讨這份賞。”
殷邛笑了:“好一張利嘴。你是少年英豪,自然賞得,你想要什麽。想留人命,卻是不可能的。”
崔季明笑:“這些小事就來向聖人讨賞,實在是膽大包天。實際上臣是想用一箱從突厥人手中搶救出來的秘寶,向聖人讨賞。”
崔夜用也愣了。之前說好的,并沒有這一出戲。
兩位禁衛擡進來一個十分沉重的箱子,放在了崔季明身邊,她輕笑:“戰場前線,臣發現賀拔羅被囚禁的塔中竟然私藏秘寶,一路甚至不敢與任何人說,将其帶回了長安。不過臣雙目失明,身邊幾位公公怕是不懂,還請罪人賀拔羅開口,替皇上解釋。”
殷邛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道:“開。”
箱子打開,其中擺了不少亂七八糟的金屬部件和圖紙,與群臣印象中的“秘寶”大相徑庭,賀拔羅扒拉了半天,将其中一個物品呈上。
那是個兩頭鑲有琉璃片的可伸縮圓筒,那琉璃片與崔季明臉上帶的有幾分相似,殷邛本是渾不在意,照着賀拔羅的演示,拿起往含元殿外一望,整個人立刻坐直了身子。
“這是!”殷邛似乎不敢确認一般又望過去。
“此物名窺筒鏡,可以觀測到遠處的風景事物。”崔季明答道。
殷邛似乎不敢确認一般又幾次往外望去,面上顯露出興奮的神情,命人将其傳給群臣。拿到之後往外看去之人無不驚愕,發出種種感嘆。
崔季明卻一副淡然樣子:“這不過是其中的一兩件小物。賀拔羅被囚禁期間,身邊有一女子替他拾荒,用撿來的鐵器木器制成的這些物件。其中臣親自測過的便是他所在的塔上有一座巨弩,上頭嵌有琉璃鏡,可射出女子手腕粗細的巨箭,射程在五百步內,力道十分強勁。精準度可以達到三百步內擊中旗杆,并将一人一馬紮穿在地。”
殷邛本還不可置信,卻看着賀拔羅不愛說話,卻從那箱子中一件件拿出小東西來,給周圍群臣觀看。
他局促的搓了搓手:“西域木材與鐵器稀有,其實……其實我本來計劃,射程可達到七百步以上……”
殷邛手扶在龍椅上,驚道:“你說七百步?!”
賀拔羅被吓到了:“應、應該沒問題……這十年,我沒有做別的,就是整天跟這些東西打交道……”
殷胥心中的震撼也絕不比殷邛小,他清清楚楚的記得前世突厥不知從哪裏找到一位能工巧匠,為他們制作攻城器械。為了制作那些奇巧,甚至不惜用金銀從靺鞨換取木材。
原來那能工巧匠竟是賀拔羅——
前世若是崔季明沒有去西域,賀拔慶元或許直接帶大軍經過了播仙鎮,根本就沒有去看一眼被囚禁的賀拔羅。日後戰亂紛争,賀拔羅再被突厥人掠去,他的奇思妙想成為了突厥人的囊中之物。
若不是突厥資源匮乏,早就會有更多殺傷力極大的武器出現了吧。
殷胥望向崔季明。或許是命,或許是巧合,崔季明無意之間也幫了大邺好多,這一世或許天命就站在了他這一方。
崔季明一笑,長揖道:“臣向聖人讨一項賞!”
殷邛手裏正接過那巨弩中沉甸甸卻精細的部件來,嘆為觀止,聽她這話笑了:“原來在這兒等着朕。”
崔季明:“臣垂涎昭國坊內一處別院已經許久了,托人打聽後方知是皇家的資産,若是聖人肯賞我這少年英豪,可否将那處風景如畫的院落賜予我。”
群臣愣了。殷邛大笑:“你居然不要保賀拔羅的命?”
崔季明故作吃驚:“臣說得不夠明白麽,我向來瞧不起這樣的懦夫,他死活與我何幹呢。更況勳國公對于他的所作所為十分惱怒,将他逐出家門去,斷絕關系,我連最後一層可有可無的血親關系也無,為何要幫他!他對我而言,可比不上一處別院。”
殷邛搖頭笑了:“說起話來一環套一環,好小子,真是可惜了。”
崔季明心道,這可惜的難道是她瞎了一事?若不是因為她瞎,殷邛知道她算是廢了,否則态度怎麽會如此豁達。
至此,殷邛不可能不留賀拔羅的性命,崔季明也樂呵呵的得到了一處別院。
窺筒鏡傳到了崔夜用手裏,他才是表情複雜。
崔季明歸長安七八日,此事兒一點風聲都沒走出來,她是直接誰也不說,帶到禦前來的。她不是邀功,是在防人。
也不怪崔季明戒心如此重,她甚至都沒告訴賀拔慶元,而是讓賀拔羅夫婦裝作是行李箱子,跟着一路帶回來的。說句實話,她猜不透各方誰會有怎樣深沉的心思,誰會利用這裏頭的機關;單那巨弩的威力她見到過了,便明白這一箱機關,只能交給皇家,而不能經過旁的任何一個世家、權臣之手。
若是有些差錯,引起什麽不必要的麻煩也說不定。
崔季明得了賞,正要退下,殷邛卻開口:“我記得崔三郎與修關系很好?”
崔季明:……都沒見過幾次面,好個屁啊。
殷邛目光投向聽政的幾位殿下,崔季明帶着琉璃鏡的眼睛實際眯了眯,才看見了五個影影綽綽的身影。
修就差蹦起來了:“是!三郎與我很熟悉的!”
崔季明:……自來熟成這樣也不容易。
殷邛半晌道:“否則做個玩伴也好,可惜了。”
可惜了?
不單是崔季明有幾分莫名,身邊幾列大臣也開始揣測這句話。殷邛難道可惜的是修殿下已經有了伴讀……?可崔季明都已經瞎了,這就算是沒有尉遲家的小子,她也做不了修殿下的伴讀啊。
這回殷邛才揮了揮手,崔季明被黃門領下去了。她輕輕将手中鐵杖點在地上,小挪着步子跟上扶她的人,殷邛有些惋惜的望着她的背影。
微微偏頭,就看見了永遠事不關己般垂着眼睛的胥,也将目光投向了崔季明,一直目送到她的身影消失。
殷胥注視着崔季明,以至于在那場堪稱精彩的老狐貍帶小狐貍坑人的唇舌之戰中,都幾度走神想了些別的。
崔季明下去沒多久,修偷偷拽了拽他:“你怎麽這麽淡定,你之前知道崔季明看不見了麽?”
殷胥:“算是。”
修一臉難過:“真是老天不公,她這樣也沒法拉弓射箭了吧。”
殷胥:“……嗯。”
修似乎因為崔季明,也陷入了某種低沉的情緒:“唉……好可惜啊。”
殷胥:“她會振作起來的。”
修擡頭愣了,也笑起來:“倒也是啊。”
這是在正月末,很快就要迎來了春天。殷胥再沒有敢做過夜闖崔府的事情,沒有亂七八糟的宮廷宴會,殷胥陡然發現,能與她說上話的機會實在是少得可憐。
而崔季明也的确如修和他所想的振作起來了,只是這振作起來的方式卻有些……
春天來臨的季節裏,崔季明也浪出了桃花朵朵開的氣息。
比如,游船偶遇鄭家七八小娘子,被邀登船,下船時幾個适齡的姑娘紅着臉給她塞了帕子。
比如,給禦賜的別院更名溫柔鄉,花了大價錢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一群莺莺豔豔,十幾日不歸家的住在別院裏頭。
殷胥覺得,自己要是再坐在宮裏,聽這麽“比如”下去,他就能炸了。
見她的方法也不是沒有。
殷胥給自己留了一個後招,就是她練武的那個院落,有道她應該不知道的後門,在她練武的時候,他完全可以過去看看。
然而關于她最近有沒有去練武,狀态如何,他卻沒有過問過她的情況。
實在是沒臉。之前她不在長安的時候,殷胥可以用擔憂安危這般冠冕堂皇的理由,如今她回長安了,縱然不出宮也能聽到王祿或鄭翼偶爾說起她的事情,殷胥就沒大有理由再特意去問龍衆的人了。
但這種自欺欺人,實在是連王祿都騙不過。
更何況在此期間,殷胥見到了龍衆的劣徒,那位陸行幫的頭頭。
眼前人打扮的如同個乞丐,坐在灰色四合院的蒲團上頭,抱着腳摳着耳朵,腰杆根鋼尺似的剛彎腰行禮就一下子彈回來,相當沒有誠意的道:“在下陸雙,見過主上。”
殷胥臉都黑了:“你叫……陸雙?”
好啊。
崔季明躺在床上等着夜會的真主,冒出來了。
他都快咬牙冷笑出來了。這個去殺昭王的,加起來認識崔季明沒有兩三個月,就熟成了這個樣子?他縱然只算這輩子,也好歹是認識她比這陸雙早多了!
陸雙本來就不太服這麽個年輕的殿下,看他也是不想多廢話的樣子,更是樂得沒交集。
作為屬下,殷胥也算是大抵能知道陸雙的行動。卻沒料到他在長安城內,不是找崔季明喝酒吃肉,就是帶她泡妞嫖娼。
殷胥真的能怒發沖冠了。
他公報私仇的直接将陸雙派到南方做事去了,沒想到崔季明個把月就已出師,無人帶領反倒在脂粉圈內混的更是一擲千金,潇灑不羁。
殷胥憤怒完了,有點痛心。
這……這就要學壞了啊,纨绔風流的比前世還過分。
他之前那番諄諄教導,完全就沒用啊!
崔季明這是看不見了之後就徹底自暴自棄了吧——
他大抵将浮桶一般的心思按到水下一個來月,聽到外頭關于崔季明騷包風流的傳言,實在忍不住了。連心裏那潭止水都從底下往上冒泡,眼看着煮沸,他還是去了那處練武的院落。
殷胥出資金,要珠月買一套可以給她單獨練武用的院落,但他還是第一次來這裏。
這套房子縱然有後門,但殷胥怕崔季明練武時耳聰目明,發現他的存在,所以剛剛解了宮禁便出宮到了這裏,那時候天才剛剛亮起來。
他坐在側邊二層一處窗內,搬了條長凳,捧着手爐,就在寂靜無人的宅子裏,等她走進來。
殷胥卻并不覺得煩躁。他知道崔季明雖然浪,但是每天早晨都會來練武。
在無聲的地方,手爐蒸着熱度,清晨的藍色籠罩身體,等一個他想見的也一定會來的人,就像是等盼頭走近自己,實在是令人有一種心靜如止水的喜悅。
不一會兒,他就聽到了一陣開鎖的聲音,正門被拉開,一個奴仆等在門外,崔季明走進來。
她手裏拎着一杆燈籠,映亮了半個人,腰間挎着水壺,還提着一個食盒走進院落內。
活像是個來郊游的。
這裏的一切她都很熟悉了,崔季明先去側間的屋裏搬出來一條長凳,将自己的東西都放在上頭,喝了一口水才回到院子的空地內。
崔季明将琉璃鏡摘下來,面朝東方先去紮一會兒馬步,在開始繞着院子慢慢的推拳,殷胥雖然也跟着乞伏習武,卻不如她是這碗飯的行家,看不出來這看起來極為吃力的緩慢出拳,到底原理在哪裏。
崔季明練起來其實就是一直在重複,她平日裏跳脫多嘴的性子,在這裏半分也見不着。她閉着眼睛,繞着圈一邊走一邊打拳。日頭上來,時間流逝,殷胥有些口渴了,他看的并不無聊,也決心把好不容易的休沐幹脆全都耗在這院子裏。
不一會兒,崔季明單薄的春裳就被汗水浸出她肩胛骨的輪廓,她用紅色的發帶束着頭發,全身素色的唯一一點顏色,在她腦後挂着在院內晃了幾十圈。
殷胥緊盯着她筆直的後頸上挂的汗珠,竟對那汗珠毫不檢點就往她衣領裏滾的行為,生出幾分嫉恨來。
崔季明練到了大中午的,她從架子上拽掉一條毛巾,挂在脖子上,坐在長凳上累的唉聲嘆氣,兩條腿肆無忌憚的伸長,打開食盒開始吃飯。
這會兒她摸回了琉璃鏡,幾次夾不進出了薄汗的眼窩裏,将食盒打開,幾乎把飯菜碰到臉上,看過一遍,分清楚都是什麽,才開始吃。
她這飯盒相當值錢,下頭竟然煨了小炭火,一股牛肉的香味就從樓下長凳上竄上來。
殷胥也沒想着自己會呆這麽久,沒水沒飯,尴尬至極,聞着飯菜的香味,有那麽一點坐不住了。
更何況崔季明也可能是累了一上午就等這頓飯,吃一口,就發出一聲“這輩子值了”一般的滿足嘆息,光聽她這沒出息的嘆氣,殷胥都想拿腦袋去撞窗框。
殷胥就想着自己幹脆走了吧,她估計就吃飯的時候最放松警惕,這時候走了她也不會發現,卻又挪不動腳。
崔季明總算是酒飽飯足,她起身稍微往裏堂走進去。裏面按照普通人家,或許會放許多軟墊或矮凳,但這裏只有十幾根高高的廊柱,在其中,用帶着彈簧的鎖鏈挂着兩三個可旋轉的木人樁,崔季明從柱邊的櫃子裏,拿出了七八把短匕首,将其安在木人樁上頭的凹槽裏,另兩把反握在手裏,後退兩步,用看不清的雙眼,面對那人一般高的木人樁。
她一刀打向那木樁上的一把匕首,走到另一扇窗去更仔細看她的殷胥,幾乎是心驚肉跳。
那木人樁,練拳常用,來回旋轉用拳抵擋。
而崔季明卻是木樁上七八把刀刃,往她身上招呼!那木樁兩頭用鎖鏈和彈簧固定,動作蕩的極大,崔季明看不清,根本沒法把控那距離!而且一旦用力擊向木樁上的匕首使其旋轉後,彈簧會使木樁帶着更快的速度反向旋轉回來!
盲目的她去打無眼的刀劍,簡直算得上是用命去練習!或者說她練得就是搏命!
崔季明手中短刀翻轉,渾身繃緊,腳下毫無道理的往前進退,胳膊仿佛是從那木樁上各成角度傾斜的雙刃刀中找到了一絲僅能通過的縫隙,雙刃刀帶起的風擦過她衣袖,匕首相擊連接發出雨打琵琶般的叮叮響聲。
旋轉的毫無章法的木樁四處亂擺,如同三頭六臂的羅漢,崔季明顯得很狼狽,可她就跟不知道怕字怎麽寫般,無所畏懼的用手中短刀去貼。
殷胥但是站在這兒看,幾乎都要出一身冷汗!沒人管她?就讓她在這兒練?萬一哪一下沒躲開,開腸破肚了都沒個進來急救的人啊!
崔季明忽然發出一聲痛呼,手臂失了方寸,旋轉着的木樁就朝她而來,眼見着就要割成下鍋的魚肉,崔季明如炸毛的貓般往後猛然一彈,身上衣服堪堪擦過雙刃刀。
殷胥讓她驚得手上沒撐住,一歪,半扇窗戶被哐的一聲退開。
崔季明猛地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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