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幾思量夜探劉府
鋪子外邊陽光燦爛,還有一群朝他笑得花枝亂顫的女子。身上穿着絲綢衣裳,吃得飽抱,這也該是幸福人生了罷?可向偉之沒有感到半分幸福,只是覺得很氣惱,真心話,他這一輩子還從未覺得這般氣惱過。
那個和他打賭說他做不完一個月的卓小姐,中午沒有出現在後院,也不知道去了哪裏,到現在鋪子裏也沒有她的蹤影。幾次想去問小蓮,卻見到令他惡心的吳二狗正趴在櫃臺上,一臉讨好的朝着小蓮笑。
向偉之在鋪子裏踱了幾圈,最終按捺不住,走到櫃臺邊,把吳二狗的手往旁邊一推,很霸道的占了大半張櫃臺,擡眼看了看小蓮,扮出了一個自以為潇灑無敵的笑臉:“主家夫人呢?怎麽午時起便不見她了?”
小蓮頭也不擡的擺弄着手裏的算籌道:“你問主家夫人做什麽?有什麽事情和我說便是了,是不是你想換套衣裳穿着?”
向偉之被小蓮的回答嗆得無法開口,拉了拉身上的衣裳嬉皮笑臉道:“小蓮姐姐若是覺得可以便幫我再換一套衣裳罷,這衣裳穿了一上午,不想穿了。”
小蓮也不出聲,轉身到櫃臺那邊取出一套衣裳扔給他,附贈了個白眼:“誰是你姐姐!不愛穿這套就換了罷,喜新厭舊的,看着就不是個好人。”
向偉之被這個白眼砸得頭暈眼花,從小到大還沒有人說過他不是個好人呢,竟然被一個小侍女說道了,喜新厭舊?就因為找了個借口向她打聽卓家小姐,便被說成了喜新厭舊?難怪孔夫子要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拿了衣裳到裏邊屋子換了出來,就見一個婆子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和小蓮貼着耳朵說了幾句話,小蓮的臉色突然變了,結結巴巴的問:“那這鋪子要關門嗎?”
婆子拍拍手道:“關什麽門,小姐就是叫我來通知你的,她說你回去了也幫不了什麽忙,不如在這裏安心幫她打理着鋪子,若是劉家的人來上門吵鬧,便要強橫一點,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們強占了去。”
雖然那婆子和小蓮兩人在角落裏說話的聲音很低,但向偉之自小練武,聽力比一般人要好些,他聽到後邊那幾句聲音稍微大些的話,不由得警惕起來,劉家出了什麽事情?竟然還想要來霸占這成衣鋪子?
劉家真出了事兒,劉愹過世了。
本來知道他命不久矣,可看着一個人在自己眼前咽氣,卻是一件很悲傷的事情。中午陸小琬回到自己院子,同兩位小姑一起陪着劉愹用了午飯,劉愹吃得很少,翠花用小匙喂他喝的稀粥都有些喂不進去,粥從嘴角流了出來,滴在衣襟上。
陸小琬見着劉愹這模樣,心裏一驚,接過翠花手裏的小匙在碗底舀了些稠的送到劉愹嘴邊,可他竟是張口的力氣都沒有似的,毫無血色的嘴唇竟然都不能張口,那盯着陸小琬的眼神也逐漸在渙散。
“劉愹!”陸小琬喊了一句,緊緊抓住了他的手:“你不是說過要快些好起來去看我們的成衣鋪子嗎?你快些睜開眼睛看着我,還有你兩個妹子!”
劉旻和劉琰跪坐在一旁看着只覺不妙,爬了過來抓住劉愹的胳膊搖晃着:“二哥,你別吓我們,你快些看看,我們是你的親妹子啊,你睜眼看看我們!”
劉愹吃力的張開了眼睛,掃過面前幾張關心的臉,用細若蚊蚋的聲音道:“娘子,妹妹,我知道自己不行了……謝謝你們一直陪着我……下輩子……”說到這裏,對陸小琬努力扯出一個笑容:“下輩子我再去看咱們的成衣鋪子罷。”
說着話兒,手便漸漸的松開,眼皮也無力的閉上,翠花抱着他的身子,感覺到一點點的涼了下去,不由得彈出了眼淚珠子:“少夫人,二少爺他去了!”說到這裏,翠花悲傷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她是個天生醜相的丫頭,生下來便驚吓了父母,将那份初為人父和初為人母的情懷掐死在襁褓裏。兩人把她養到了六歲,便将她送去牙行,劉府的管事出來挑人,見她長得醜沒有人要,一時憐憫給了五十個鑄錢就把她買了下來。
進了府,開始是做粗使丫頭,管着洗一個院子裏的衣裳。有個大雪天氣,二少爺遠遠的見着她瘦小的身子埋在一堆衣裳裏邊,覺得甚是可憐,就将她讨要了過來做貼身侍女,這一做便是十年。她親眼看着二少爺的身體一點點的垮下去,年幼時那個只是臉色蒼白身體瘦弱的少年,到了後來只能每日斜躺在床上,病歪歪的沒有半分力氣。
無論是在家還是在劉府,每個人都沒有給她好臉色,調皮的小孩子見了她會故意驚恐的大喊:“有鬼啊……”一邊喊着一邊嬉笑着跑開。只有二少爺,他從不嫌棄自己,他不嫌棄自己長相的可怖,也不嫌棄自己做事兒毛手毛腳,沒輕沒重。這些年來,她已經把二少爺當成自己的親哥哥一般,把他看做自己最親的人,可是今天他卻和自己永別了!
翠花嚎哭的聲音很大,比陸小琬和劉旻劉琰的聲音要大得多,遠遠的傳了出去,讓劉府一片驚慌,不知道二少爺院子裏發生了什麽事情,等大家匆匆趕了過來一看,方才知道劉愹已經過世了。
劉樑望了望兒子那張慘白的臉,心裏頭只閃過一絲淡淡的哀傷,馬上就被另外一件事情湮沒了。劉愹是自己的兒子不假,可他這些年身子一直病怏怏的,給他延醫請藥花了家裏不少錢,來看診的大夫們都說已是病入膏肓,最多拖不過半年去,所以他這才和夫人商議着,狠狠心停了他的藥,就專等卓王孫的女兒嫁過來占了那豐厚的嫁妝。
可沒想到卓王孫這個女兒着實厲害,做事兒滴水不漏,成親第二日去宗祠見各位長輩就趁機保住了自己的嫁妝和鋪子。目前首先得想點辦法叫她掏錢出來把愹兒這喪事給辦了才行,她不是說那成衣鋪子賺的銀子是供她和愹兒的吃穿嚼用嗎?這喪事當然得算在裏邊!
劉樑還沒開口,劉夫人卻已經說話了,拭着眼淚,她彎身對陸小琬道:“老二媳婦,愹兒走了,你也不必太傷心了,還是早些給他辦了事兒,讓他入土為安方是正事。”
陸小琬聽着這表面關心,實際上心裏正打着小九九的話便有些煩惱,“騰”的一聲站了起來道:“婆婆,夫君的喪事我自會操辦,您就別擔心這費用問題了。”
見陸小琬如此爽快,劉夫人自然也是高興,難得這媳婦不和自己斤斤計較,所以邁着步子走了出去,把管事喊了進來讓他着手去安排,在管事走的時候還向他使了個眼色,管事是何等精明的人,見着劉夫人這個暗示的眼色,還不知道她在想什麽?欣然領命,就準備出去。
“慢着。”陸小琬喊住了他,指着自己身邊的婆子道:“管事一個人出去跑也太辛苦了些,春生娘,你跟着管事一道兒去,打把下手罷。”
那婆子行了個禮便邁開步子走到管事身邊道:“我們走罷,快些将事情安排妥當。”
管事一看這這架勢,便知道這次要從中撈些油水的指望泡了湯,回頭看了劉夫人一眼,無奈的聳了聳肩,耷拉着腦袋走了出去。劉夫人見陸小琬現兒臉上一副傷心神色,可做事仍舊是滴水不漏,不由得煩躁起來,拉了拉劉樑,兩人在一旁坐了下來,看了看躺在那裏的兒子,雖然心裏傷悲,可更想解決的便是兒媳婦這筆可觀的嫁妝。
向偉之夜晚潛入劉府的時候發現院子裏到處都挂着白紙,這才驚覺到原是劉愹過世了。這幾天不見陸小琬在鋪子裏露面,他甚是心神不寧。今日晚飯以後,他在鋪子後院坐立不安的轉了幾圈,這才下定決心準備來劉府探個究竟。
沒想到從後邊翻牆進來,就見一條人影從前邊一閃而過,仔細凝神一看那人面容,卻被吓了一跳,就見一個吊着眉眼,斜着嘴巴的丫頭,捧着一籃子白花兒,哭哭啼啼的往一邊去了,她的哭聲嘶啞,顯見得是哭了幾日,已經沒力氣再哭。
連府裏的侍女都哭成了這樣,她一個未亡人會如何悲痛呢?向偉之站在那從珠子的後邊,突然想到了那個風清月明的夜晚,她沖着自己的背影喊着:“這位大俠,能不能把我也帶走?”
若是自己帶走了她,她現在也不會如此傷心了罷?向偉之心裏突然對自己痛恨起來,為什麽那時候不能答應她的要求呢?一想到陸小琬哭得通紅的雙眼,向偉之的心也不由得莫名感到疼痛起來。
正靜靜的站在那裏,躊躇着要不要去她院子裏邊看望她,向偉之就見兩條黑影往這邊走了過來,兩人邊走便交談,談話的內容卻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廉兒,再過幾日便是頭七了,我和你阿娘商量着,最遲不過頭七晚上你就該動手了,否則出了頭七,她去宗祠裏向那些長輩提出自請出府,那些嫁妝可就長着翅膀飛了。”
“阿爹,你放心,廉兒保證把這事情辦妥當。”一邊說,一邊還嘻嘻的笑起來,那聲音就如夜枭一般,聽了讓人碜得慌。
見着那兩條黑影慢慢的遠去,向偉之捏了捏拳頭,看起來劉家父子正在想辦法對付卓家小姐。不行,自己絕不能袖手旁觀,一定得要好好保護她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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