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出了公司一路疾馳, 顧言時回了老宅。

他腦子裏亂得很,不想回到平常一個人住的房子裏, 老宅裏有爺爺奶奶和顧言壑在, 還能幫他轉移一下注意力。

剛到客廳, 裏面傳來了一陣說笑聲, 喬如思和奚子雯在。

他的眉頭一皺, 直接拐了個彎準備上樓。

“顧大哥!”奚子雯眼尖, 一下子就看到了他,“我剛從T國拍了廣告回來,給你帶來了特産, 快來嘗嘗。”

“言時,過來, 子雯煮了一鍋雪燕羹, 味道還挺不錯的。”喬如思微笑着道, “來嘗嘗吧。”

“雪燕羹?”樓上傳來了顧言壑略帶譏诮的聲音, “那不就是燕子的口水嗎?有什麽好吃的。”

喬如思嘴角的笑容一僵。

顧言時的腳步頓了頓,目光淡漠地落在喬如思的臉上:“小姨, 我不愛吃燕窩,也不喜歡看到她,以後別帶她來老宅了。”

“這……”饒是喬如思城府再深, 也被這直截了當的拒絕弄得尴尬不已,她敏感地察覺到了什麽, 心裏略略有點慌張了起來。

以前顧言時對她不是這樣的, 不管怎麽樣, 都會給她幾分薄面。

明明顧言時已經和岑沅沅離婚了,到底是什麽地方出了差錯,讓顧言時對她的态度有了這麽大的轉變?

“言時,出了什麽事了?你心情不好嗎?”她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子雯也是關心你才會過來看你的,她一直很喜歡你,你就算不喜歡他,也不能對一個女孩子這麽不禮貌,你說呢?”

奚子雯快要哭了:“顧大哥,我到底什麽地方不好?你告訴我,我改好不好?”

“你沒有一個地方是好的,”顧言壑趴在樓上的欄杆處,居高臨下地嘲笑,“我嫂子比你好一百倍一千倍,別妄想顧太太這個位置了,你不配。趕緊走吧,沒見過這麽不要臉倒貼的女人。”

奚子雯又羞又憤,饒是她臉皮再厚,此刻也待不下去了,一邊哭一邊捂着臉跑了出去。

于慧芝趕緊吩咐管家:“小鄭,你跟出去看看,讓司機送她回去,可別出什麽事了。”

管家應了一聲出去了。

喬如思定了定神,笑着道:“是我的錯,看來子雯真的不适合言時,就連言壑也不喜歡他。不過,言時,也不是我多管閑事,是大家都很擔心你,既然你離了婚,也要開始新的生活,總要再物色一個好的人選,總不能一個人孤孤單單地過吧?媽,你說呢?”

于慧芝看了顧言時一眼,嘆了一口氣,沒接話茬。

顧馮東重重地哼了一聲:“一提起這件事我就生氣,言時,我忍你很久了,當初閃婚的是你,現在好端端地一聲不吭去離了婚,你這不是開玩笑嗎?別的孫媳婦我不會喜歡的,沅沅挺好,你趕緊把她追回來。”

這話一出,連于慧芝都愣了一下。

顧言壑在樓上哈哈笑了起來:“爺爺,你不是嫌棄她不聽話,她去搞什麽直播丢人嗎?”

顧馮東語塞,好一會兒才板起臉來:“小孩子懂什麽?我這要不是喜歡她,才不和她多啰嗦呢。”

“爺爺,那我們什麽時候要不約沅沅一起吃飯,”顧言壑興致勃勃地建議,“我上次說你們倆很想她,她還不信呢,哥,你周六有空嗎?我們周六一起……”

“沒空。”顧言時生硬地拒絕了,轉身上樓進了書房。

原本想回老宅來,可以驅逐一下腦子裏岑沅沅的身影,可沒想到,每個人都在提起岑沅沅。

也是,岑沅沅熱情、溫暖、聰慧,就好像冬日的陽光,灑進了所有人的心裏,誰會不喜歡她呢?

書房的門被推開了,喬如思站在門口敲了敲門,笑着問:“言時,我能進來嗎?”

顧言時的聲音淡漠:“請進。”

喬如思心裏“咯噔”了一下。

以前顧言時和她說話從來不會對用這樣生疏的口吻。

她定了定神,幾步就到了書桌前坐了下來,關切地問:“言時,是不是公司裏事情太多累到了?不如找時間全家人一起去度個假放松一下,別把自己繃得太緊了。”

“不用。”

“其實吧,我想撮合你和子雯,并不是因為我對沅沅有什麽偏見,以前我也挺喜歡沅沅的,”喬如思嘆了一口氣,“但是既然你下決定離了婚,我當然要尊重你的決定,而不是以自己的喜好來左右你。”

“小姨,”顧言時淡淡地問,“有事就直說吧。”

一絲尴尬之色從眼中一掠而過,喬如思輕咳了一聲,也不再兜圈子了:“是這樣的,你堂舅公司裏最近資金有點緊張,你能不能幫忙周轉一下?”

“多少?”

“一千萬吧,”喬如思的眉頭微蹙,“這兩年經濟形勢不好,他公司裏有幾筆應收賬款沒有到賬,各種工程款還要流水一樣地付出去,難免就捉襟見肘了,到了年底應該就會寬裕了。”

“可以,你稍等,我了解一下公司的資金狀況。”顧言時拿出手機打了幾行字,随後起身示意喬如思坐到沙發上,開始泡茶。

茶臺上的水汩汩地開始冒着熱氣,顧言時溫杯、取茶、沖泡,慢條斯理。

喬如思的心稍稍定了定。

和以前一樣,顧言時還是對她幾乎有求必應。

“言時啊,”她想了一下問,“過幾天我要去一趟西北,到時候會和一位主持碰面,聽說他精通佛理,擅長破咒勘命,你看,我們要不要去捐點香油?”

顧言時把泡好的茶放在了喬如思的面前:“喝杯茶潤潤嗓。”

喬如思抿了一口,稱贊道:“好茶。”

放在茶幾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顧言時拿起來掃了兩眼。

“小姨,茶是好茶,可惜,人不是好人,”他的語聲陰冷,“堂舅的那家公司,這半年來都已經沒有過銀行流水了,不知道要這一千萬去幹什麽?”

喬如思的手一抖,滾燙的茶水濺在了她的手上:“這……這怎麽可能?”她的聲音有些慌亂,“難道是你堂舅在騙我?不應該啊,可能是賬戶裏沒錢了,所以沒有什麽銀行流水吧?”

“是嗎?”顧言時冷冷地笑了笑,“那我委托你捐助的T國一家寺廟,還有汕城的一座汕瑞小學,不知道有沒有賬目可以讓我核查一下?”

喬如思的臉色瞬間變了,好半天才顫聲問:“言時,你這是什麽意思?難道你懷疑我吞了你的錢?”

“不是懷疑,是确定。”顧言時定定地看着她,“秦賀已經把所有的資料都傳給我了。”

顧言時的外婆一直篤信佛理,自從女兒女婿意外去世後,一直在寺廟中供着靈位,盼着他們在另一個世界能安安穩穩地生活。沒過幾年,老人家因病去世了,臨走前拉着外孫的手再三叮囑,讓他一定要多做善事,多捐香火,以保佑他和言壑能一聲順遂平安。

顧言時平常的事務繁忙,又加上喬如思也和外婆一樣喜好佛理,并和佛家理事協會有着親密的關系,所以所有這些,都是交給喬如思去做的,後來,包括一些支持貧困山區基建和教育的慈善,他也一并交給了喬如思。

一直以來,他都很相信喬如思,也很少過問具體的細節,直到離婚那一天,岑沅沅再三叮囑了他一句,讓他小心喬如思,他終于起了查證的心思。

喬如思動的手腳很隐秘,她大部分的捐助活動都辦得可圈可點,有一次甚至還特邀了他參加了一座學校的落成禮,看起來非常盡心。

但是,有兩個項目在秦賀的細心查實下,露出了破綻。

T國的那家寺廟,她用了一家原有寺廟相同的名字,因為路途遙遠和語言不通,沒有人留意;而汕城的那家小學地處山區、交通不便,喬如思和人串通,将原有的一家小學改名成了汕瑞小學,捐助了一些最為便宜的電器設備,把大部分捐助款都截留了。

顧言時收到秦賀發過來的資料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算了算時間,從T國那家寺廟開始,喬如思騙了他将近四年,沒有露出半點馬腳。

今天倒好,喬如思一開口就是一千萬,胃口已經被養得越來越大了。

“言時,你……你聽我說,”喬如思的臉色慘白,“有些事情我是交給下面的人去做的,可能是他們暗中動了手腳,我怎麽可能會做這樣的事情?我……我又不是沒有錢。”

顧言時看着她,眼中露出了狐疑之色。

的确,喬如思并不是沒有錢。顧言時的外公外婆去世後,家産都留給喬如思了,足以支撐喬如思這輩子都過上富足的生活。

難道喬如思有什麽不良的癖好,把家産都揮霍光了?

“你有錢,為什麽今天要來騙我一千萬?”他緩緩地問。

“我……我不是騙你,”喬如思顫聲道,“我只是問你借,年底會還你的……言時,你怎麽就這麽不相信我?我……我手頭上的都是不動産,現金不夠,所以要問你周轉一下……言時,我是你小姨啊,是你的親人,我怎麽能騙你呢?自從你媽去世後,我一直把你和言壑當成了親生的孩子,我……全身心都撲在了你們身上……”

她低低地啜泣了起來。

顧言時沉默了半晌,沉聲道:“你走吧。”

喬如思哽咽着:“言時,對不起,都是我不好,你別難過了,我知道你現在很生氣,聽不進我的解釋,可你相信我……我真的很愛你們,你媽媽在的時候,就再三叮囑過我,說我是你們的親人,如果她萬一不在了,讓我一定要好好地照顧你們……”

喬如思翻來覆去把從前和喬如寧之間的瑣事絮叨了一遍,話裏話外都是她和姐姐之間的情誼,還有她對兩個外甥的感情。

顧言時面部表情地聽着,一語不發,到了最後,喬如思終于說不下去了,紅着眼睛走了。

書房裏安靜了下來,顧言時靠在椅背上,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雖然他因為從前父母留下來的批命,深怕親人被他波及而刻意疏離,但每一個親人,在他心中都十分珍貴。

自從父母去世後,喬如思的确對他們兄弟倆付出了很多關愛,他一直很尊敬她,現在會變成這樣的結局,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

“哥。”

顧言時轉頭一看,是顧言壑。

這間書房是公用的,旁邊還有一個側門,是通往客房的,為了方便客人入住時使用電腦。

“你怎麽在這裏?”顧言時的眉頭皺了起來。

“我聽到你和小姨的話了,”顧言壑的眼神有點冷,“她果然有問題。”

“什麽?”顧言時有些詫異。

“知道我一開始為什麽會這麽讨厭沅沅嗎?”顧言壑深吸了一口氣,“我出事以後,是她反複在我耳邊說,是沅沅勾引你閃婚,說我是個累贅,你一直對我冷冰冰的都是沅沅挑撥的,以後只要有沅沅在,你會對我越來越差。”

顧言時的眼中閃過一道愠怒之色。

“她說的時候當然沒有這麽直接,只是陪着我的時候忽然就掉了眼淚,說我可憐,然後用一些語焉不詳的話引到沅沅身上,”顧言壑回憶着,“所以後來就算我知道沅沅根本不是那種人,也不想說出來讓大家都不開心,可現在看來,她就是故意的。”

“她不喜歡沅沅,就想方設法要破壞你和沅沅的感情,利用了我,還想往你身邊塞奚子雯,”他憤怒地道,“她根本不愛我們,她只是把我們當成了她手裏的提線木偶,想要控制我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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