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隐痛
穆霜于三天後,去穆府拜見了太老夫人與祖父。
臨行前,張嬷嬷反複交待讓她小心,深恨自己腿傷未愈,不得同行。
鎮國公府正門大開,穆誠儒親自領着衆人迎接這位素未謀面的孫女。
老太君領着衆人齊聚在正廳,穆霜一一拜見。
一番客套的寒暄之後。
老太君拉着穆霜的手,細細打量,心中不免唏噓。顏色過人,談吐不俗。如枝頭嬌俏的嫩白梨花,自有一股清雅妩媚,難怪太子千挑萬選定了她為太子妃。這容顏風度生生将業都一幹小姐比了下去。
唉,可惜,這樣的嫡曾孫女竟不是養在她膝下。
“六丫頭。”老太君一臉欣慰道,“今日你能來見我這個太奶奶,着實讓我高興,如今我已八十有三了,亦沒幾天好活了,唯求一家團聚和睦。”
未等穆霜開口,老太君輕拍她手背,又道:“穆家對你親祖母、父母确有虧欠,又讓你獨自流落在外,是為不該。可六丫頭,往事俱已,人總要往前看。你父親小時候是你祖父親自教養的,也是他唯一親自教養的孩子,如何能不疼?你父親走的時候,你祖父整整卧病在床半年不能起身。他早已後悔,只是拉不下面子。如今你來了,他定會好好待你。将來你有什麽委屈,鎮國公府自當不留餘力,為你撐腰。六丫頭回家來住吧?”
老太君一口氣說了那麽多,想起嫡長孫穆鋒,那個孩子她也是真心在疼的,只是後來事事不由人,不免有些心竭力殆,卻還撐着精神等着穆霜開口。
屋子裏人很多,突然就這麽安靜下來,衆人神色各異。
八十多歲的老太歲混濁的眼裏閃着老淚,輕顫着摸索着手裏的佛珠串。
鎮國公夫人夏氏垂目看着地上的絨毯;二老爺穆濤冷冷地看着穆霜;二夫人郭氏倒是一臉的期盼;三老爺穆剛夫婦目色柔和貌似一對和藹的長輩;十歲的四老爺穆珍一臉懵懂;還有數十人和明華明月等小輩們遠遠地坐在一邊,向這邊觀望。
鎮國公穆誠儒神色茫然地看着窗外,遠遠看去,那是一角小樓,他定定地看了許久,待轉回身來時,只覺得昏沉沉,烏壓壓一屋子人。怎麽就這樣了呢,最初那二個人都不在了。那個他這一生最用心的二個人都早早地走了啊,帶着對他的怨恨走了啊。留下這個小的,擡着一雙肖似慕容氏的眼,帶着複雜的目光瞧着他。他也深恨他們母子來着,一個個都是那麽決絕,不給他留半分餘地。
穆霜終究沒有答應回鎮國公府住。
穆誠儒臉上有顯而易見的失望之色,卻難得地通情達理溫言道:“想住外面就住吧,平常自己要小心。遇到事可來家說一聲。祖父總是會幫襯着你的。”這祖孫三代的性子怕都相去不遠,不能再逼了……。
穆霜留在府裏與大家一起用了午膳,膳間有一道父親最愛吃的點心,用蝦籽做餡的小湯包子,包子皮很薄放了荷葉汁,嫩綠色帶着清香。蝦籽紅紅的,入口鮮香爽口。以前母親在時偶爾父親鬧得兇了,也會做這點心給父女倆吃,後來人已不在了,她便再也沒能吃到。穆府的這道點心做得很地道,穆霜懷着思念一口氣吃了好幾只。
膳後,穆誠儒帶着穆霜去了一處角樓。
角樓在府中的北面,裏面陳設器皿一應俱全,若不是積滿厚厚的塵埃,倒像是有人在此居住一般。
祖孫二人走入裏間,穆誠儒邊走邊道:“這是你祖母後來居住的屋子,你父親當年走得急,有些東西沒能帶走,如今交給你吧。”
穆誠儒打開床闱一側的木箱,箱子上揚起的灰塵引得他一陣咳嗽,咳得驚天動地,面色通紅,幾乎喘不上氣。
吓得穆霜急忙上前扶住他,拍着他的背,焦急地叫喚:“祖父,祖父。”
穆誠儒抖着手從懷裏掏出藥丸,穆霜慌忙服飼他服下,才要去外面叫人,被穆誠儒揮手攔下。他也不管髒不髒,一下子坐在了床頭,靠着床沿合目休息了半盞茶的功夫,才悠悠睜眼,扶着穆霜的手看向箱子。
一箱子的首飾與契約。
穆誠儒有些恍惚,走了快四十年了吧,他覺得已經完全忘記她的模樣了,什麽都不記得了。他捧出一盒首飾,打開一件件地取出細看了良久,才有些不舍的交到穆霜懷中,“這是你祖母的東西,你全帶走吧。”
陽光從窗楞中打進來,一顆顆塵埃在光線中飛揚。穆誠儒頭發已俱白,額角眉梢刻滿了深深的皺紋,形容消瘦,佝偻着腰,喃喃自語:“只能給你了,你今天便全帶走,一件都不要留。從此這鎮國公穆府便再沒有她留下的一草一物了,這樣便遂了她心了。”
四十年前,穆鋒依着母親慕容氏遺願,并未将她葬入穆家祖墳,而是葬在了仙寓山。而穆鋒夫婦則是葬在了江南。如今除了穆霜,鎮國公府便再沒有了慕容氏的留下的痕跡了,而穆霜也要出嫁終究不會再住進來。
從角樓出來,穆霜遇到了笑吟吟候在路邊的明如明華等四姐妹姐妹。
明華明月兩人手拉手,上前親熱地對着穆霜道:“六妹妹,讓我們好等。□□母讓我們姐妹陪你去園子裏逛逛。”
穆霜剛要拒絕,明月上前一把架起她胳膊往後園走去。
“哎,哎。我不去。”穆霜掙紮着,才要掙脫,明華上前又架起了她另一條胳膊,“□□母的吩咐怎敢不辦好?”
跟随着的春月等丫鬟想去幫忙,倒被明如和五姑娘明瑤攔住,明如笑着道:“你們家小姐整天也沒個玩伴,多冷清,難得來一次,和姐妹熱熱鬧鬧逛逛園子不是很好?你們跟着伺候便是。”
一群人吵鬧着去了園子,路上還遇到了與侄女們混在一處玩的四叔叔穆珍。
穆珍手上舉了個大風筝,大大的蜈蚣風筝比他的身子都長出二倍多,仗着自己小叔叔的身份,想指揮侄女們替他放,大他好幾歲的侄女們一個個都不理他,氣得他直嚷嚷。
倒是穆霜還從沒見過如此大的風筝,很好奇,圍着風筝轉了一圈,拍着胸脯道:“我來幫你。”
穆珍見有人理他,朝着明華她們瞪了一眼道:“瞧,新來的六侄女對我好着呢。”
這蜈蚣風筝很大,線架也比平常的大上許多。穆霜拿起線架,穆明如最高,拿着蜈蚣頭,明瑤捧着蜈蚣身子,最矮的穆珍托着尾巴。
一聲令下,明如、明瑤、穆珍一齊放手,穆霜健步如飛奔跑起來,風筝緩緩地飛上了天。
“成了,成了!”穆珍跟着跑在穆霜身後,興奮地大喊。
手中的線輪轉得飛速,嗖嗖直響,身後的風筝愈飛愈高。穆霜眯着眼望去,蜈蚣頭上拖着兩條長須,在天上搖頭擺尾活靈活現。
大家見風筝真的放上了天,都圍了過來。
穆珍斜着眼對明月道:“剛誰說我這個是破爛貨,放不上天的看我這不就把它放老高了。”
明月哼了哼:“不過是托了個尾巴的人,還好意思說自己放的?!”
穆珍咬牙道:“這個老姑娘,小五小六都定親了,你老四連個相看人也沒有!”
一句話戳了二房最痛處,明華明月也不顧長幼尊卑了,姐妹齊心一湧而上揍起穆珍來。
穆珍嗷嗷直叫,“我是你們叔叔,叔叔!”
穆霜看得目瞪口呆,轉念便興災樂禍地哈哈直笑。樂極生悲,一陣勁風吹來,風筝吃力,猛得向上竄,此時線架上的線已用完,穆霜緊握線架,防止線架被扯落,連帶着人也被帶了好幾步,歪風愈來愈烈,耳邊盡是呼呼地風聲,穆霜雙腳拼命蹬在地上,大喊:“不行了,我要被吹跑了!”
明瑤離得最近,撲上去抱住穆霜的腰,高喚:“快來幫忙!”
明華明月見狀,也不打了,撲上來抱住明瑤。穆珍嗷地一聲,站在穆霜前面抵住。
穆誠儒陪着前來接人的軒轅皓才跨入園子,一擡眼便看到了飄蕩在天空中的蜈蚣風筝。不由地神思飄渺。
曾幾何時,他給幼時的鋒兒買過一只近二丈多長的蜈蚣風筝。風筝實在太大,他便帶着妻兒喚上衆多家仆到郊外農莊中放風筝,衆多家仆合力拉着半人高的線架,嬌妻稚子全都圍着他一人……
勁風過處,那些人如煙雲般就這麽散了。
人便定定地站在了那裏,直到身邊的仆從低喚,才回神,見太子軒轅皓正面無表情地打量着他,也不在意,只低聲道:“孩子們怕是在園子放風筝呢。”說完作了個有請的姿勢,兩人順着風筝走去。
轉過幾個小徑,遠遠地就聽到嘈雜的人聲,軒轅皓轉過一處假山,正巧看到了這一幕,幾個人叫嚷着抱成一團,被擠在正中間那個穿着綠色琉璃裙的少女咬着牙關,死死抓着手中的線架,一張臉由于過度用力憋得通紅。
“還不松手!”軒轅皓喝道。
穆霜聽到熟悉的聲音,手一抖,松了線架。眨眼間,連線帶架飛了個沒影。
“我的風筝!”穆珍撲在地上扯着嫩綠裙裾蹬着腳,哀嚎,“六侄女你賠我!”
“穆珍!”陪同而來穆誠儒一聲惱怒喝斥。
只見穆珍雙股一顫,迅速爬起,習慣性地縮着脖子,躲到了衆侄女身後,規規矩矩地站定。
軒轅皓三兩步走上前,冷冰冰的臉色讓人自動退避三舍。看着面色鮮活,臉上笑靥未褪的人,他心裏郁悶了,說好了要疏離的呢。這才幾個時辰,就跟人抱成一團了?難為他剛才還對鎮國公冷言冷語的,看樣子,這是要換副嘴臉了?變臉太快,即使是太子也是有難度的。
穆霜與軒轅皓吃了晚膳才回。
馬車上,軒轅皓歪在軟塹上,雙腿伸值,雙手疊在腦後,難得的坐沒坐相,戲谑道:“好玩麽?”
穆霜回想了下,吃吃地笑道:“好玩,一起玩的人挺多。”
在江南只有劉夢飛與春月陪着她,但礙于身份,多少會拘着,沒有這麽放開着玩。
軒轅皓笑道:“如果我不說,你是不是即使被帶上天,也要抓着線架不放了?”
穆霜拍拍自己的額頭,嗔道:“我沒那麽傻吧,剛開始是沒想到,等不行了總會松手的。”
“是挺傻的,這一行,看來我又得改策略了。”軒轅皓伸出一指輕點穆霜額頭。
穆霜擡眼看見近在眼前的俊臉,想起前日自己信誓旦旦的話,讪讪道:“他們一家子挺熱鬧的,祖父老了,看上去怪可憐的。今日還把祖母東西都讓我帶了回來。”
“心太軟。”軒轅皓點得更用力些,無奈道:“那便順其自然吧。”親情所至,怎能完全斷絕,尤其是她那樣的人。以後多護着,總歸不讓鎮國公府再受人谄害拖累她便是了。
穆霜疑惑,這是在怪她?可也不像,見他慵懶地靠在塹上,酒意上頭的眼裏全是柔色,好像沒有生氣啊。是麽?已是入夜,車內明珠光芒恍然變得不甚清晰起來,她伸手摘下一顆,拿在手中,身子向他稍稍湊近了些,便聞到一股淡淡酒味,俊臉褪了平日的冷肅,長眉挺鼻,薄唇染了紅微張着喘着氣,倒成了個妖嬈美男了。随着她的靠近,那人的眼也變得迷離深遂起來。穆霜想看得真切些,大着膽子,将明珠舉到了他額邊,看向他的眼睛。那人忽地閉上了眼,穆霜掃興,腹诽,怪人!
“這是調戲?”
絕對沒有!剛才絕對沒有被蠱惑,差點撲上去親一口。
“啪嗒”珍珠掉落,骨碌碌滾到了那人懷中,一只手如長了眼一探便把珠子抓在掌中,輕輕搓揉。穆霜臉轟地一下紅到了耳根,身子一下子縮到了離他最遠的角落,結結巴巴地否認:“只……只是想看看太子醉了沒有。”
“醉了。”那人又忽地睜開眼,目光灼灼。
沒醉,穆霜的心“砰砰”直跳,她撫着胸口,安慰着那顆受驚過度的弱小心靈,側過頭不敢再看,不自在地掀開窗簾,涼風吹來,散了幾許熱意。神思回歸,哼,騙人,一點都沒醉。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