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六親不認

伏家人驚得張口結舌。此刻大夢初醒,竟是如此重罪,一群江湖漢子恐慌無比,俱軟了手腳,哭天嗆地。

伏岩勇這才意識到自己闖了滔天大禍,重重叩首,額上鮮血直流,惶恐道:“都是小的一人所為,求皇上饒了他們。”反反複複只此一句,自己死不足惜,可不能連累的一家老小。

洛尚書又拿出一卷證供,上面羅列了伏家這幾年作奸犯科的罪證,即使沒有刺殺一事,伏彪與其三位成年的兒子也都該死了。

短短一夜之間,怎麽會掌握了伏家所有罪證?刑部當然沒那麽神通,這些都是太子私下提示的,果然一問一個準,不過幾個時辰,人證物證都俱在了?至于太子為何如此做,洛尚書不敢多想,全當太子喜愛穆家六小姐太過,為她出氣。

軒轅政看着垂首站在一側的衆皇子,個個都面無表情,端得一副好架式,看不出一絲端疑。太子站在隊首,頭倒是沒垂,神情自若,像是事不關己,看不出喜怒。

這些孩子一日日長大,心思也一日日沉了。

自己也是從皇子、太子一步步走過來的。豈會不知他們怎麽想的,怎麽觊觎,怎麽窺探的。但也最怕他的兒子們這麽想,儲位之争,伏屍千裏,也是國之衰像。

今日就要讓他們看看皇家之威不容侵犯。天子之位,只有他給的,容不得半點觊觎!

待要揮手把人拖下去。穆誠儒再度跳出來。本以為他滅了伏家,又打算對付老對頭羅家了,這老頭一向事不關已高高挂起,事若關己則不依不饒。

出乎軒轅政意料,這老頭倒做起好人,替伏家求起情來。

“皇上,太子大婚在即,不宜大動殺戮,能少殺幾個是幾個吧。那十二歲以下的孩童和婦孺都沒入奴籍,給條活命。”

伏四子伏岩榮跪在父兄身後,此刻已淚流滿面,身子瑟瑟發抖,又怕又怒又恨。他今年恰好今年十一,還有不到三月時間就滿十二。

伏家認清形勢後,再不敢多言,生怕激怒皇上,連最後一絲血脈也不留。

多年來作為羅家爪牙,伏家為羅家幹盡了私損之事,讓他們風風光光幹幹淨淨。今日羅家卻诓騙他們犯下滅門之罪。

伏彪最後被人拖下去時,說了一句話,“羅氏設局害我全家。”

雖聲音算不得很大,卻讓人心頭一震,軒轅政一雙厲目當即掃向一言不發的太子軒轅皓,依舊一副眉清目淡的樣子立在隊首。見他看來,眉眼微擡迎上他的目光亦是平靜無波,讓人看不清深淺。

太子這幾個月來,愈發深沉了。

軒轅澤心裏樂開了。伏彪這話說得妙啊,這事定還沒完,羅家這次可得好好褪一層皮了。現在,母妃該很得意吧,皇後母子多年來一直與他們不對付,處處打壓。今日便借此狠狠出口氣,痛快!太子舅家刺殺太子,真是有意思,怎麽着都是兩敗俱傷。

正這麽想着,秦貴妃已讓人呈上羅曉菊畫了押的供狀,不早不晚,掐着點,正好。

軒轅政看過,手一揮,供狀己輕飄飄落在軒轅皓腳邊。

軒轅皓彎腰拾起,黑眸一掃,和伏岩勇供的一般無二。

軒轅政見他看完後,仍然恭敬的立着,不說話?這可不行,羅家可是他舅家,總要有個态度,讓人看出個端倪來。

“太子作何想?”軒轅政問。

語焉不詳,在場的卻都明白,問的是羅家。做刀子已斬滿門,那使刀的人呢?

大殿突然間靜默了下來,落針可聞。

軒轅政一個眼風,侍衛們已把人犯押了上來。

押來的是羅家大房父子等人。

昨晚見到穆誠儒親自帶人将府邸圍困起時,還不知發生什麽事。待要讓人出門打聽,哪裏還出得門,穆誠儒見一個抓一個。深夜時分,聖令便到了,讓羅家一幹人禁足在府中,聽候發落。

羅曉菊這才慌了,說出了讓伏岩勇刺殺穆霜一事。羅家大爺幾欲打死這個帶累全家的禍頭子。念在若是真的把人打死,就更說不清楚,反而坐實了刺殺皇族一事,這才留她一口氣。

這麽多年來羅家仗着太子,在業都十分有底氣。這一回的簍子有點大。但誰人不知羅家是太子舅家,羅家刺殺太子簡直就是笑話,任誰也不會信的。所以羅大爺上堂時,雖然察覺氣氛凝重,但作為皇後的親堂兄,太子的親堂舅,羅家家主,忐忑之中還是略有膽氣的。

可沒逞想聽到太子冷漠的話語。

“罪名坐實,應按大業律歷從重處置。”

伏家出身草莽,根基淺薄,在這朝堂之上無立足之地,自然不會有人為其說話。羅家可是截然不同,數年營碌,早已盤根錯節。

聽聞太子如此說,不少人站出來為其求情。無非是此事乃羅曉菊瞞着父兄一人所為;閨閣女子只是為了心中那點恩愛情仇,并不懂朝堂之事;且羅家乃太子嫡親舅家,豈有傷害他之理?

太子軒轅皓聞言卻難得地動了聲色,勃然大怒,走上玉階,立在君王之側。

龍椅之側正是太子之位。平日裏為了以示恭敬,太子和衆皇子一起立于階下聽政,如非聖上特意叫喚,并不上階。

一向恭順謙和的太子,還是頭一次主動走上玉階。

杏黃金龍袍服,金冠玉帶,巍然昂立于階上,居高臨下怒目而道:“天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況乎羅家?羅家一個閨閣女子就敢密謀襲擊,殺太子護衛。置律法于何地,又置皇權于何地?”

軒轅皓一雙厲目掃向求情衆人,威壓俱現:“案情屬實,爾等還來求請,居心何在?”

衆人冷汗直流,原本為羅家求情,就是為了讨好太子,太子非但不領情還大怒,這便罷了吧。于是乎紛紛瞌頭請罪,表示自己被豬油蒙了心才一時糊塗為羅家求情;還表示太子一席話讓他們受教非淺,己後再不敢了。

軒轅皓下跪請旨:“兒臣請奏父皇,下旨處置羅家。”

“那便交由刑部依律定罪吧。”軒轅政道。目色有些淡,突然間覺得有些看不懂這個兒子了。

下了朝,軒轅政叫了軒轅皓去了禦書房。

“太子,羅家可是你嫡親舅家,你母後的娘家。”面對這個兒子一向都是自己先開口說話,都習慣了。

“兒臣明白。”

“你這麽做不怕傷了你母後的心?”

“他們做出此行徑時,可有顧慮過母後和兒臣?但凡想過絕不會如此做。”

“此事乃羅曉菊一人所為,家中長者并不知情。”

軒轅政話音一落,便見軒轅皓臉色一下子陰沉下來,只聽得他道:“她不過是個閨閣女子,卻如此膽大包天,是誰給她的膽?她又是仗着誰的勢這麽做?”

“羅家是國公府。他們的本意并沒有要害你。太子也好,皇位也好,終究是要人支持的。”軒轅政這句話可謂語重心長。他本意也只想對羅家小懲大戒一番,羅家失勢,太子少了助力,怕人心不穩禍亂朝崗啊。

話說到這份上,軒轅政再看太子,見他還是一臉堅定之色,不由地多想了想:難道是與穆誠儒說好了,舍羅家取穆家?這麽想,軒轅政也這麽直白的厲聲問了出來。

軒轅皓迎着軒轅政淩厲的目光,長眉揚起,目光明澈,昂然道:“今日之倚仗,必是他日之牽制。兒臣自小在宮中受父皇教導長大,兒臣這太子位是父皇給的,這一身榮耀也皆因出自于皇家。何需倚仗臣子別家?”

軒轅政細細打量這個與自己長着同樣眸子的太子。剛才那一瞬間,他仿佛看到了年輕時候的自己。什麽時候這個沉默寡言的人己經長成了?

不由地欣慰,連說三個好字。軒轅皓當得起這個太子位,自己也算是沒看錯人,不過立了一年,這孩子倒一下子成長起來了。

臨了軒轅政忽道:“日後讓穆六少進宮吧。”

軒轅皓明白,自是點頭。又聽得軒轅政長嘆一口氣,戲谑:“穆六無論是像她爹還是随了她娘,都不會是個懂得忍讓的人。”

??不是聖旨上寫着恭順謙良、賢淑有德麽?

那是朕随便寫寫,給臣子們看的。

刑部查出很多羅家的陰私罪行,召告天下。特別是大房一脈多年來橫行無忌,犯下諸多罪孽。最後羅家褫奪封號,貶為庶民。羅家大爺與其子其女羅曉菊被判斬,二房羅皇後嫡親哥哥一家與三房四房都被流放西北。礙于太子大婚在即,先羁押于天牢,等太子大婚後再行刑。

羅皇後于禦書房外下跪求情無果後,便再無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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