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媚

前方聞到了人聲,一位喝醉了的壯漢跌跌撞撞向小閣走去,口中不停地叨念着:“小美人,我來了。”

這是什麽情況?軒轅澤還沒反應過來,只覺得身邊刮起一陣勁風,軒轅皓已狂奔出去……。

軒轅皓一腳踢開屋門,只見軒轅宇一人站在窗邊,驚愕地看着他,臉上泛着不正常的紅暈。

聞到屋中不同尋常的香味,來人紅了眼,“穆霜呢?”

軒轅宇被他這副吃人的樣吓住。

“人呢?”軒轅皓跨步過來狠狠扣住他的肩膀,厲聲質問。

軒轅宇吃痛醒悟過來,指了指窗外的湖,“跳下去了。”

果然,湖中露出一個熟悉的腦袋。軒轅皓一口氣松了不過片刻,又提了起來,若是被人看到她渾身濕透的樣子,名聲就完了。沒有人會比他更深切的體會過名聲于太子妃而言有多重要。

回頭看見後一步進來的軒轅澤,怒不可遏,一記窩心腳,飛身踹去。

軒轅澤側身躲過。

劍光一閃,青冥出鞘,迎面刺來。

軒轅澤擡腿踢起矮凳來擋,“嘩”地一下,矮凳于中間被劈成兩段。

軒轅澤惱極怒漲紅了臉喝道:“本王再不入流,也幹不出這給侄嫂下藥這種下三濫的事!太子倒要回宮好好問問你母後,這些不都是她最擅長的麽?”

他一進來,看到屋內的情形,再見到軒轅宇的臉色便猜到了七八分。

軒轅皓聞言總算黑着臉垂下了劍鋒。

隐約一聲“撲通”,遠處右岸樹下一丫鬟失聲尖叫,“哎呀,小姐落水了!”

軒轅澤莫名覺得聲音有些熟,一頭探出窗戶,向外張望……。那不是王倚雲的貼身丫鬟麽?急得瞬間出了一頭汗,撒腿向那邊跑去。

湖水中的穆霜自然也聽到動靜了,救人要緊,奮力向王倚雲游去。

“撲通。”又一聲,依言等在岸邊的濮陽候小公子朔風攔住了想去跳下去救人的家仆,大義凜然獨自一人跳下水中,湖水中有些不明方向,亦看不清楚,只見到一團粉藍在水中浮浮沉沉,便游了過去……。

軒轅皓臉如鍋炭,看着越來越接近的兩人,心間如打翻了調味罐,也辨不出是啥滋味了。

回過神來的軒轅宇也急了,這人一落水,那頭便有人等着救了,顯然是個圈套。于是運氣大喊:“穆霜!別去!”

水中的人,哪裏還聽得到。

遠處的賞荷的人倒聽到了,紛紛看過來,只見太子與安平王軒轅宇,兩人同在窗邊,再順着兩人目光看去,湖中有一個粉藍衣服女子。

不知是誰大叫一聲:“太子妃落水了!”

可不是麽,那邊的太子急得喊聲都變了,倒有些像安平王的聲音了。

“小美人,在哪裏?”醉漢晃悠悠邁進屋子。青光一閃間,不待人哼一聲,青冥已穿胸而過。

抽出青冥,軒轅皓袍角一閃,已奔了出去。

看着慢慢倒下的人,這便是那些人的後招。軒轅宇心有餘悸,性虧自己沒有将霜穆單獨留下、性虧自己湊巧先找到了霜穆。這世間哪有這麽多湊巧?一樁接着一樁,一環扣着一環,不知背地裏有多少只手。他心中一陣寒涼。

一聲“太子妃落水”讓很多人往那邊圍了過去,兩位公主急得不行,趕緊叫人跳入水中救人要緊。

“撲通。撲通。”數人接連下水救人,鬧哄哄,亂成一團。

此時再看向湖中,軒轅宇不由松了口氣。穆霜的水性遠勝朔風,已遠越過他,從背後扣住王倚雲,向一處無人岸邊游去。而那個穆家的小胖子,正在站在岸邊,脫了長衫拼命朝她揮,“這裏!這裏!”

穆霜将王倚雲拖上岸,一條明紫色的小袍就披了上來。

穆珍光着膀子,脫得只剩一條長褲,眨着眼道:“被人看了不好。”誰說他什麽都不懂?他可是上過學,什麽不知道?學堂裏的同夥有什麽不教他的?

如果是別人嘛,他當然得擠上前多看兩眼,可這個六侄女不同,寶貝着呢,這輩子飛黃騰達全靠她,怎能被人看去,讓人非議,連帶着壞了自己前程。

他擋在了穆霜身前。

穆霜的注意力全在溺水之人的身上。伏在王倚雲胸口聽了聽後,用力按了幾下胸口,那人還是沒反應。扒開她嘴巴,正要湊上去時,一條長袍劈頭蓋腦地罩了下來,被人一把拎在了懷裏,“你要做什麽?!”

軒轅皓急怒攻心吼聲幾乎震天,穆霜心肝顫了顫,頭蒙在袍子中,嗡聲道:“渡氣,這人沒氣了。”

忒娘的,自己還一屁股麻煩呢,倒有空壞事,管起別人來了?!還渡氣,難道他防了男人還要防女人不成?!

軒轅皓怒目環視接二連三趕來的衆人,在露着一身肥肉的穆珍身上頓了頓。

穆珍平白起了一身激淩,恐懼地搖了搖頭,抱臂道:“她太老了,跟我不般配。”

軒轅皓的目光終于略過穆珍,指着王倚雲的丫鬟道:“你來。”

丫鬟一頭撲到她家小姐的身上,遮住了衆人的目光,哭道:“我不會……”。

“我來!”朔風從左游到右,又從右折返回左,好不容易爬上岸,聽個正着。機不可失,當即湊了上來。

如果眼風可以殺人,朔風就已死了上百回了。

朔風不明白為何太子會像看殺父仇人般看着他,還沒等他想明白,胸口一痛,被趕來的軒轅澤當胸一腳踢進了湖中。墜湖那瞬,微風吹起了太子服袍角,露出一抹濕漉漉的嫩藍。朔風終于明白了,他在湖中追了半天的人竟是太子妃,完全不對,他要娶的是王相的孫女啊!

“我來!”軒轅澤亦是恬不知恥同樣的話。

将在場的衆人劈了個外焦裏嫩,在一片驚悚的目光中,“咳咳咳”,王倚雲适時的醒了。

……

見人己醒,軒轅皓攔腰抱起穆霜疾步離去。懷中的人身子漸漸燙起來,看來中毒匪淺。

兩人才上馬車,穆霜便伸手攀住了他的脖子,玲珑有致的身軀緊緊貼了上來,“夫君……”。

軒轅皓握住她的小臉,颌下的指印,第一眼便瞧見了。這印跡不用多想便知道是誰留下的,如在他頭放了一把火,熊熊燃燒。雖然清楚知道兩人沒有做出什麽事,不然穆霜也不會現在這副媚毒未解欲求不滿的樣子,但也足夠他怒火攻心,嘔出一口老血。這忒娘的都成了些什麽事了!

“夫君是誰?”軒轅皓将人拉開些許,黑着臉問。

“軒轅皓。”三個字氣吐如蘭,喚得婉轉纏綿,軒轅皓心尖顫了顫,又酥又麻。

穆霜早已不耐,用力扯軒轅皓的腰帶,只不得法,怎麽也扯不下來。也難怪,平常哪回不是他急色,為兩人寬衣解帶的。今兒穆霜破天荒頭一遭主動,卻讓軒轅皓心間壓了一把邪火,恨恨地咬了一口這不聽話的小嘴。

可人兒吃痛,兩頰蕩着緋紅的情潮,媚眼如絲,循着熟悉的氣息一口吻在了軒轅皓嘴角,“夫君,難受。”

軒轅皓的一腔心火,轟然炸開,頭一側便加深了這個吻……

馬車依太子的吩咐,駛到了林間避靜處,護衛們都站得遠遠地。難得老成持重的太子要風流一回,作為貼身護衛自然要識趣,一個個背對着馬車,望向遠方。

偷偷一路尾随的軒轅宇跟着車隊停下來,眼睜睜地看着馬車駛入了林子,他定定地站在那裏,腳如生了根。

日頭漸漸偏西,沉入林間,天地間一片黑暗。

弦月斜斜升起時,馬車才緩緩從林間出來。

軒轅宇看着遠去的車子,心裏一片死寂。

軒轅皓用薄毯裹住穆霜抱在懷中,激烈的□□過後,并不像往常一般全身透着粉色,而是蒼白如紙。人也已倦得昏睡過去,眼角還挂着搖搖欲墜的淚珠。

到最後一刻,媚毒已解,神思回歸,她撲在自己懷中委屈地痛哭,将他的心揉成了酸澀一團。都是他不好,一直都是他害了她。

天色将明時分,忙了一夜的禦醫林修從太子府出來,才轉過一個街口,就瞧見安平王軒轅宇牽着一匹馬等在街邊。

一人一馬,駐立太久,已和濃重的夜色融為一體。

軒轅宇是遺腹子,母親在生他時難産走了,軒轅政憐惜他,他一滿月便被封了王,抱入宮中與嫡子軒轅皓同住一宮室,一同教養。

林修便是照顧他倆的專屬禦醫。他膝下無子,對兩個孩子盡心盡力,早己視為子侄。

微光下軒轅宇臉色紅暈未褪,呼吸比平時急促灼熱,眼神卻異常清冷。

林修一手搭上了他的脈。

“她可好?”

探了他的脈,林修哪還能不明白這個從小看到大的人問的是誰。

林修從藥箱裏取出藥丸,看着他服下後,才據實以道:“已經無礙了。只是中毒太深,又拖得太久,到底還是傷着了,短時間是難以有孕了。”

軒轅宇臉上的紅暈迅速褪去。

“別擔心,好好調理上二三月,過上一段時間還是會有子嗣的。”林修說,目光停在他身後的馬匹上,馬上挂了一壇酒,一個小包袱。

軒轅宇聞言吐出一口濁氣,經此一事,無比明白,自己心底最隐晦的心思已被人看穿。在這人心叵測的業都,從此多看她一看眼都會給她帶來不能承受的災痛。

他摸了摸馬鬃,雙目黯淡,有些不舍地低語道:“林禦醫,我要去西北了,這一去怕是未有歸期。”

這孩子終是一夜之間長大了。

林修了然,如小時候般拍着他肩道:“放心,我會給你寫信,告之你這業都你牽挂的人是否安好。”

“多謝。保重!”軒轅宇利落上馬,一夾馬腹走了。

城門口,軒轅宇遇到了同樣出城的劉越飛,不由失笑。較之自己,她與劉越飛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更為深厚。軒轅皓容不下自己,又哪裏容得下劉越飛。

“回江南?”軒轅宇問。

劉越飛笑而不答。他是去江南,但不回望江縣。他聽從了穆誠儒的話,去江南參軍,參的是穆家私軍,而這私軍最終效忠的是穆家嫡枝穆霜。這也算不違背他對穆叔叔的承諾。

穆霜已成親,他與她雖同處一府內,一個在外院,一個深居內院,幾乎見不到面。軒轅皓有意無意地提過幾次,要給他一個不大不小的六品的外放武官當當,還特意另賜了他宅院。他再蠢也明白了,這厮是小心眼了。

不過見到軒轅皓待穆霜上心,他倒也放心了,也知道他再也不合适如以前一般跟着她。

來了業都不過短短數月,驟然發現天大地大,心中生了無限豪情,男人自當在這天地間闖一闖,才不負這一生。

朝霞漫天,紅日噴薄而出,兩個年輕人一東一西,縱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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