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沖喜

寒冬來臨之際,穆家老太君病危了。

太子府馬車一大早就載着太子夫婦二人去了鎮國公府。

鎮國公府己是真真假假一片哀哀哭聲。

老太君屋外院子裏大大小小圍了數圈人。

太子夫婦到時,正好穆濤與穆剛正從裏面出來,細看之下,兩人竟皆有些鼻青臉腫。

軒轅皓挑眉,這兩人如當初一般,為了世子位在老太君病床前打起來了。癡人作夢,怎麽可能讓這兩人如願?

胖墩穆珍一見穆霜來了,哭着欲撲進她懷裏,被軒轅皓一臂死死擋住,于是隔着一臂之距流着鼻涕嚎道:“六侄女,奶奶要死了……”。

明華明月一聽到這個“死”字,頓時哭聲震天。

兩人好不容易定下親事,結伴遠嫁東南仕家大族,要是撞上守孝三年,變數良多。這對于一門心思急于嫁人的兩姐妹簡直是天大的災難。

穆霜輕步走進屋內。

裏面的人已經擯退,只留下一位伺候老嬷嬷。

室內彌漫着沉荷的藥味。

老嬷嬷見她來了,輕聲喚醒老太君,老太君費力地睜開眼,看到穆霜的剎那眼神亮了亮,道:“六丫頭啊,你能來真好。”

穆霜紅了眼眶,“霜兒該常來看看□□母的。”

老太君搖頭,望着帳頂道:“你們一家既然走了,不回來也好,鎮國公府對不住你們祖孫三代啊。以前總嫌家裏人丁單薄,不是福祿之相,如今如願人倒多了,卻個個打着自己的主意,總想着先害了別人,讓自己多得點好處,任誰也不是真心為這個家。

将死之時才明了,自己終是托大了,沒本事掌控那麽多人心。齊家二字多有不易,豈是碗水能端平的?!而鋒兒卻是最為虧待的一個。”

一番話讓穆霜握着老太君的手,泣不成聲。

“六丫頭,若有一天鎮國公府不在了,退一步海闊天空,有委屈便忍忍,千萬別把自己的路堵死了,更不能不把自個兒性命當回事兒。紅顏白骨不過是讓人唏噓一場,又有誰會真的放在心上。”

說完已累極,閉上眼,顫着唇,不過片刻便又昏迷過去。

軒轅皓在鎮國公府遇到了兩表兄弟,呂子鴻與秦翊倫。

這兩兄弟便是穆明華、穆明月定親的未婚夫。皆是風度翩翩的世家小公子,雖承不了父輩的爵,卻都是名門嫡子。

兄弟倆一樣的都是今科的仕子,排名第七,第八。雖不是狀元、探花,卻是前十中最年輕有為,家世最好的。兩人還同入了翰林院。

外來仕子又兼入的又是名聲在外,實無實權的清水衙門,欲一展宏圖的兩兄弟初來駕到,自有一番不為人知的艱辛。自從與鎮國公府定了親後,才算是徹底在業都站穩了腳跟。

二人見了太子自是一番熱絡的見禮。

軒轅皓來之前,就己将這二兩人的底細查清楚。他深以為在現今這樣情況下這倆人着實是穆明華穆明月的良配。既是良配為了穆霜他也該添把柴加把火讓這兩姐妹盡早嫁人走路,省得以後守孝在家太過空閑三天二兩頭來纏穆霜,說些不着調的閑話,讓他與穆霜生了嫌隙。

軒轅皓端坐在正廳主位上,穆誠儒帶着穆家子弟正在守老太君院子裏。廳裏除了幾個無關緊要的下人,就是他與那倆兄弟了,時機剛剛好。

呷了口茶,軒轅皓才不鹹不淡地道:“聽聞呂家祖母卧病在床?”

呂子鴻訝了訝趕緊點頭稱是,這太子好端端地怎地關心他祖母來了?難道太子不更應該擔心後院那個快斷氣的老太君麽?

又聽得太子和顏悅色,面帶微笑地說:“祖母生病作為孫兒自當盡孝……。”說完還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呂子鴻心中一凜,凜在完全猜不透太子這話的深意。是指責他不孝?還是要給他升官把他外放去東南……。

蠢貨!一點也不機靈,非要讓他把話說明了麽?軒轅皓收了笑容。

杵在一邊的千年老蛔蟲劉栓想起,今兒天未亮王福貴便去了喜鋪,剛才又聽到要被耽誤婚期兩姐妹的痛哭,心裏已明白了七八分。于是大着膽子低聲嘟哝了一句:“王福貴的老娘病重,連看了幾個大夫都說不成了,前日他侄兒娶妻沖喜,這病一下子居然好了,如今已活蹦亂跳能下地幹活了。”

軒轅皓聽了臉有些抽搐,太子府裏誰不知王福貴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突然間蹦出個能下地幹活的老娘,不知他是驚是喜。

這邊卻醍醐灌頂,兩兄弟算是明白過來了。

秦翊倫搶先一步下跪道:“臣外祖母亦是久病不醫,為盡孝道,臣願娶妻沖喜。”

呂子鴻生怕落後亦緊随之。

媒婆的話三分真七分假,好在這三分真裏那個最重要的“三小姐、四小姐與太子妃交好。”這一句是真的了。不然太子怎麽會提點他們在重孝前娶了兩位穆家小姐?

這樣便已很好。

當初媒婆上門時,說是鎮國公繼妻的嫡孫女,長得花容月貌,又是極受寵的太子妃最交好的姐妹。兩兄弟一聽就心動了,趕緊書信一封回禀家中長者。數日後,長輩們來了,迅速為兩人定下了婚事。

定了親後,兩人在業都待得久了,總有那麽一二個知交好友推心置腹地告訴他們鎮國公家的尴尬事。

兩兄弟入了耳,又撞上老太君病危,心思開始有些活絡。

今日來府探病,兩兄弟在這廳上揣着心事呆坐了半天。這會兒聽了這樣的話,不但穩了心思,還隐隐生出急于求娶的神色來,早點順了太子的意,坐實姻親關系,也能早些找個實缺。

兩人一表明心跡,就見太子面容怪異地笑了笑,道:“二位既有此孝心,便應早些與鎮國公商量,萬分火急,遲了怕是一場空了。”

兩兄弟聞言一愣,同在想這老太君還能撐多久。

劉栓像知道了他們所想,站在太子身後,悄悄朝他們伸出了一根手指,又伸一掌對切一下。

一日,不對,才半日了呀。

兩兄弟驚得從座上跳起,即刻起身要去找穆誠儒。

說曹操曹操就到,穆誠儒領着二個大兒子來了正廳。

還沒等一屋子人虛頭扒腦地晗暄完,兩兄弟就一頭跪在了穆誠儒面前,求他準予沖喜。

穆誠儒聽完他們的話,原本不算好的臉色的更不好了,冷冷地朝軒轅皓投去一瞥。好能幹的太子,這才多大一會兒功夫,就哄得人要沖喜了。

穆明華穆明月的父親,穆濤倒開心地笑了,嫁了好,這樣他就不用擔心家裏留了兩個老姑娘,讓人背地裏嚼舌根了。原本他還打算将兩個女兒嫁個小門小戶得了。但是媳婦可低娶,女兒們一個個都低、低嫁,尤其還不如穆剛那個庶出家的女兒,他便怎麽也咽不下這口氣,生生把女兒留到了今日。好在借了太子妃東風,找了家世尚可的人家,心滿意足。誰知天有不測風雲老太君不行了,眼看又要耽誤,這幾天他可是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眼下倒全解決了。

暢快。

穆濤不等父親發話,就連道幾聲“好”。待穆誠儒冷眼風掃來,他難得地沒有瑟縮,挺直了脊背。

穆誠儒神色複雜地看了他片刻,終點了點頭,對兩兄弟說道:“事不宜遲。”

兩兄弟得了允許,連忙出門打點婚事。可家中長輩已回老家,無人主持,兩個毛頭小子一時間千頭萬緒,手足無措起來。

幸而出了門不久便遇到了一位面白無須的中年人,拿着如假包換的太子府名牌,自稱王福貴是太子府管家,特來為二位公子排憂解難。

王福貴帶着兩兄弟去了一間喜鋪。

裏面各色用品與人員都一應俱全,連現成的喜服都十分合身,像是早就做好了一般。喜鋪還應了王管家要求,專門派了二十來個小厮丫頭由王管家領着去兩兄弟同住的府裏幫忙操持。

王管家拍着胸脯道:“二位少爺放心,小的自會将事情辦得妥妥當當,二位盡管當好新郎官,盡早把人娶回就成。”

這便是跟在太子身邊的那位公公口中那個沖喜行家王福貴公公了。一回生二回熟,兩兄弟放了心,“那便有勞了。”

呂子鴻想起老丈人剛才那張笑得合不攏的大嘴,趁着換喜服,找了個無人之機低聲問秦翊倫:“莫不是鎮國公府早已打了這沖喜的主意,不過是礙于臉面,等着咱倆先開口?”

秦翊倫此刻已穿上了喜服,照着銅鏡邊細細整理衣物,邊小聲道:“可不是,唉,管他呢,今兒太子開了口,咱就得應下。”

照完正面,又側過身子照背面,瞟了眼關嚴實的屋門,再度壓了壓聲:“看太子這熱心勁,若不應了,不光沒官升,怕還要招禍。哎,幫忙看看衣服可齊整?”

呂子鴻瞧了一眼道:“可以了。也對,反正咱想搭上的也就是太子府。太子這回能上心,目的也算達到了。”

秦翊倫點頭。

這是業都有始以來最快的一場婚事了。

上午定下的婚期,下午新郎官就吹吹打打擡着花轎來娶親了。

兩位新娘半日之內峰回路轉,臨行前歡天喜地握着穆霜的手,真心道謝。

穆霜聽着她們的話,知道是軒轅皓出了把力,看着兩張真誠的笑臉,心頭一片溫熱。

呂子鴻與秦翊倫二人從喜鋪出來不及回家就直接來迎娶了。

接了人回府後,兩兄弟面面相觑,原以為家中長者不在,無人操持,這婚禮定是倉促潦草的,誰曾想,短短二個時辰,宅子已煥然一新,鮮花紅綢鋪地,賓客盈門,爆竹聲聲,熱鬧非凡,與他人相比不差分毫。

呂子鴻與秦翊倫目色漸亮,各自領着新娘,踏上火紅大道,心中喜悅,一步一步走得極快,如踏上了步步高升之路,恨不得轉眼就光宗耀祖,位及人臣。

若他們曉得太子素來給個甜棗後,會狠狠來一巴掌,怕是不會這麽開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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