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心底殇

老太君隐隐聽到鼓樂之聲,睜開眼問:“誰在辦喜事啊。”

穆誠儒一人靜守在病榻之側,聞言道:“是明華明月兩姐妹出嫁了。”

“嫁的可是東南的呂家秦家的嫡子,現翰林院的學土?”

“嗯”,見老母親神思清明,口齒也伶俐,穆誠儒心中一哀。軒轅皓帶來的林修一劑藥下去,母親氣息穩了起來。可他明白的很,這不過是軒轅皓怕母親撐不到明華明月出嫁,下的吊命猛藥。

這位太子動作頗多,不知按的是什麽心,看不透,穆誠儒心中長嘆,看透了又如何,人心易變。于皇家來說手中權勢遠比人心來得可靠。

穆誠儒父親早喪,母子倆相依為命,看盡人情冷暖。母親竭盡全力将他帶大,日子窘迫之時,自己節衣縮食,卻從未減他分毫。

聽着悠遠的樂聲,老太君目色漸迷茫,露出一絲微笑:“誠兒,娘仿佛看到了你當日成親的樣子,娘的誠兒是這世上最俊的新郎官。”

穆誠儒聞言有些愣怔,神思缥缈落在那個喜慶的日子裏。

那張已模糊的臉驟然清晰起來,蛾眉皓齒,杏目飛揚,雖比自己小上二歲,卻張口閉口的喚他“穆誠儒”,聲過之處,如風拂闊葉沙沙作響,餘音如絲韌繞在心間。

她每日與他一般必早起,癡癡地看着他運功練武。他辦完差歸家時,她必早早地等在院門口,屋內也早早地精心準備了可口的飯食。她熟悉他所有的口味愛好,衣食住行總是那麽地妥貼如意。

她什麽都遷就他,事事以他為先,只要求一點,他能對她一心一意……。

“誠兒!”老太君望着穆誠儒漸漸蒼白的臉色落下淚來,掙紮着握住他的手道:“對不起,娘錯了。那時娘以為誠兒喜歡嬌妍明媚的女子,所以才舍了夏氏替你另聘了慕容氏,娘實不知你與夏氏有情啊!對不起,誠兒,是娘害了你。”

穆誠儒聞言拼命搖頭,一手摭面,哽咽道:“母親從來就是最了解兒子的,母親沒有錯,錯的是兒子……。”經年壓抑的淚水就這麽從指縫中傾瀉而出。

……

十月間紅楓漫天之季,一群少年郎躲在樹後偷看前來賞楓的各家貴女。

“哎,那不是才回業都慕容将軍的女兒,慕容歆麽?”一人驚呼。

青春年少的穆誠儒透過層層火紅的楓葉看到了比楓葉更奪目的慕容歆。

長鞭舞得如龍飛魚躍,一身緋紅的衣裙在翩翩楓葉間炫然灼目,杏眼不經意望過來時,黑如曜石,亮如星辰。

穆誠儒一向沉穩有力心跳忽然間就那麽亂了節奏。

回到家,母親便問他“欲聘慕容歆為他妻,可否?”

穆誠儒只感覺全身的血液如快馬般奔騰呼嘯着湧入心髒,讓他這顆已亂了節奏的心不堪重負,承受不住,幾欲暈眩。

他低頭嗡聲“嗯”了一下後,逃也似地走了,生怕晚一步,自己便要失态暈在當場。

萬事皆順,天遂人願。

不久穆誠儒與慕容歆就成親了。

婚後兩人琴瑟和鳴,如膠似漆。一年後便有了那個讓他一生引以為傲的兒子穆鋒。

人生得意,也不過如此吧。

那轉瞬即逝的八年,是他最鮮活的歲月年華,濃墨重彩襯得以後的日子都失了色。

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

在聽到同僚說自己“懼內”時,他心裏便失了偏頗。鮮衣怒馬,堂堂少年将領,禦敵無數,無懼無畏,怎可被人如此嘲諷?!

穆誠儒有衆多表妹,當有人告訴他,一位表妹傾慕他多年時,他實在是想不起是哪一個了。

但有那麽一個人等了你近十年,說心裏沒有一點漣漪一點得意是假的。在一幹狐朋狗友的推波助瀾之下,為了争一口氣,表明自己并不懼內,他私會了夏氏。

穆誠儒的運氣實在算不得好,不過半盞茶功夫,慕容歆便長鞭飛揚殺到了。

許多許多年以後,穆誠儒才知道那是一個局,不過是那群人看不過他步步高升春風得意,于是找來夏氏找他的晦氣。

夏氏也不若深情,這倒是新婚第二日穆誠儒便知道了,只單看夏氏看诰命文書比看他的眼神要亮上十分時,便知道了。後來查訪到這人不過是欲訂婚的前後兩個對象都突然得急病去了,落了個克夫的名頭,方耽擱了婚事,實與他不太相幹。

被慕容歆撞見的時候用腳趾頭也想得到,她必然大哭大鬧,執着長鞭追着他打,無半點鎮國公夫人風範,與鄉野妒婦一般無二。

穆誠儒在衆人面前失了顏面,惱怒異常,漲紅了臉,指着夏氏對慕容歆怒斥道:“我欲納她入門!你能奈何?”

慕容歆一張臉頓時血色盡失,終踉跄而去。

回去便病了。

穆誠儒憋着一口氣,生怕心一軟,慕容氏便又要不依不饒,非讓他低頭認錯不可。因而對此不聞不問,獨住在外院書房。

這一病月餘不見好。

夏氏得知後,前來探病請罪。

穆誠儒生怕再度氣到慕容歆,便從書房匆匆趕來。乍一進門就瞧見慕容歆對夏氏揚起了鞭子。

他大驚,只看母親的面子,也不能讓夏氏這個表妹在他房裏受了傷。情急之下徒手擋下了鞭子。火辣辣的鞭痕從手背一直拖到肘部,汨汨溢出血來。

慕容歆含淚怔怔地看着他。

夏氏捧着他的手止不住地淚如雨下,慌忙扶着他去上藥。

一場藥上完,穆誠儒只覺得血氣翻湧,昏聩中與夏氏成了事。

慕容歆當夜搬出了正院,住進了偏遠的閣樓,從此大門緊閉再不願見他。

穆誠儒着了道一時無措,又不甘願低頭認錯,怕從此自己氣焰全無,生生矮了她一頭。于是湊着皇差出門了。

不曾想這一別便是訣別。

一月後,他收到家中秘信,道夏氏有孕。

多了子嗣,并未讓他高興半分,一想到慕容歆便頭疼萬分。索性不去管它,只當自己從未收到過信。

這一拖又是半月,直到家中再次來信,“慕容氏病危”,這才把他唬到了,披星戴月策馬歸家。

到家時,府門大敞,七歲多的穆鋒一身重喪服正獨自領人擡着棺椁出殡,見到穆誠儒只用紅腫的雙眼冷冷地望了他一眼,不聲不響依舊命人把棺椁往外擡。

“這是誰的?”穆誠儒指着棺椁顫聲問。無論如何他也不會相信裏面躺着的人會是慕容歆。她向來身子康健,不久前還生龍活虎地往人身上掄鞭子呢!怎麽可能會是她?!

穆鋒只當沒聽到,催着人把棺椁往外擡。

“住手!”穆誠儒大掌按着棺椁狠狠往下壓,棺椁應聲落地,發出沉悶的聲響。剛要揮手掀開蓋棺,被一只小手豪不留情地擋住了。

穆誠儒氣血上湧,狠心揮開小手,穆鋒卻整個人撲在了棺上,雙眼似狼,散着從未見過的森然恨意,道:“母親不想見你。”

穆誠儒此刻只想一看究竟,抑在心頭數月的悶氣,化成數股氣流,在體內橫沖直撞,他再沒耐心,出手拎起穆鋒丢在一側,待要再去推蓋板……

“住手!”,寒光一閃,穆鋒持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襲來。

穆誠儒一個擒拿手就要奪下,只見匕首精光回轉,直刺穆鋒自己的胸膛,穆誠儒驚出一身冷汗,還好劍尖堪堪在衣襟處頓住。

穆鋒持着匕首抵在自己胸口,望着穆誠儒的目光全然是看陌生人的冷冽。

這是他手把手悉心教導出來的兒子麽?如此忤逆!竟以死相逼。

生了怒意,穆誠儒再度出手,匕首入肉二分,滲出血來,在慘白的喪服中暈染開去。穆誠儒手頓住,僵在空中。

只見穆鋒退後一步持刀抵着心口道:“你想看,便應母親一事。”

“好。”穆誠儒應得幹脆,此時此刻便是千萬件也願統統應下來。

棺椁似在等着他來開驗,并未封死,穆誠儒手一推,便露出那張熟得不能再熟,決不會錯認的容顏。

脂粉未施,釵環未珮,一身素衣靜靜地阖目躺在那兒。

天旋地轉,胸口悶痛難挨,雙目欲裂,狠狠壓下口中犯起的猩甜。伸手想去觸碰,再次被擋住。

“母親已故去,休要再去叨擾。”穆鋒道。說完便命人将棺木蓋死。

“住手。”穆誠儒出手用力抵着棺蓋,心中怒極,這母子倆怎可突然間如此!

仆役們并不聽他的話,十多個壯漢,生生将穆誠儒的手抵開,棺椁釘死。他這才發現這些都是生面孔,而鎮國公府內的人一個未出,連老夫人也不見。

穆鋒見他擰眉起疑,冷聲道:“時辰不早了,見也見了,別誤了行程才好。”

說完揮手命人起棺。

“要去哪裏?”一陣心慌,穆誠儒雙手扶住穆鋒,赤紅着眼問。

“仙寓山。”

聽到回答,穆誠儒心頭巨震,穆家祖墳并不在此。那不過是座人跡罕至的荒山,他們怎麽可以這樣?她分明是不要他了。“不許!”他道。

門口的動靜早已傳入內院,夏氏先得了訊,由幾名丫鬟攙扶着匆忙趕來,見了穆誠儒臉色蒼白未語先淚,“表哥!”

穆鋒直起身子,擡頭直視穆誠儒,小小年紀個子不過才至父親腋下,說出的話卻如千年冰刃,能将人心肝剖開:“鎮國公不是才應下一事,怎麽這麽快了忘了?母親人已去,不會再言更多,這便她最後一樁事,生已不同衾,死又何必同椁!”

好個“生已不同衾,死不同椁。”穆誠儒全身的悲痛瞬間化為怒火,怒發沖冠,不可遏,這母子倆說走就走,轉眼間便同自己決裂。

“好,好,好,既如此……”他指着夏氏對穆鋒恨聲道,“半月後我便以正妻之禮迎她過門。”

穆鋒剎那間淚流滿面,僵硬着臉,一步步轉身領着棺椁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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