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相聚

已是深冬時節,寒風凜冽,萬物蕭瑟。

穆霜意外收到了夏氏的拜貼,沉吟一會,便将拜貼退回。這是她最不想見的人,也是最讨厭的人,沒有之一。

午後時分,夏氏再次登門,言有要事需見太子妃。

管家王福貴對鎮國公府的事向來關注,也清楚夏氏被休,鎮國公府已分家。自家太子更是百忙之中不留餘力地參了一腳,至于為何要參這一腳,資深管家自然不敢多想。作為人精但有一點他是感覺得到的,那便是太子夫婦對這夏氏是深惡的。不然也不會在促成沖喜之後,便把夏氏兩位新孫女婿遠遠地打包發配到一個貧脊之地當縣令,連帶着穆剛也要被發落到一處不毛之任個閑職了。依着太子的一向的脾性,這些人恐怕沒個十年八年別想回來了。

他站在門房摸着圓臉,該是兇神惡剎将人吓走,還是連唬帶脅把人轟走?

正這麽想着時,門前來了一匹快馬,馬上少年一彎長弓背在身後英姿飒飒,長眉飛揚,目中含笑。

王管家訝得瞪大了眼,這不是被太子哄出業都太子妃的竹馬劉越飛麽?太子今日定然要不痛快了,糟心事太多。

劉越飛下馬,拎起包袱,與王管家打了聲招呼便往裏走,像到了自己家一樣。細想之下,也确實是,他以前不就是住這裏的麽?

王管家已顧不得夏氏,連忙跟上,扯着笑道:“劉公子來了啊。”

“嗯,是鎮國公爺叫我回來的。”

鎮國公為何叫他回來?還沒等王管家想明白,劉越飛一個包袱甩給他,讓他幫忙帶回屋,開口就問:“穆霜呢?半年多未見,還不知成啥樣了,我去見見她。”

邊說邊往後院走。

王管家扯住劉越飛衣袖道,“這深宅後院都為女眷,劉公子實不合适說去便去。”

誰知劉越飛一聽這話,眉毛都豎了,摸着身後的長弓,咬牙道:“太子是不是有小老婆了?這後院除了穆霜還有別的女人?”

“沒有沒有。”王管家一顆胖腦袋搖得像波浪鼓,趕緊為主子以正清白。

“沒有便好。”劉越飛放了心,想了想,到底還是指着前面的涼亭道,“我在那兒等,你叫穆霜來。”

太子府在接二連三的不速之客後,主子終于急忙趕來。

軒轅皓才踏上府門石階,夏氏便深拜下去:“臣婦叩見太子。臣婦求太子幫忙說情,讓鎮國公收回休書。”

“寫下的休書便是潑出去的水,豈是說的就收的?”軒轅皓淡淡地道。

“有何不能?”夏氏道,“這天底下也只有太子能幫臣婦了。”

軒轅皓不語,腳步不停。

夏氏上前幾步,嘴角不自知地揚起低聲道:“銀月夜乃是伏家獻給羅皇後的秘毒。”

軒轅皓腳步只一頓,回過身冷冷瞥了夏氏一眼,便繼續上階。

夏氏急道:“太子若不相幫,臣婦便只能對太子妃與鎮國公坦言了。”

軒轅皓回過身冷冷瞥了她一眼,袍角一閃已入了府。

守在門口的侍衛見狀,十分有眼色地忙将夏氏趕離。

軒轅皓走進府才過二門便聽得一陣笑聲,擡眼看去,涼亭之下,一粉一青兩人相對而立,看着光禿禿的樹丫不知在講些什麽,不時地發出刺耳的笑聲。

正欲擡腳過去,身後傳來熱切的喚聲,“三叔!”

怎地才走不久就都回來了?說好的一去不回的,完全不按套路啊。軒轅皓腦筋直發抽。

軒轅宇一身黑裘跑了過來,半年多不見,人長高了也壯實了很多。看到亭中之人,眼睛亮了亮,越過他,喊道:“穆霜,劉越飛!”

亭中兩人聞聲同時轉過臉來,一般無二的彎眉笑眼,看得軒轅皓沉了臉色。

三人完全無視他,久別重逢叽叽喳喳聒噪得很。

飯點時刻,軒轅皓的臉色沉到了極點。

軒轅澤抽風般破天荒地領着鮮少出門的軒轅博與軒轅鑰登門蹭飯來了,美其名約:借太子府弟為軒轅宇接風。

天不遂人願,一向清靜的太子府今夜熱鬧起來。

跟随他們的還有一幹女眷。

大皇子妃陳氏,二皇子妃錢氏,端平公主,王倚雲和公主夫家的小姑子柳若幽。

柳若幽十六歲的年紀,人如其名,有空谷幽蘭之色,行走間妖妖嬈嬈,如弱柳扶風。比之王倚雲別有一番風流之态。

穆霜一向喜愛美人,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直贊:“淡白梨花面,輕盈楊柳腰。”

柳若幽羞紅了臉。

一幹人落坐。穆霜左右手分別是大皇子妃陳氏和二皇子妃錢氏。大皇子妃邊上是端平,柳若幽和王倚雲。

陳氏眉目清淡,人也淡如素菊,話不多,臉上一直挂着得體的笑容。

錢氏與軒轅鑰的粗犷不同,是位溫婉秀麗的弱質女流。她顯然與陳氏更相熟些,兩人不時地論一些養育子女的經驗。

陳氏雖未生養,但府中妾氏已為軒轅博育了一子,年方四歲,這孩子自小便養在她屋裏,她事事不假他人之手,親力親為。相對于錢氏這個新任母親,自是有一番育兒心得。

王倚雲有些心不在焉,今日她是被端平硬拉過來的。平日裏與端平并不相熟,端平冒然請她陪同赴宴實是有缺禮數,但極受寵的公主相邀,也不好拒絕,更何況今日那人也在。

距那日山莊一別己有數月,私奔一事,如輕風拂過不留蹤跡,無人知道她曾與一個男人私逃了三天。

眼見婚期将定,那人卻全無動靜,自己送去的信也石沉大海。!若不是從他人處得知四王爺日日上朝,勤勉上進,王倚雲要以為這個人已消失了。

從最初不安,心傷,到如今的些許心灰意冷,她再也不甘于等待,想借今日問個清楚。

柳若幽平日裏沒少被端平拉來赴這種不太熟的宴會,自成了一套應對之法,那便是少言靜觀。

眼前的太子妃明媚如嬌花,一對眸子流光溢彩,含着如春風般的三分笑意,顯然是将養在溫室被人精心呵護着。同樣的花季之齡,她卻過得如此恣意。而自己卻被迫時常抛露頭面,與人待嫁而沽,不免落寞。

一張桌子上,陳氏與錢氏碎碎輕語,穆霜聽得有趣,還不時地插上幾句。

陳氏不由輕笑:“太子妃将來必是位好母親。”

穆霜老臉一紅,低頭輕啄一口小酒。

“太子妃成婚也有半年多了吧,怎的還無消息。”寡居在家的端平已聽得厭煩,忽地冷言出聲,眼睛還不時地往人肚子上掃。

穆霜臉色一僵,到底還年輕稚嫩,一時語滞。

“不急,太子妃年齡尚幼,生産之事再過上兩年也不當緊。”陳氏道。

端平冷哼:“不能生的即便到了二十五六也生不出來。”

話音一落陳氏白了臉色,執羅帕的不住輕顫。

穆霜輕拍陳氏手背,肅然道:“端平你無理了。”

端平一愣方知失言,嘻嘻一笑,大方地起身給陳氏斟滿杯中酒道:“是端平失言,莫怪。”

陳氏飲了一口,自是作罷。

端平順勢走到穆霜前,亦是倒滿酒道:“是端平錯了,太子妃別怪端平口快,只是一時關心太過,才失言沖撞了二位。”

說完俯身對穆霜低語道:“芙蕖宴那天在一處樓閣內發現了含有“銀月夜”制成的香,雖量微,但卻能致人不孕,因想着那日來來往往女眷頗多,若有人沾了,便是罪過了,故此失言相問。”

銀月夜?穆霜心頭一跳。

端平聲音更低了,耳語道:“當日在樓內還發現了一具莽漢屍體,這莽漢來路不明,被人當胸一劍刺穿而死。不知道那日樓內還有些個什麽人?”

這事穆霜倒是知道的,軒轅皓跟她講,那莽漢與人偷情,約人在樓內相見,怕人不從,就燃了滅人神智的媚香。而她與軒轅宇則是不小心誤入,為保兩人名節他不得以出手殺了莽漢。

至于春月幾人為何失蹤,軒轅皓道是她們太笨,九曲回腸之路,将人跟丢。

對于軒轅皓的話,穆霜向來深信不疑。只是他究竟知不知道“銀月夜”呢?

穆霜忽地想起,自芙蕖宴後自己便一直在服林修開的養生藥丸。每晚軒轅皓總要親眼看着她服下才歇息。

他是知道的,穆霜想:可為何瞞着她?難道是……,想到一種可能,穆霜瞬間涼到了腳,神色已變了數變。

這裏的女眷因端平幾句話而悻悻。

那頭男賓們正暢飲。

劉越飛與軒轅鑰同好武,兩人講起十八般武藝濤濤不絕,一副相見恨晚的樣子。

軒轅博安靜地側耳傾聽,偶爾也插上一二句。

“聽劉公子口音像是嶺南一地的?”軒轅博問。

“家中父母長住嶺南,小時候在嶺南長大。”劉越飛道。

軒轅博看了看劉越飛與衆不同的手掌又問:“劉公子善弓”見他點頭才又道:“聽聞鎮國公善弓,少年時有百步穿腸之美譽,劉公子莫不是鎮國公的麾下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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