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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橋僵在原地,眼睜睜看着老蔣擺出年級主任的威嚴,一邊喝水一邊走進辦公室,嘴裏還是念念叨叨的,聽不清在說什麽。
辦公室門合上的瞬間,他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是10:00沒錯,但是日期卻是同一天。
他被鎖在辦公室是下班那會,12點多,加上被困的兩個多小時,怎麽也到下午兩點了,可現在的時間和日期告訴他,他“穿越”到了四個多小時以前。
“老師。”姜汶扯着他的袖子,仰着的臉上還挂着沒幹的淚:“我和程燃被鎖進來的時間是剛下二節課。”
“幾號?”明橋立馬問。
“2號。”
明橋把手機上的日期和時間展示給姜汶:“今天就是2號。”
“可是我看辦公室裏挂着的表,我明明在裏面待了十一個小時。”姜汶着急地說道:“老師,我沒有說謊。”
“時間流速不對。”明橋眉心微蹙,下了結論。
姜汶的話讓他更加清楚地認識到這一切都不是一場他自以為是的噩夢,這所學校不對勁。
清脆動聽上課鈴聲響起,傳遍整個校園,還逗留在走廊外面的學生迅速收斂調皮模樣,快步跑回教室。
明橋看着面前的場景,愣怔地站着。他現在思緒亂得像團纏繞的毛線,找不到頭也找不到尾,他必須捋一捋,才能清楚自己現在到底處在一種什麽境地。
簡單來說,他無故被老蔣鎖在了辦公室,對付了一個不知道什麽的東西。
然後,他得到提示,遵循了電話裏的補充規則的第二條:做題,發送答案。
他确實猜對了,遵守規則就是解決麻煩的途徑,然而出來的同時意外也發生了——他的身份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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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老蔣對他不同往常的态度和說話語氣來看,很明顯,他變成了學生。
這之間一定有什麽事情悄無聲息地發生,只是他沒有察覺。
“老師,你在想什麽?”姜汶說話依舊哽咽,但顯然狀态恢複了一點:“我能幫你嗎?”
“我們有哪一步做錯了嗎?蔣主任為什麽會把我歸在學生一類?”明橋捏着眉心,又把事情在腦子裏過了一遍。
眼下唯一可能有變動的,就是他做題并發送答案這一步。
“答案錯了?”姜汶問。
“不是。”明橋搖搖頭,說道:“課本上印着白字黑字的标準答案,我也确定自己不會在謄抄或發送的時候出錯。”
明橋低着頭沉思一會,問姜汶:“你認為,老師和學生,最本質的區別在哪?”
“老師的責任在教書育人,學生的責任在好好學習。”
“不。”明橋說:“學生也可以教別人知識,老師也一直在學習。也就是說,教師可以是學生,學生也可以是教師,兩者幾乎一致,沒有區別。”
他又一次陷入了糾結。
這種處境讓他感到煩躁,他急需一個能說服自己的答案,并進行歸納總結,以免日後再發生同樣的錯誤。
學生,老師。
這二者到底有什麽非常明顯的區別,一旦突破這種區別,老師就成了學生,學生就成了老師。
最明顯的地方。
明橋眼神一亮,猛地看向姜汶。
“為什麽學校一定要針對不同學科招收對應的科任老師?”
姜汶瞬間懂了明橋的意思。
因為術業有專攻。
“老師你是教歷史的,不會做化學學科的題目。但是我們學生,為了迎接即将到來的中高考,必須學習學校安排的所有學科。”
“是的。”
他一個歷史老師,再怎麽做題也應該做歷史學科的題目,理科文科綜合都學都做的,那是學生。
這大概就是他為什麽會從老師轉變成學生的關鍵。
那學生又怎麽變成老師?
明橋幾乎是不假思索就得出了答案:教師資格證和教師編制。
但他這兩樣都有,無非就是他來這所學校還沒滿一年,需要考核後才能轉正成為學校老師。
所以成為老師的關鍵在于轉正。
明橋想到這兒又洩氣了。
他覺得自己挺倒黴的,馬上考核了卻碰上學校領導大換血,老校長下崗,空降過來一個新校長。以往在老校長那積攢的好評到了新校長這兒不管用了,能不能按時轉正,全看新領導心情。
當他終于從這個問題中脫困,卻意外發現走廊裏寂靜地有些瘆人。
明橋看着眼前綿延漫長的走廊,心頭湧上一股壓迫感。
他甚至開始習慣性地放輕呼吸,留意着周圍的動靜,臉上的肌肉因為緊張而繃起,給有些虛弱的表情添了一抹正色。
太安靜了。
有課的情況下,或大或小也會有老師講課的聲音。
可現在沒有。
而且不知道什麽時候,外面的大雨停了,天空低沉地壓下來,密不透風地罩上了所有人頭頂。
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
像是有怪物要降臨的前夕——所有人都害怕地屏息,生怕下一個觸碰死亡的是自己。
姜汶又往他身後躲了躲:“老師,我害怕。”
“別怕,我在。”明橋謹慎地觀察着周圍,腰背自然挺直,雙手向後護住姜汶。
下課鈴聲在此刻響起。
原本安靜的時空被突兀地打破,狹窄逼兀的走廊湧滿了學生,亂糟糟地擠來擠去,明橋被蜂擁的人潮擠得無法動彈,他轉頭擔憂地盯着姜汶,胳膊下意識護在她兩側。最後兩人被迫順着人流,一路走出教學樓。
而那些跟随他一起下來的學生卻幾乎瞬間消失,只剩下了孤零零幾個。
即使已經經歷過辦公室的事,明橋還是不太習慣學校這種異樣,但他覺得自己作為老師有責任和義務弄清楚學校到底發生了什麽并糾正這種怪象。
“老師,其他同學也會經歷這樣的事情嗎?”姜汶臉色蒼白,雙手緊緊抓住明橋衣角。
“很可能。”明橋肯定地點頭,照他現在的認知來看,被無故關在學校其他地方的學生或者老師應該不在少數。
如果确定學校大範圍內都出現了類似辦公室的怪象的話,他又能做什麽?
站在一旁的姜汶身體晃了晃,險些摔倒。
明橋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
他迅速從口袋裏翻出十塊錢紙幣給姜汶:“別跟着我了。現在是上午10點,正常不允許出校,你去跟保安撒個謊,立刻打車回家,學校不安全。”
姜汶擡頭,眼淚汪汪地看着他:“老師,你不走嗎?那個手冊說,讓你們老師帶着我們學生趕緊跑的。”
明橋微怔,他閉上眼,再睜開時,眼神變得異常堅定且勇敢:“這所學校學生不止你一個,我要去找找其他同學。”
見姜汶傻站在原地,明橋推了她一把催促她快走:“趕緊跑吧。恐怕再遲一點,就真的走不了了。”
明橋親眼看着姜汶邊抹眼淚邊跑,跟門口的保安比劃了半天,才跌跌撞撞地跑出校門,然後一會就沒影了。
看着姜汶的背影,明橋越發清楚地認識到自己該幹什麽。他得想辦法救救其他人,現在的情況下,能救一個算一個,學校不安全,他們必須全體開始逃離。
他背後的教學樓離校門最近,作逃離的最後一站正好,第一站定在最偏遠的食堂,然後邊救人邊往出跑,逐步推進,避免遺漏。
明橋下定決心,正要轉身時,後背狠狠被撞了一下,他險些摔倒,踉跄幾步才勉強穩住。
“對不起。”男人意識到自己撞了人,把舉在面前的相機放下,朝他抱歉地笑了笑:“你好,我是興川市廣播電視臺的記者時辛,來一中做采訪的。”
明橋打量着他。
時辛比他高一截,頭發略長,淩亂不加打理,眉眼濃密,鼻梁高挺,他穿着及膝長的駝色風衣,脖頸上還挂着一臺看起來就很專業的相機。雖然有些不修邊幅,但時辛長相很讨喜,明橋對他的第一印象并不差。
是很像記者。
而且看起來是個正常人。
明橋點點頭:“你好,我是明橋,在這兒教書。”
“老師好。”時辛表情驚訝,甚至有些誇張:“你好年輕啊,看上去像十八。”
“嗯。”明橋簡單應了一聲:“你在這幹什麽,趕緊離開學校。”
時辛聽完這句話身形頓時有些僵硬,他尴尬地笑了笑,臉部肌肉輕輕抽動:“我來采訪,還不能走。”
“沒什麽好采訪的。”明橋說完就打算離開,快步往食堂走。
“別啊。”時辛追上他,語氣稍微有點委屈:“我不耽誤你太多時間,采訪你一下可以嗎?就問幾個問題。”
明橋沒搭理他。
時辛摸摸腦袋,“你是去食堂吧?我以前也在這兒念書,想吃母校飯很久了,能不能一起?”
明橋實在有些甩不掉他,只能由着他跟着自己,他無奈地看着時辛,點頭道:“好,走吧。”
市一中原先的餐廳就在操場邊上,但由于學校持續幾年擴招,小食堂不足以容納這麽多學生同時就餐,所以把學校旁邊的家屬樓推掉新蓋了棟三層樓的餐廳。新餐廳雖說離教學樓不遠,隔了一個操場和小樹林,步行要十分鐘才能到。
路上時辛簡單采訪了幾個關于學校的問題,明橋都一一回答。只是關于新校長,明橋了解不多,實在沒法給予他準确的答複。
明橋心神有些不寧。除去食堂救人之外,現在驗證他是否真的變成學生的最好辦法就是看他的飯卡還能不能用,畢竟市一中的飯卡本來就是區分教職工和學生身份的憑證之一。
“明老師?”時辛叫了他一聲。
“怎麽了?”明橋偏頭看向他。
時辛簡單一笑:“叫你好幾聲了。看你臉色不對。”
明橋本身就是冷白皮,眼底的青黑更加明顯,看上去十分疲憊,讓人不免擔心。
“沒事。”明橋垂下臉,兩瓣薄唇淺淺抿着,随便找了個借口掩飾自己的局促,他撒謊時略微磕絆:“工作上的事。”
“教師的工作很忙嗎?”時辛沒等明橋回答,說道,“注意身體。”
明橋暗松一口氣,他不太想對一個外人尤其是一個記者透露學校的事,尤其這種事情會對學校名譽造成影響。
他們沒說幾句話就站在了食堂的不遠處。明橋正要介紹,就看見明黃色的外牆上挂着一張紅底白字的告示。
【關于餐廳就餐管理的通知:
本餐廳為市一中內部食堂,主要為在校教職工和學生提供就餐服務。根據興川市食品衛生條例,特制定以下規則】
以前食堂出告示都是拿兩塊半人高的黑板寫了字豎立在門口,告知就餐人員今天食堂提供哪些菜品,或者告知食堂哪裏正在修繕,提示請勿靠近。
像現在這種,正兒八經寫出來一些規則、而且亮眼到無法忽視的告示,在以前一次都沒有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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