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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橋心裏頓時産生了一種不好的預感。他的猜測成真了,不止辦公室,連食堂也不能幸免。

時辛同樣也看見了這張告示。

紅色對視覺的沖擊太大,他甚至覺得這種紅色要蔓延到後面的牆面上,以至于把整個食堂樓都染成鮮豔的紅色。

出于職業習慣,時辛舉起挂在胸前的相機,對着那張告示拍了幾張照片。他對着鏡頭看向那張告示,更覺得那紅色刺眼,讓他極其不舒服。

他看了明橋一眼,正好撞上對方的目光。

明橋眼底刺痛到不行,原本深黑色的瞳孔也被染上危險的血色,可就算他閉上眼,盡可能去躲避,那張紅色的告示還是在眼前揮之不去。

時辛轉頭看着明橋,五官皺在一起,就差腦門上畫着三個大大的問號。

之前在辦公室的經歷和直覺都告訴明橋,這次的情況怕是比辦公室更加危險。他朝着時辛無奈地搖頭,但他不能退縮。

他揉了揉酸澀發疼的眼睛,轉頭看着時辛問道:“你采訪完沒?現在可以走了嗎?”

“可是我們都走到餐廳了,”時辛把手蓋在眼皮上遮擋射來的紅光,他眼睛微微眯起,看着明橋:“不用請我吃飯,我帶了錢。”

明橋不動聲色地挪了幾步,想推一把時辛讓他趕緊走,不想讓他卷入這場怪事當中。

只是他用力一推,卻沒推動,時辛站在原地,連腳都沒挪動一下,仿佛是有東西撐着他一樣。

這時候時辛反應過來,後背冷汗直冒,臉上露出驚恐表情:“明老師,我背後是牆!”

明橋皺眉擡手按了按旁邊,果然,這裏好似升起一堵透明的軟膜,按上去柔軟有彈性,但又像牆一樣堅定不允許他們離開。

明橋臉色僵硬,連震驚的表情都做不出來。

他又被“鎖住”了,而這次沒有任何預告,也不是人為。他們兩個大活人,就這麽被平白無故鎖在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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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一個正常人三番五次遭遇唯物主義不能解釋的現象時都無法保持淡定。他一次次用力地推着面前的“牆”,試圖找到出口,但這東西摸得見卻看不着,無論怎麽拳打腳踢,它都一絲不動,毫無破綻。

他又看向一邊的時辛。那人因為推牆出了一頭一臉的汗,晶瑩的水珠從他發根處流淌出來,劃過臉頰,再順着流暢的下巴線滴在地上。

“鬼打牆?”時辛氣喘籲籲地問。

“……不是,”明橋說:“但你出不去了。”

“那總得有個解釋吧?”時辛擡手用袖子擦掉臉和脖子上的汗,不可置信地苦笑了一聲:“其實我寧願相信是鬼,尤其是大白天撞鬼,實在稀奇,等回了電視臺,我要寫一篇這樣的報道,也算奇聞異事了。”

明橋被時辛的不正經逗起淺淺一個笑,他微微垂着眸,猶豫半天後,終究還是嘆了口氣:“既然來了,能不能請你幫個忙。”

“說吧。”

“我沒辦法和你解釋很清楚,不管你信不信,學校現在出了點問題,我是來救人的。你……願不願意加入?”

明橋已經做好了被拒絕的打算,可卻聽到時辛說:“當然沒問題。不過,你一個人,就算是加上我,咱們能救出全校人嗎?超級英雄?”

“我不想也不能做英雄,我只是個普通人。”明橋說話時眼睛亮亮的,莫名讓時辛有些移不開眼:“只是如果我不做,他不做,那就沒人能站出來,在這所學校的人就都得死。我有我的責任,我只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能救一個是一個。”

時辛挺佩服明橋,于是給他豎了個拇指。

兩人也算達成共識,再說現在也已經沒有了退路,只能硬着頭皮闖過去。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餐廳,明橋打頭,時辛殿後。他們自然形成了一個非常安全且适宜前進的隊形,緩慢往食堂內部挪着。

食堂的門口右側擺了一張桌子,上面放着登記冊,時辛屬于外來人員。根據明橋剛才在外面看到的告示第二條【外來人員請先登記,後辦理臨時用餐卡,方可在本餐廳窗口消費用餐。】所以時辛自覺又拘謹地在上面寫了自己的基本信息,兩人才繼續往裏走。

這個時間點應該正是用餐高峰期,但餐廳竟然一個吃飯的都沒有,只剩下窗口的幾個打飯機器人還在嗡嗡工作。明橋經歷過一次類似的事情,已經不像一開始那麽緊張,但時辛卻心裏直發毛,拖慢腳步以便觀察周圍環境。

但是除了沒人之外,其他似乎也沒什麽奇怪的地方。

明橋小聲說道:“門口那張告示,最後的補充注釋裏寫着辦理臨時用餐卡在三樓31號窗口。”

時辛若有所思地點頭:“那就先上三樓。”

上樓的樓梯分布在餐廳兩側,兩人正要并排走到左側的樓梯時,明橋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怎麽了?”時辛問道。

“你先走。”明橋往後退了兩步:“我想起來一件事,我們分開行動吧。”

這個動作讓時辛産生了一絲慌張,他眼睛看着明橋:“我跟你一起去。”

“也行,我們盡量還是不要分開行動了。”明橋偏偏頭,“你先跟我來。”

明橋已經草木皆兵,雖然那張告示刺得人眼睛都很難睜開,但他還是看清了所有的內容,其中一條撥動了他腦海裏緊繃的那根弦:【學生使用學生卡,教職工使用員工卡。】

驗證自己到底有沒有變成學生,這也是明橋來食堂的目的之一。現在看來,使用符合身份的卡也正好不會違反規則。

于是他和時辛一起來到一個窗口前。

看着面前閃爍着綠光的刷卡機,明橋把一直攥在手裏的飯卡按了上去。

“滴,員工卡。監測到您的身份與卡片信息不符,警告一次。”

明橋不信邪地又按了上去。

“滴,員工卡。監測到您的身份與卡片信息不符,警告兩次”

只有他自己變成了學生,其他什麽都沒變。

他不知道以現在的身份用了這張卡會怎麽樣,但他不想冒險。

時辛被他一連串的行為搞得一頭霧水,連忙拉住他:“你剛才在幹什麽?”

明橋糾結了一下措辭,“我好像變成了學生。”

“啊?”時辛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什麽意思?”

“字面意思。”

“所以你放上去卡,是為了驗證你現在确實變成了學生?”

“是的。”

“……好吧。”時辛撓撓頭,古怪的事一件又一件不停息地朝他砸來,把他砸得暈頭轉向找不着北,稀裏糊塗答應跟明橋來救人,算是他今天做出的最沖動的決定。

一路無言,直到上了三樓,明橋的臉色依舊不太好看。

時辛看明橋狀态不對,自己找到了那個所謂31號窗口,輕輕敲了敲窗口的玻璃:“有人嗎?我辦卡。”

等了半天沒人來,時辛正要擡手敲第二次的時候,櫃臺下方鑽出來一個身形佝偻的老頭。

他頭發已經接近全白,短到甚至可以說是貼在頭皮上,面色黝黑長滿皺紋,只有一雙眼睛可以勉強辨認。他睜着渾濁的眼珠死死盯着時辛,那種感覺像是有渾身黏液的蠕蟲爬過一樣。

看到他的第一眼不是飽經風霜,而是驚悚和恐怖。

時辛無意識地屏住了呼吸,求救似得看向一旁站着的明橋。

“我沒在學校裏見過他。”明橋小聲說。他深吸了一口氣,小心地問那個老頭:“他是外來人員,能不能幫他辦一張臨時用餐卡?”

老頭的眼神從時辛的臉上滑到明橋的臉上,他默了一會,慢慢地從櫃臺下掏出一張卡,擡手按在上面,聲音沙啞像是含了口沙子,帶着勉強能夠辨認的口音:“給錢。”

時辛忙着翻手機掃碼,明橋搶先一步從兜裏翻出一張五十遞給他,老頭接過去又看又摸,确定是真錢才把那張臨時卡推到兩人面前。

時辛空咽一口唾沫,從桌上把那張卡拿了起來。

看上去純白幹淨的卡摸起來卻是油膩無比,時辛把剛捏過卡的兩根手指放在一起搓了一下,竟然還有粘黏感。

這可把他惡心壞了。稍微聯想這張卡可能經歷了什麽,時辛就一陣反胃。

再回頭時,那老頭早已不見蹤影,他們就算想換一張也找不到人了。

明橋在旁邊惡心了半天。他親眼看見時辛的手變得油光瓦亮,搓動時帶着微小的阻力,尤其想到那個老頭,和之前“變異”的老蔣還有些相似。

“走吧,卡也辦好了就先下去吃飯。”明橋邊給自己順氣邊和時辛往下走,“或許,吃完這頓飯就是從這裏出去的方法,等門開了,你就先走,我去找其他被困在這裏的人。”

“不不不。”時辛惡心得眼不是眼嘴不是嘴的,但還是朝明橋擺手:“答應了和你一起救人,我陪你。”

明橋無話可說。他不想拖累時辛,也不知道餐廳這裏危險的上限是什麽,但時辛的坦蕩和熱心确實讓他沒法拒絕。他倒是希望這一切都是一場夢,只要夢醒了一切就能結束。

但他清楚地知道,這就是事實。他,和這個一樣倒黴的記者,可能還有在學校各個角落無數人,他們正在一起經歷這一切。

兩人一起下樓,用時辛的那張臨時用餐卡給兩人各打了一份大米套餐。

溫暖香醇的食物多少讓他們心裏有了一點安慰。市一中的夥食向來不錯,葷素搭配,讓人食欲大開。

時辛把最後一口米飯扒拉到嘴裏,就急不可耐地沖向食堂外側。

然而他猛地沖出去,又被彈了回來,跌坐在地上。

那堵牆還在。

他喪氣地原路返回,站在明橋面前,撐着桌子居高臨下地看他:“明老師,不是說吃完飯就能走嗎?”

時辛剛才出去的時候,明橋就在想這個問題。

是不是他們又漏了什麽東西。

餐廳的告示一共六條,第一條是關于刷卡消費的,限制要自己用自己身份的卡。明橋剛才留了個心眼,不敢用自己的那張員工卡,而是都用的時辛的卡,應該沒有違反。

第二條是外來人員要辦臨時用餐卡,也沒有違反。

第三條是就餐時間的規定,明橋看了眼時間,下午一點整,規定的時間為11到14點範圍內,他們也沒違反。

第四條要求排隊,他們進來食堂就一個學生也沒看見,不需要排隊。

第五條是注意公共區域衛生。

這個倒是可能會有問題,明橋把兩人的餐盤送到收餐臺,還拿了抹布把桌子擦幹淨。他以為兩人違反了這一條,但時辛又一次跑出去,依舊被擋了回來,說明問題不是這個。

那就是最後一條節約糧食了。

他們也沒浪費……等等。

沒浪費嗎?

明橋看向不遠處的一個個窗口。

色香味俱全的飯菜依舊安安靜靜地躺在大號餐盤裏,打飯機器人臉上程序一般的刻板笑容此時變得讓人崩潰。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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