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明橋聽完忍不住給時辛豎了個大拇指。

“明老師,跑個步喘成這樣,體力不行啊。”

明橋擺了擺手。他剛又是跑迷宮又是跟着時辛逃命,一路跑得太劇烈,嗓子眼現在火辣辣得燒着,帶動一呼一吸都極其難受,這下歇下來了,才慢慢調整呼吸,好讓自己不那麽狼狽。

“我先和你說說三樓的情況。”時辛壓低聲音跟明橋說道:“牆上有刻字,大概是一些救命之類的。”

“我知道這個,還有嗎?”明橋問。

“我找到了你說的那只手。在張婉喬他們離開之後,三樓流速真的很快,我當時看了眼手表,大概是平時的百倍。但是這只手的白骨化不是因為時間流速加快而自然形成的,這個是被啃的。”時辛在褲兜裏翻了翻,把那只手骨找出來遞到明橋面前:“你不覺得,大小不對嗎?秦學是男生,這個年紀的手應該不止這麽點大。”

明橋接過那只手骨放在手心。當時光線太暗他沒看清,現在再看發現确實有一切磨損的痕跡,而且很小,五指張開也比他的手掌小兩個關節。

“這像是女孩子的手。”明橋不确定地說。

“不是像,”時辛說:“這就是。你有沒有覺得,鄧芽的話似乎有些對不上。”

“什麽意思?”

“她的那張逃生紙條你還記得嗎?”

“你是說……”明橋被時辛這麽一說他就想通了,“鄧芽說王露‘哄騙’兩人為她自己創造逃生通路,但事實上,鄧芽是在迷宮裏找到的紙條,王露沒和她在一起,就應該不知道紙條內容,鄧芽卻先入為主覺得王露讓兩人分開上二三樓就是為了自己能夠逃出去?”

“當然這只是猜測,現在只有鄧芽一家之詞,不能輕易下定論。”時辛正色道:“但是王露确實出去了,一樓和三樓都沒有其他人的影子,我現在就想知道,她是怎麽出去的。”

明橋沉思道:“有沒有一種可能,是王露跟‘它’做了交換?用自己一只手換出去的路?”

“它?”時辛問。

“幕後主使。”明橋解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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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所以這個‘它’啃掉了那只手?”時辛光想想就覺得不寒而栗:“不是不能同類相食嗎?因為有阮病毒。”

“不知道。”明橋想起之前辦公室那個咬他手指的東西,說道,“也可能不是人啃的呢。”

時辛勉強點頭,暫時同意他的觀點:“那我接着說。我順着你那個洞爬出來,發現老頭手裏拿着一大串鑰匙,鬼鬼祟祟的正要開門。”

“然後你就趁機在背後把人推了進去,自己跑了。”

“可以這麽說也不可以這麽說。”

明橋擡眼看他。

“我想上去搶鑰匙,但被那些員工發現了。”時辛說:“來不及多想,我就先推攘着老頭一起進了小黑屋,從裏面反鎖了門。”

明橋已經能想象到那個混亂的場面,估計當時老頭也沒反應過來。

“我進去先跟老頭搶鑰匙。”時辛又從兜裏翻出鑰匙遞給明橋:“老頭搶不過我還朝我臉上吐唾沫,這我能忍嗎?暴脾氣一下就上來了,我個又高,伸直胳膊跳一下就能夠到天花板的洞,老頭還想拽着我一起爬上來,我腳一蹬給他踹地上,自己爬了上去。”

“然後你就把洞堵了。”

“是的。”時辛誠實道。

“那你又是怎麽被那些員工追殺的?”

“我出來之後繞到後廚想找找你說的那個‘它’,結果看見一群人圍着一個籠子左呼右喊的,我就好奇心爆棚上去看了一眼。”

明橋扶額:“你被發現了。”

“嗯。”時辛點頭:“他們還發現老頭沒了,生氣了,開始追我。”

這經歷,換個人來都幹不出這事。

明橋都在反思自己之前是不是太謹慎了,或許就該像時辛這樣亂闖一通,說不定真能發現關鍵點。

“我們下一步去幹什麽?”時辛問。

“關電閘。”明橋說:“闖三樓。”

兩人盡量不發出聲音地挪動面前的機器人,等到了配電箱附近兩人均出了滿頭的汗。

時辛拉開配電箱的箱門,就看見了一排的電閘。

“關吧。”明橋說。

“哪個是總閘啊?”時辛看着一個個拉杆都覺得頭昏。

“全關了算了。”明橋幹脆道,“也不過就是為了逃過監控,燈光暗一點正好。”

“……行吧。”時辛一咬牙,手拉着一整排拉杆,齊齊向下推。

一瞬間,除了餐廳門口有足夠光線之外,其他地方都暗了下來,但也不至于看不清路,正好方便兩人行動。

“快走。”明橋推了推時辛:“現在電一關,三樓肯定亂,我們抓緊上去。”

“好。”

兩人又緊趕慢趕順着樓梯上去。

果然,三樓亂成一團,員工一個個雙眼無神地走來走去,像是電影裏失去理智的喪屍。

“你帶路。”明橋不想看這些人,小聲說,“我們趕緊去那個籠子那。”

“你害怕了嗎?”時辛問了一句。

“你不怕嗎?”明橋反問道。

“怕。”時辛邊帶着明橋邊往後廚走:“好端端的人變成了怪物,誰看了不怕。”

明橋聽完一陣沉默。

這些都是原本餐廳裏的工作人員,有幾個他也看着眼熟,但他們現在像是行屍走肉,沒有思維,沒有語言,沒有靈魂。

正常人變成了怪物。

食堂成了靈魂的烹鍋。

“到了。”走在前面的時辛突然停住,明橋走神想着事情,來不及剎車,直直撞在他的後背上。

時辛被撞得楞在原地,明橋趕緊打了馬虎眼:“對不起啊,光線太暗,沒看到。”

“沒事。”時辛側過身,讓明橋看着眼前的光景:“他是不是秦學?”

明橋這才看清籠子裏的人。

男孩靠着籠子的一角坐着,耷拉着頭,他穿着一中的黑白校服,就算不是秦學,也肯定是一中的學生。

“看不清臉。”明橋說。

時辛當下又從口袋裏找出手電筒,點亮了一瞬又立刻關掉:“看清沒。”

“看清了。就是秦學。”明橋說:“他長得好,班裏女生喜歡他的有七八個。”

“确定是這個人就行了。”時辛手伸到明橋面前:“鑰匙。”

明橋趕緊把一大串鑰匙遞過去,生怕耽誤了。

時辛拿着那一串鑰匙,排除一些鎖口就對不上的和大小不匹配的,還剩下十來把。

“你放哨吧。”時辛偏偏頭,示意明橋蹲門口看着點。

但明橋剛站起身來,就又被時辛拉了回來。時辛有些別扭:“算了,你試鑰匙,我去看門。”

明橋被他搞得一頭霧水,只能拿着那十幾把鑰匙來回試。

當試到第四把的時候,鎖開了。清脆的開鎖聲讓兩人緊繃的神經得到一絲緩解。明橋探着身子爬進籠子,晃醒了雙眼緊閉的秦學。

“明老師。”秦學的眼神在看清面前人的時候變得明亮,他驚喜地想站起來,卻被矮小的籠子磕了一下頭。

“自己能走嗎?”明橋擔憂道:“我們得從這兒逃出去。”

“能走。”秦學站起來蹦了幾下,看上去沒什麽事。

他話音剛落,卻聽見時辛喊:“有人來了,快走。”

明橋不敢耽擱,撿了鑰匙拉起秦學就跑,三人聽着逐漸逼近的腳步聲,心跳快到了極點。

“你帶着學生先走。”時辛扭頭給了沖在最前面的員工一個肘擊。

明橋懂時辛的意思,立馬帶着秦學跑進後廚更深的地方。

“明老師,”秦學邊跑邊問:“我們不管他嗎?”

“他會沒事的。”明橋說。

他們兩人馬上看到了一扇扇并排的門,明橋眼尖地看見藏在中間的負責人辦公室,跑到門口拿起鑰匙就捅。

等到時辛邊退邊打,到了明橋二人藏身的辦公室門口時,秦學立馬開門,明橋使勁一拉,等到時辛腳全部進到辦公室裏,等在門口的秦學又立刻關門反鎖,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沒有一絲磕絆。

時辛緩過神來,問明橋:“你怎麽知道是我?”

秦學在旁邊抱着胳膊看好戲:“明老師說,您跑的很快,跟那些怪物的頻率不一樣。”

時辛看了明橋一眼:“這都能分辨出來?腳步聲很亂的。”

“嗯。”明橋咳了兩聲,把話頭轉移出去:“咱們說正事。秦學,你能不能把你進餐廳後做過的所有事都告訴我。”

“我和鄧芽王露放學一起來食堂吃飯。餐廳沒人,我們就想走,但被擋回來了。王露說分開行動,找找出口。但我知道三樓有個窗戶外有爬梯,可以直通地面,就把這個說給了她們兩聽。王露說她願意去三樓試試,讓鄧芽和我在一二樓。我本來擔心王露,但鄧芽覺得沒什麽,我們就留在了一二樓。但一樓很快被機器人包圍了,我和鄧芽就想去二樓避難看看。”

“在二樓樓梯口我們遇上了王露,她說三樓什麽都沒有,但再想下去才發現樓梯被堵住了,她挖了洞下來的。”

“我們三個一起上了二樓,二樓成了迷宮。我看見王露把鄧芽推入迷宮,正想跟着鄧芽進去,王露卻拽住了我,說她一個人去三樓害怕。我想着鄧芽不也是一個人,就嗆了她一嘴,誰知道她惱羞成怒,拿了個什麽往我臉上噴,我再睜眼就到了籠子裏。”

秦學說的和鄧芽幾乎沒有出入,他問:“那你聽到廣播說王露出去了嗎?”

“隐約有點印象,但我當時意識不清楚,沒聽具體的內容。”秦學撓着頭,突然一拍大腿:“還有一個奇怪的事,我看見王露從三樓下來後一直藏着左手,地板上還有很多血。我當時還納悶哪來的血來着。”

明橋聽完有些唏噓。他不想告訴秦學太多事情,但現在已經能肯定王露不是靠最正常的手段出去的。她估計是拿自己的同學和一只手做了抵押,才換了一條逃生之路。

原來,不管什麽東西放在生命面前,都會顯得如此渺小,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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