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一聲聲沉重的腳步宛如鐵錘一樣砸在兩人心口,明橋和時辛專注地看向木門的方向,直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視線裏。

“巨人”不僅回來了,而且背後扛着一個足足一人高的木箱。

他累得滿頭都是汗,前襟已經被汗濕出一大塊三角,印在深色衣服上格外明顯。他帶着一雙灰白色的編織手套,死死抓着捆綁木箱的麻繩。箱子的棱角都被三指粗的扁木條釘着,進來時不慎磕碰到牆上蹭下一大塊牆皮。

“巨人”看着落在地上的牆皮不滿地哼了聲氣,擡腳把那塊礙眼的白踢到一旁,等走到房屋中間,才把木箱從背上扔下來。

砰的一聲後,随着木箱着地,大量的灰塵騰空,屋內空氣瞬間變得渾濁,本就不算亮的環境更是隴上一層灰霧。

明橋捂着口鼻,眼睛深深眯起,竭盡全力看清每一個細節。

“巨人”撩起衣服下擺擦了擦汗,又回到了工具箱前,他翻出一把羊角錘,在手裏颠了兩下,似乎覺得不趁手,又換了一把更大的,這才滿意地點了兩下頭,緩慢站起身來。

他挪了兩步,背對明橋他們站立在木箱前,随口攤開手往上吐了口唾沫,抹開後揚起手朝用來固定的釘子上砸了下去。

金屬碰撞的同時,木屑也在不斷飛舞。

從明橋的視角看去,“巨人”哪怕穿着寬松的t恤,依然遮不住背後壯如山脈的肌肉,鮮明的線條彰顯着絕對的力量,他胸前挂着的工牌随着動作亂晃,終于在第五次甩到“巨人”胳膊上時,他把工牌從脖子上取下來扔在了桌子上。

明橋探頭看了一眼。

此時的工牌正好翻到背面,一張百元紙幣折起來壓在了裏面,把塑料制的卡殼頂起一個弧度。

“除了錢還有其他東西。”時辛小聲說道。

經過他這麽一提醒,明橋又換了幾個角度仔細看,果然,在那張一百元紙幣之下,還有一張米白色的紙。

能被人貼身攜帶,而且和錢放在一起的,必然不會是普通的紙。時辛趁着“巨人”不注意,三步并兩步跑出去把工牌扯到他們藏身的位置,雖然他們暫時分不出精力去管這個工牌,但起碼也是個可能的線索。

在這段時間裏,木箱上的釘子已經被“巨人”撬了個七七八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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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地上一片狼藉,各種工具、木屑、釘子散落一地,宛如戰場,而木箱中的東西就處在這一片廢墟的中間。

正是那臺絞肉機。

“巨人”兩眼直放光,他摘下手上已經破洞的手套,小心地摸上絞肉機的外壁,似乎怕自己粗糙的雙手給這臺機器留下劃痕,動作輕柔無比。但這個突兀的畫面并沒有維持很久,“巨人”突然垂下雙手,露出鄙夷又嫌棄的眼神。

突如其來的反差實在讓人摸不着頭腦,明橋看了時辛一眼,對方也搖搖頭。

“巨人”又重新撿起地上的手套戴上,拽着絞肉機的管子拖到了立櫃前。

他先是拿手比對了一下絞肉機和立櫃的大小,确定能放進去後,拿了把胳膊大小的鐵鍬開始向下挖坑。“巨人”力氣大,速度也極快,硬邦邦的水泥地好似軟嫩的豆腐,被他輕而易舉地挖開。

明橋和時辛只能看見不斷揚出來的土,帶着濃重的土腥味,很快堆成一個小丘。

等到坑挖的差不多,“巨人”就把絞肉機塞了進去,幾次都撞在立櫃的內壁上,動作實在不能算是溫柔。然而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就在絞肉機勉強能直立在立櫃裏時,兩個管道竟然自己開始向牆壁和地下延伸。

明橋驚訝地瞪大眼睛。

牆壁和地下仿佛存在着兩只看不見的手,在拖着那兩根管子往裏走。不久後,管道裏開始出現零星的老鼠等,然後逐漸增多。

整個過程不超過三分鐘,卻已經足夠讓他們這些圍觀的人理念崩塌。

太違背常理了。

“巨人”顯然也被吓得不輕,但他還是咬着牙撿起了地上的鏟子,開始把挖出來的土往回填。

就在這時,熟悉的鈴聲再次響起,“巨人”掩埋土的動作一滞,循着聲音往桌子這邊看過來。

他剛才走之前,已經把手機鎖在了書桌抽屜裏,現在響起來,“巨人”才後知後覺地開始找鑰匙。

明橋他們離書桌最近,鈴聲透過層層木板傳到人耳朵裏,聽得直煩。但也正因如此,吵鬧的鈴聲能夠蓋過兩人說話的聲音。

“現在只能證明絞肉機确實是他搬來安裝的,但那兩個管道實在是正常人無法理解的。”明橋的神情略顯疲憊,他的思維已經不像白天那麽靈活,現在更是難以思考。

“那說說我的猜測。”時辛深吸了一口氣,把自己置于一種荒謬的狀态中:“我們暫時把管道這件事當作一種超自然的作用結果,放一邊不管,先順一遍整個故事邏輯。巨人因為某些原因欠了賭債還不上,于是被它找上門,承諾只要幫它安裝這臺絞肉機,就幫巨人還清借款。這是我們之前結合巨人的筆記本推測的。”

明橋點頭。

“它應該已經幫助巨人還清了一部分賭債,所以從一開始巨人拆開那個木箱時,他是開心的,但或許是良心發現不想讓這臺機器給學校添麻煩,也或許只是單純的想到要勞動就覺得煩,巨人又表現出對這臺絞肉機的嫌棄。”

時辛說:“所以我猜,電話是它打來的,如果它是一種超自然的東西,肯定知道了絞肉機已經安裝完畢,打電話來要麽是通知巨人剩下的賭債已經還完,要麽是通知他讓他離開這裏,畢竟我們第一次從操場來到地下室時,裏面是沒人的。”

“我更傾向于第二種說法。”明橋說,“按照時間來看,它已經知道我們一群人從食堂出來正在前往操場,一旦有人搜查仔細,肯定會發現這裏,通知巨人離開不被發現,這是一個npc最後的體面。”

“我又想到一個事。”時辛說。

“什麽?”

“既然它能把我們困在食堂,困在操場,為什麽不能把這個地下室封閉起來,這樣豈不是更安全,何必多此一舉再通知巨人逃跑。”

明橋撐着頭想了想:“我倒是有一個答案。記得我們之前讨論過的兩股勢力嗎?”

“嗯。”時辛點頭。

“或許,它确實把這個地下室封閉起來了,只是它的對立方又給我們開了個活口。”明橋組織了一下措辭:“就像你說的密室逃脫,雖然游戲設置者總會造出一個又一個難以逃脫的空間,但想要這個游戲完整可玩,就必須提供足夠的解密線索。所以我們不是對抗它的唯一玩家,那個給我們留下線索的和我們站在同一戰線。”

就在他們說話中間,“巨人”已經找到了掉在口袋深處的鑰匙,兩人及時止住話題,繼續盯着“巨人”的動作。

他拿着鑰匙插進鎖孔,旋了一圈之後,把抽屜拉開。

手機的鈴聲剛剛循環完一遍,停了兩秒後又響了起來,巨人按下接聽鍵,把手機靠在耳邊。

然而打來電話的并不是明橋和時辛猜想的“它”,而是“巨人”的一個賭友。電話那頭扯着嗓門,幾乎是吼道:“行啊你老劉,賭債還清了就不來了?你可是欠我們別的呢。”

“巨人”僵硬了一秒,捏着手機的手都因為用力太大而輕輕顫抖:“我他媽都還錢了你還想怎麽樣?”

“你來,再玩兩把。”

“滾你媽的。”巨人罵完就立馬挂了電話,但他一口氣還沒喘上來,電話又響了。

依舊是那個人,但這次只有一句話:“你老娘住院了是吧?”

明橋眼睜睜看着“巨人”僵在原地,再說話時,聲音已經變得有些啞:“我這就去。”

說完,他嘴上又罵了一句,開始慢吞吞地收拾東西。

先是和了點水泥把絞肉機下面封了起來,鎖上立櫃門。然後才開始鎖別的東西,譬如手機、鑰匙之類。他把東西放置地七零八散,沒有規律,但顯然是留着心眼,不想讓自己的老窩被別人一鍋端了。最後,他才拿了個掃帚打掃地面。

處理完這一切時,“巨人”拉開書桌前的椅子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眉眼間皆是無奈、痛苦和掙紮。

或許從他第一次接觸賭博時,就注定了會有這麽一天。

“巨人”走了,帶着他那本筆記本。直到木門被重重地關上,時辛才拉着明橋從藏身的角落爬出來。

“接下來去哪?”時辛問。

“這間屋子已經和我們之前走過的那間屋子一樣了,我想,這裏也沒有我們想要的機關。”明橋的意思不言而喻,“繼續跟着巨人吧,或許能找到別的線索。”

“我也這麽想。”時辛把早就藏起來的工牌拿出來,用上面的挂繩在桌子腿上綁了個結。

工牌垂下去後,底部離地面不遠,他們到時候跳一下就行。

時辛先抓住了繩,腳踩着桌子腿,往下移了兩步。

“明老師,我們得快一點。”

“好。”明橋之前在食堂已經有過一次類似的經歷,現在也不慫了,跟着時辛一齊攀上那條繩,兩人速度很快,到達地面後,直接把繩子末端的彈簧扣一解,抱起剩下的工牌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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