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金針試

一日之後,天日徹底放晴,因為有七條暖溪的緣故,幽境中的積雪大多已經融化。

金針堂是天佛門下路,是以往年小比,掌門公子薩珠只是知個結果便好。可今年不知怎的,薩珠與其他兩名堂主都親臨了金針堂前的演武小坪,觀望今年的比試。

金針堂一共有弟子八十八名,比試之前先抽了竹簽,依照抽中的數字,依次單數對陣雙數,勝者進入下一輪。

齊小棠平日疏于練武,每年小比皆是比劃比劃便開口認輸,今年抽了個四十七號,正忙着四處找尋誰是四十八號,好讓對方手下留情,意思幾招她自會認輸。

“原來是師姐啊!”齊小棠終是找到了四十八號竹簽,一瞧是沈漪,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今年第一個便是師姐,那就更好辦了。

沈漪瞧齊小棠的反應,便知她抽到了一起,溫聲問道:“小棠,你今年還要認輸?”

齊小棠猛點頭,湊近了沈漪的耳畔,低聲道:“拈花堂是出了名的難混,檀雨堂主平日管教甚嚴,能出手絕對不動口,先前進堂那幾位師兄師姐沒少挨她的打,哪像我們的昙雲師父溫柔?”

沈漪聽她說完,視線落在了檀雨身上。她今日穿了一身玄色淄衣,雖說與師父昙雲是同父同母的姐妹,可她的眉眼确實比昙雲冷峻許多。這三位堂主,談墨潑辣,說話不饒人,檀雨靜默,手段嚴狠,昙雲性子最是溫和,曾經是沈漪最敬重的師父。

性子溫和又如何?

不過是些戴着面具演戲的戲子,沈漪收斂心思,今日她要做的便是拿下第三名,進入拈花堂學習拈花掌,提升自己的武藝。

第一輪比試進行得很快,因為齊小棠認輸的緣故,沈漪就沒打幾招便進入了下一輪。

齊小棠跳下演武小坪,對着沈漪眨了下左眼,鼓勵道:“師姐今年一定可以進入拈花堂的!”

沈漪聽得心暖,嘴角微抿,對着小師妹點了下頭。

昙雲本想瞧瞧那枚滄溟教秘藥能提升沈漪多少功力,沒想到沈漪運氣不錯,第一輪對上的是齊小棠,那幾招用得尋常至極,也看不出她究竟漲了多少本事。想到這裏,她看向了第二輪負責抽簽的弟子,給那弟子遞去了一個眼色。

往年沈漪第一輪都過不了,今年既然到了第二輪,那便給沈漪安排一個平日功夫比她高的弟子,探探她的本事。

沈漪這輪抽到了十五號竹簽,照規矩,她應當對上十六號。她依照次序排在演武坪外,很快便知道十六號是誰。

“原是師姐啊。”這師弟僅僅入門一年,武功便已進了金針堂衆弟子前十,他笑看着沈漪,“師姐,可不要手下留情啊。”話雖客套,言辭之間暗藏諷刺。

沈漪靜靜地點了下頭,沒有應聲。她暗中催動內息運轉,那枚滄溟教秘藥确實有效,她的內功修為比同門多漲了十年,單憑這一點,她今日便能多接師弟幾招。

“第二輪第八場,沈漪對陣宋昱。”傳號的師姐高聲一喚,沈漪便與宋昱一起走上了演武坪。

兩人自針囊中拿出了木針,此針是專為比試所制,針長如筷子,兩面皆圓,并無鋒口,即便是出手不慎,也不會傷人性命。

“師姐,當心了!”宋昱匆匆一拜之後,便先沈漪一步出了手。那木針在他手中懸如飛輪,齊齊地對着沈漪的喉嚨切來。

沈漪沒想到他會出手這般快,反肘一擊,正中宋昱手背。她現下的內功修為遠在宋昱之上,這一擊竟是震得宋昱虎口大開,哪裏還捏得住手中的木針?

宋昱大驚,可沈漪的身法實在是快,順勢一掌拍中他的心口。

“咳咳!”

木針落地,宋昱捂着心口接連退了三步,不敢相信地看着沈漪。

沈漪對着他一拜,“師弟,承讓。”

居然僅僅一招便分出了勝負!

別說是昙雲,就連薩珠也不得不重新審視今日的沈漪。換做往年,沈漪身法再快,招式也決計跟不上這一掌。

談墨低聲道:“滄溟教可以練出這樣的秘藥,掌門公子可要修書一封提醒卻邪堂那邊。”

薩珠沉眸,此事不僅要提醒卻邪堂,還要提醒三山閣與四海幫,提防幽獄反撲中原,再禍亂江湖。

檀雨意味深長地看向昙雲,她雖沒有說什麽,昙雲已經知道她想提醒什麽。

昙雲對着握着竹簽的弟子招了招手。

那名弟子走了過來,昙雲附耳對她叮囑兩句,她一一應下。

馬上便是第三輪小比,必須将沈漪止步在此,她必須讓沈漪對上這一年武功排名前三的金針堂弟子。

沈漪方才那一場贏得幹脆又漂亮,齊小棠等沈漪下了場,便激動地抱了上去,“沈師姐今年武功大進!真是好厲害啊!”

“噓,不要聒噪。”沈漪示意齊小棠莫要喧嘩,她實在是不想成為衆矢之的。

第二輪比試結束,第三輪抽簽開始,将從剩下的二十二人中決出十一人,下次抽簽,便有一人可以幸運輪空,休整一輪。

正當這時,值衛山門的菩薩将快步跑了過來,恭敬地對着薩珠一拜,“掌門公子,有貴客到。”

薩珠蹙眉,“何處的貴客?”

“風月樓謝公子。”他如實回答。

三名堂主不禁站了起來,紛紛看向了薩珠。風月樓與天佛門平日并無往來,怎的謝公子會在這個時候登門拜訪?

只是,謝公子的身份擺在那裏,薩珠也不好回絕,“把謝公子請進來吧。”

“是!”菩薩将領命退下。

小比暫停,弟子們暫時原地休整。

謝公子今日可不是空手前來,他特別準備了一車美酒,就放在山門之外,由兩名戴着饕餮面具的侍者擡着木輪入了天佛門山門。

待腳下的路稍平,謝公子便命侍者放下木輪車。

兩名侍者身形微瘦,怎麽看都是姑娘身形,這風月樓中姑娘衆多,謝公子平日又是個風流少年做派,使喚兩名姑娘擡車也在情理之中。

可落在天佛門弟子眼底,有些人忍不住腹诽,這謝公子也不是個憐香惜玉的,天下男子那麽多不使喚,偏生要使喚兩個姑娘家擡他。

一名侍者走至木輪車後,緩緩推動木輪,将謝公子送至演武坪前。

謝公子笑着對薩珠點了下頭,“冒昧打擾,還請掌門公子莫要見怪。”說着,他故意斜眼瞄了一眼沈漪,眸光複雜,甚至還帶着幾分缱绻情愫。

這下不必詳問,薩珠便已看出這謝公子究竟是什麽來意。

“今日正好是門中小比,若有怠慢不周之處,還請公子勿怪。”薩珠客氣地說完,便命弟子上茶。

謝公子笑道:“若是知道今日天佛門有這樣的大事,我便該昨日來叨擾。”說完,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侍者,“去,把禮物送給沈姑娘。”

侍者點了下頭,解下了背着的狐皮包袱,從中間取出了一對狐毛護膝,徑直走向了沈漪。

沈漪倒抽一口涼氣,不懂謝公子為何突然待她這般殷勤。

薩珠冷眼看着這一切的發生,悄悄地給三個妹妹遞了個眼色。瞧這陣仗,只怕是謝公子看上了沈漪。

後續他們若想對沈漪如何,還得掂量一下謝公子身後的勢力。

昙雲覺得事情是越來越棘手了,如今沈漪多了這一重關系,她便不能不明不白地死了,否則謝公子一時難過,動用身後的勢力一查到底,于天佛門來說并不是什麽好事。

沈漪自忖那日與謝公子并無多少交集,他這樣堂而皇之地當着衆弟子的面送禮,她只覺有幾分尴尬。

“山中冷,公子擔心姑娘寒了身子。”

“你……”

那侍者即便故意掐了嗓音,可一張口沈漪便認出了她!她怔怔地望着面具後的那雙妩媚眸子,即便隔着面具,沈漪也知道夜離雀是怎樣的笑容。

這哪裏是謝公子擔心她寒了身子,分明是這妖女擔心,便找了個由頭,借着謝公子的勢,堂堂正正地走入天佛門送禮。

“無功不受祿。”沈漪不想承下這樣的恩惠。

“姑娘好歹試一下,倘若小了,也有理由謝絕公子啊。”夜離雀眨了眨眼,很快便蹲了下來,拿出一只護膝圍上了沈漪的膝蓋。

“別!”沈漪連忙去按她的手,只覺掌心裏被她趁勢塞了一張紙條。她不敢妄動,只得死死按住,生怕被師門看出什麽端倪來。

夜離雀起身繞看,恰好擋住了師門那幾人投來的視線,忍不住嘆息道:“公子,奴就說這對護膝小了。”

謝公子幹咳兩聲,歉聲道:“都怪沈姑娘那日走得匆忙,在下只來得及看上一眼,這不,便挑了一對不合身的,改日在下再給姑娘送一雙來。”

沈漪下意識想回絕。

夜離雀回頭幫她答道:“奴方才量過了,下次奴親自幫公子送來。”

謝公子笑道,“也好。”

夜離雀轉眸看向沈漪,“沈姑娘不要駁了公子的一番好意。”說着,她故意湊近沈漪耳側,“當着這麽多人呢。”

沈漪自忖說不過她,只得對着謝公子抱拳道:“謝謝謝公子。”

“好說。”謝公子笑得有多假,只有夜離雀一人知道。待夜離雀走回謝公子身邊後,他又道:“不知……掌門公子可容在下觀看小比?”

金針之技,原本也沒有什麽可偷師的,況且,謝公子想看的也并不是小比,多半是擔心沈漪小比傷了。

也不知沈漪究竟走了什麽運數,不過前日與謝公子匆匆一瞥,竟讓謝公子對她上了心。

薩珠不便拂了謝公子的面子,當即笑道:“只要謝公子不笑話這些弟子小打小鬧便好。”

“哪裏的話!”謝公子客套一句,轉頭看向了沈漪,饒有深意地笑了。

齊小棠驚呆了眼睛,本想湊過來,詳問幾句。

沈漪在場邊待得如坐針氈,歉然對着師父一拜,走近負責抽簽的師姐,低聲道:“師姐稍待,我去一趟茅房。”

師姐點頭,“快些回來。”

“嗯。”沈漪再拜,便朝着茅房去了。

才進茅房,她便打開了夜離雀塞給她的那張紙條,只見上面寫了一句話——

“有我,一定不會輸。”

不知道為何,看着這簡簡單單的七個字,沈漪竟覺這張紙忽然有了溫度。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文~大家除夕快樂呀~

抓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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