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正月約

通過小比之後,沈漪在天佛門便多了一位師父,拈花堂堂主檀雨。這位師父确實寡言少語,能用一個字講完的,絕對不會用一句話講。

沈漪當年是懷着滿腔敬意拜入金針堂門下,今日卻是另外的心境,只求能在拈花堂提升武藝,在明年小比闖入前三,成為掌門公子薩珠的關門弟子。

天佛門收留她,多半是為了姐姐手裏的《陰蝕訣》,只要一日沒有姐姐的下落,她便能在天佛門裏佯作不知地活着。沈漪早就做好打算,天佛門若是有心防着她,定是不會好好傳授她拈花掌的。可拈花堂弟子有六十餘人,總有人是學全了的,她私下找他們切磋武藝,總能學到沒教的招式。

除非,師父檀雨故意為之,私下告之那些師兄師姐們不準與她切磋。

謝公子圍觀完入堂禮後,笑着對沈漪道:“正月初一,風月樓會在天佛鎮擺下長街宴,到時候我派人來接你。”

沈漪本想拒絕,可今日明擺謝公子就是來給她撐場子的,她若是當面駁了謝公子,反倒會讓師門生疑。

“師父,弟子可以去麽?”她故作老實,象征地問向檀雨。

檀雨冷冷一笑,“随你。”簡簡單單地兩個字,誰都能聽出來,應該是“你敢去試試?”

夜離雀不鹹不淡地來了一句,“啧啧,這天佛門規矩真多,日後想念沈姑娘了,只怕見一面都很難呢。”

謝公子仰頭瞪向夜離雀,“你少說一句!”

夜離雀咯咯輕笑,“是,公子。”

謝公子斂去臉上的笑意,對着檀雨抱拳道:“在下方才冒昧,确實應該先問檀堂主,再問沈姑娘的。”

檀雨得了謝公子的臺階,若是還不下來,未免太不給謝公子面子了。

“謝公子言重了。”說完,檀雨看向沈漪,“沈漪,正月初一,我便準你一日外出,可要注意舉止,莫要毀了清譽。”她特意強調最後兩個字。

沈漪雖然聽得刺耳,還是對着檀雨一拜,“是,師父。”

“好,正月初一,你來接沈姑娘。”謝公子給了夜離雀一記白眼,今日演這一出,他這會兒覺得全身哪裏都不舒服。

夜離雀欣然笑納,嬌滴滴地道:“是是是,公子說什麽就是什麽。”

莫說是謝公子,就連沈漪也聽不得她這故作扭捏的話,心底忍不住罵了一句,“不正經!”

謝公子帶着兩名侍者離開天佛門之後,檀雨便帶着新入堂的三名弟子入堂聽講。第一日學的都是一些基本掌法,檀雨沒有藏着掖着,這些掌法是拈花掌的基礎,尋常弟子都要練上一個月,才能學習拈花掌第一式“采金蓮”。

拈花掌一路掌法共九式,掌法越往後,對內勁與身法的要求便越高,入門三年的弟子能學成第五掌已是資質上乘者。所以檀雨根本就不擔心沈漪能在門中學成全部掌法,沒個十餘年,絕無可能。

至于她還能不能活十餘年,就要看夜離雀何時出現了。一旦拿下夜離雀,便能問出沈漣的下落,到時候只要《陰蝕訣》到手,瞞着謝公子解決了沈漪,謝公子也斷然查不到他們頭上來。況且,男子的深情不過須臾功夫,謝公子周圍那麽多美人,檀雨就不信謝公子會一直念着沈漪。

且說夜離雀跟着謝公子離開天佛門後,剛走上山道,夜離雀便松了手,任由另外一個侍者推動木輪車前行。

謝公子輕咳兩聲,提醒道:“說好的,怎的只伺候一半就不幹了?”

夜離雀輕笑,嫌棄臉上的面具戴得難受,一把扯了下來,大大地透了一口氣,“小謝,你知道我這人向來說話不算話的。”

“騙鬼呢!只對我說話不算話!”謝公子雖然戳破了她的謊言,卻也不敢真的把話說重了,“好姐姐,偶爾也寵我一回啊。”

“寵你?”夜離雀示意身邊侍者停下推車,她走至車後,伸臂圈住了謝公子的身子,“像這樣?”

謝公子耳根瞬間燒得通紅,還沒享受夠,夜離雀便猝然收攏雙臂,霎時勒得他幾欲窒息,他求饒道:“我……我錯了……夜姐姐……”

夜離雀滿意地松了手臂,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臉頰,“貪心可不好。”

謝公子苦笑,“人總是貪心的。”

“嗯,是實話。”夜離雀把面具往他膝上一擱,直起身子來,推動他的木輪車繼續前行。今日她似乎心情不錯,便寵小謝一回,“今日辦事不錯,姐姐我便推你一程,回風月樓。”

是一起回家。

謝公子垂下頭去,捧着夜離雀戴過的面具,餘溫透入他的指間,即便知道這是沾了沈漪的光,他也覺滿足。

啞然失笑,謝公子望向前路,他想,等夜姐姐解決了那人托付之事,他或許可以等到夜姐姐回家,然後再也不離開的那一日。

夜離雀似是知道他動了什麽心思,冷不丁地冒了一句,“小謝,我想我應該給你找個媳婦了。”

“咳咳!”謝公子猛咳兩聲。

夜離雀說得一本正經,“我居無定所,漂泊江湖,實在是無暇照顧你。”

“我能照顧自己!”謝公子急聲反駁。

夜離雀接口笑道:“是麽?”

“是!”謝公子堅定回答。

“這可是你說的,我走了,你可要自生自滅了。”夜離雀笑意微濃,說的也是實話。

謝公子聽出了夜離雀的離意,“夜姐姐要走?”

“總是要走的。”夜離雀眼底帶着一抹淡淡的蒼涼,淡聲道,“誰能陪誰一輩子呢?”她分明只是個十七歲的姑娘家,說這話時極是滄桑,仿佛早已看透了生死。

謝公子欲言又止。

夜離雀徐徐道:“嬴官找我找得勤,我不能在一個地方久留,免得給你們招來禍事。”

是的,魍魉城城主嬴官一直在找尋夜離雀的下落。

夜離雀雖然經常幫着魍魉城執行刺殺任務,卻從來不領任務的報酬,她最後一次出現在嬴官面前,是三年前揚威镖局出事的前一夜。

若不是不放心沈漪,她絕不會在天佛鎮逗留那麽久。

如今沈漪入了拈花堂,可以學到拈花掌,她又讓小謝在薩珠面前演了這麽一出,想必薩珠會不看佛面看僧面,看在小謝的出身上,會對沈漪稍微“好”一些。

既然天佛門盯上了她,她只要不露面,沈漪便暫時安全。正如她說的那句,誰能陪誰一輩子呢?有些路,總要沈漪一個人走的。

“我能保護你。”謝公子向她許諾,他可以調動朝廷兵馬,他不信魍魉城可以放肆到大肆屠戮朝廷的人。

夜離雀似笑非笑,“我就幹過。”

謝公子知道她說的是兩年前那場驚心動魄的刺殺,他頓時啞口,不知還能再說什麽。

夜離雀揉了揉謝公子的腦袋,就像是撫摸一只家養的小黃狗,“男子漢大丈夫,哭什麽哭?”

謝公子本來不想哭的,可是被她這麽一說,只覺眼眶瞬間燒了起來,“誰哭啦?”

夜離雀笑出聲來,“好,小謝弟弟沒哭。”語氣是難得的寵溺。

謝公子聽得心酥,卻也聽得心酸,終其一生,只怕夜姐姐只當他是弟弟吧。

“長街宴那晚,有煙火麽?”夜離雀忽然轉了話題。

謝公子點頭,“往年都有,今年若是夜姐姐喜歡,我可以命人放一整夜。”

“一整夜就算了,就兩個時辰。”

“好。”

“我要那種炸開全是碎金的!”

“好。”

兩人一邊說着,一邊走,侍者便在後面跟着,很快三人便消失在了山道盡頭。

沈漪自從進了拈花堂之後,一直謹守本分,一言一行與往日沒有半點不同。若說多了哪一點,該是她每日回到房中,總會靜靜地喂一會兒小兔子。

昙雲暗中觀察了她好幾日,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找出來,她略微放下些許戒心,只希望沈漪正月初一赴約,這次能引出夜離雀。

二十日後,終是到了正月初一。大雪已經停了大半個月,暖陽早已将檐頭的積雪融化,整個天佛鎮上喜氣洋洋。尤其是風月樓,自從謝公子來這兒安家之後,每年初一都會設下長街宴,款待那些來不及回家團圓或是無家可歸的漂泊人。

夜離雀今日沒有穿她的紅裳,穿了一身白淨的勁裝,外面裹了一件白狐裘。她本就生得豔麗,不必施妝太多,便妩媚得讓人忍不住駐足顧看。

平日打打殺殺,身上總透着一股血腥味。今日夜離雀專門沐浴更衣,她想,這樣沈漪見了她興許心情會好那麽一點點。

日頭漸漸西沉,殘陽金燦燦地灑遍整個天佛鎮。

宴席沿着長街一路延展開去,不少百姓已經高高興興地入了席,等着風月樓的姑娘們端上佳肴與美酒,與左右萍水相逢之人大醉一場。

夜離雀與往日一樣,坐在窗臺上,小指勾住一壺酒,不時喝上一兩口。她望着鎮口的牌坊,等待着故人的妹妹出現在視線之中。

等了片刻,她忽覺無趣,自語道:“該來的總會來,我這是怎麽了?”搖頭苦笑,她提起酒壺,仰頭飲下一口。

酒汁入喉,竟有幾分灼燙。

她再次望向街口時,那個久等的姑娘姍姍來遲。她卻并不惱她,像是在欣賞一幅美人圖似的,莞爾看着沈漪一步一步走近這邊,然後擡起臉來,望向了她。

一霎之間,天地似乎安靜了下來。

沈漪身上沾染着落日的餘晖,眸光中落滿碎金之色,只見她挑眉一瞪夜離雀,正色道:“又喝酒!你還要不要命?”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文~

本文将在下章入V,到時候掉落肥章,如果喜歡這個故事的小可愛們,多多支持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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