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茶盞紋
齊小棠離了房後想着一會兒師姐醒了,若是覺得餓,總要吃點什麽。想到這裏齊小棠便往飯堂去了。她走到了半途便遇上了師父昙雲。
“現下尚早,不好好練針去飯堂做什麽?”
齊小棠恭敬地對着昙雲一拜“師父,徒兒是怕沈師姐醒後覺得餓才想着去給沈師姐拿點吃的。”
昙雲忽然靜默下來。
齊小棠細思自己可有做錯什麽,一時也不敢開口。
“今次赴東海參加壽宴你跟沈漪随我們同去。”昙雲徐徐說罷,若有所思地再瞧了齊小棠片刻,終是低聲問道,“她可換洗衣裳了?”
齊小棠本來是高興的,可聽見昙雲後面問的這句她不禁怔了怔,“換洗衣裳?”
昙雲不便明說,可昨晚沈漪一人赴會今早方歸。昨晚漫天碎金,皆是謝公子的心意情窦初開的女子遇上這種事萬一把持不住自己只怕要發生點什麽。
齊小棠仔細想想正色道:“師姐回房就歇下了看上去很累的樣子并沒有沐浴更衣。”
昙雲的臉色更難看了“嗯,我知道了。”沈漪如今傍上了謝公子這棵大樹,萬一不小心珠胎暗結,那可是皇室血脈,稍有不慎便會惹上朝廷。
齊小棠沒有明白師父的意思,她向來不是個心思重的人,只要想到可以去東海一品那些佳肴,她就恨不得馬上出發。
可對昙雲來說,她已沒有辦法定下心來。
真是,越來越麻煩了!
昙雲陰沉着臉轉身離開,一邊走,一邊細思法子。沈漪原先筋骨微錯,她倒也不怕沈漪掀起什麽浪來。不成!她不能再放任沈漪如此下去!
“三妹想什麽那麽出神啊?”談墨斜倚在金針堂的門前,似笑非笑地問道,“臉色都變了。”
昙雲回過神來,“大姐你不在素問堂,跑我這兒來做什麽?”
談墨冷笑,“自然是有事,否則你這兒吵擾得很,我才不想過來。”
“何事?”昙雲只想趕緊把談墨打發了。
“進去說。”談墨轉身踏入金針堂,穿過裏面的小廊,徑直走入了昙雲平日歇息的地方。她揮手示意空庭中打掃的兩名弟子退下,“都退下吧。”
兩名弟子應聲退下。
昙雲與談墨兩人一起入了內室,坐了下來。
“我總覺得,沈漪會是個麻煩。”談墨一張口,便與昙雲不謀而合。
昙雲輕笑,“何以見得?”
談墨鄙夷地道:“你瞧那小狐媚,眉眼都長開了,天生就是個勾人的胚子。就進了風月樓一回,便把謝公子的魂都勾了……”她的聲音沉下,“這次赴宴,其他三家的少主都會去,萬一又被她勾去一個,可就麻煩了。”
昙雲故意道:“她素來老實……”
“老實?老實還敢跟謝公子共處一夜才回來?”談墨越想此事越不對勁,“三妹,你不覺得奇怪麽?”
昙雲靜默。
“夜羅剎可是江湖上殺人不眨眼的妖女,她若跟沈漣有關,在認出沈漪的第一日,就應當把沈漪帶走,不是麽?”談墨認真道。
昙雲點頭,“不錯。”
“照我看來,夜離雀沒有帶走她,只有一種可能。”談墨越說越嚴肅,“她在故布疑陣,誘使我們不斷派人暗中跟蹤沈漪,從而逐一擊殺我們的人。這次菩薩将之死,都說是魍魉城城主所為,可萬一是夜離雀做的呢?魍魉城這幾年崛起很快,勢頭直逼我們四大世家,若是他們用沈漪為餌,逐步削減我們天佛門的高手,對我們天佛門來說可是滅頂之災。”
昙雲心頭一寒,“大姐想好如何應對了?”
“現下的局面看似我們主動,其實我們才是被動的那一方。所以……”談墨拿起幾案上的一只茶盞,在掌中微微一捏,茶盞瞬間發出幾聲脆響。
她松了茶盞,遞到了昙雲掌心,“沈漪若是如此,她那張狐媚的臉就不會勾人了。若是可以趁機廢了她的武功,往後我們才是真的可以高枕無憂。趁着這次李伯陵的壽誕,我們把她的身份放出去,若是沈漣真活着,一定會找上門來。”
這三年來,他們天佛門本來就在守株待兔。
昙雲看向那只茶盞,雖說杯形尚好,可杯壁上已經爬滿了裂紋。
确實,沈漪只要是個活人即可,毀了容,或是廢了武功,都是無足輕重的小事。
“大姐準備何時動手?”昙雲問道。
談墨笑道:“船入滄河的第一晚。”
昙雲卻猶豫了,“萬一那晚魍魉城殺手來襲?”
“他們不會選在第一日下手,總要跟着我們走個幾日,看準了才會下手。”談墨得意地說着,“第一晚,船只應該行到滄河最狹窄的九河灣那裏,一旦得手,我們便從甲板上掠上兩岸岩壁。那裏垂落的蔓藤衆多,我們沿着蔓藤翻上峭壁,脫了身上黑衣,等待大哥的船只行至,再飛下去與大哥會合!不會有人知道是我們下的手,更不會猜到我們的身上。畢竟,我們收養沈漪三年,從未虧待過她,沒必要在這個時候傷她,不是麽?”
昙雲定定地看着談墨,“此事大哥知道麽?”
“我與他說過了。”談墨回想薩珠的表情,“他若是反對,便會開口駁了我,可是他什麽都沒說,應是默許了此事。”
“也好,此事就依大姐說的來!”昙雲想,若是辦成了此事,借機把偷襲傷人一事甩至魍魉城頭上,強奪沈漪不成,便反傷了沈漪。
江湖是是非非衆多,也不差再多這麽一樁。
當年城主嬴官強奪《陰蝕訣》又托镖揚威镖局一事,在江湖上已經算不上什麽秘密了。那晚上“滄溟教”肆意屠戮,連官府都不敢管,最後《陰蝕訣》到底去了哪裏,沈氏兩姐妹又去了哪裏,已經成了江湖上的一樁懸案。
如今沈漣不知所蹤,妹妹沈漪重現江湖,魍魉城聞風而至,在情理上也能說得通。
兩人既然計定,只須等待船入滄河的第一夜便好。
齊小棠自從知道可以随師門遠赴東海後,便接連高興了好幾日,直到上船那日,她站在甲板之上,還是覺得有些不真實。
“師姐!”她轉頭瞧見沈漪還在叮囑師弟好好照顧小兔子,又快步跑了下來,挽住了沈漪的手臂,催促道,“放心啦,師弟一定會照顧好小兔子的!我們快上船吧!”
沈漪拗不過齊小棠,只得忍下沒有交代完的話。
“沈姑娘要遠行,怎的不與在下告個別呢?”忽然,遠處響起了謝公子的聲音。
齊小棠會心笑笑,打趣道:“原來不是為了小兔子,是為了等謝公子。”
沈漪肅聲道:“不要胡說。”
“嘻嘻,師姐你們慢慢說,我在甲板上等師姐。”齊小棠倒也識趣,當即松了手,先行上了船。
侍者推着謝公子上了碼頭,在沈漪三步外停了下來。
“走水路夜裏寒,你把這件大氅帶上。”說着,謝公子便側臉給侍者遞了一個眼色。
侍者把公子準備好的大氅抱給了沈漪。
沈漪本想推辭的,謝公子先一步開了口,“上次那蠻女,你還記得麽?她說與你一見如故,很是親切,是她提醒的我,走水路夜涼,要帶件大氅禦寒。”
不知怎的,雖然謝公子并沒有提及夜離雀的名字,可沈漪知道,世上除了那個妖女,還有誰會這般心細?
“公子沒有把她打發了?”沈漪話中有話地問道。
謝公子輕笑,“她是個幹活的好手,打發了便可惜了。前幾日我說了她幾句,她便賭氣躲鎮裏,兩日不回家。昨晚終是想通了,又哭着回來求我不要罰她了。我最受不得女人哭,心一軟便……”
“咳咳。”沈漪輕咳兩聲。
謝公子恍然,歉聲道:“其實就是個蠻女罷了。”略微一頓,他溫聲叮囑,“把大氅收下吧,路上注意身子,莫要染了風寒。”
“謝謝。”沈漪從那侍者手中接過了大氅,雙眸緊緊盯着這侍者的面具下的一雙眸子。很快她便發現這人并不是夜離雀,只是個風月樓的尋常姑娘。
淡淡的失落纏上心頭,她驚覺自己竟在想念那個妖女,連忙提醒自己,不要再起這種不該有的念想。
她只是怕夜離雀出什麽意外,斷了阿姐的下落。
僅此而已。
可她越是這般想,那念想越是清晰。
“我……我該上船了。”沈漪不敢再與謝公子閑談什麽,抱着大氅轉頭便走,可沒走兩步,她又硬生生地止住了步子,深吸了一口氣。
謝公子愕然看着她的背影,“怎麽了?”
沈漪回頭,肅聲道:“幫我帶句話給她,讓她聽話一些,莫要再到處亂跑。”
“好說。”謝公子溫潤一笑。
沈漪低颔,終是抱着大氅走上了船。
碼頭上沈漪與謝公子這一幕落在天佛門那幾人的眼底,特別是談墨,她只覺沈漪是越發地面目可憎。
不就是出個遠門麽?當着師門那麽多人的面上,做這種一步三回頭的扭捏之态,媚給誰看呢?
“大姐,我們也該上船了。”昙雲看她一直盯着沈漪不放,眼底都快淌出血來了,低聲提醒了一句。
談墨冷嗤,“我們走。”她倒要瞧瞧,沈漪回來後,謝公子還饞不饞她的臉?還會不會對她這樣深情款款?
作者有話要說:
是滴~有人開始作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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