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洞中言

今夜的天佛鎮很是安靜月亮斜挂在檐頭,再過一個時辰,月光将沉沒在晨曦之中與萬千星光一起消失無蹤。

謝公子提壺坐在窗側遠望外面的天幕,喃聲道:“夜姐姐可知我有多羨慕沈漪?”說完他不禁提起酒壺,仰頭喝了一口不禁皺緊了眉頭,緩了好一會兒才從辛辣刺喉中緩了過來。

夜離雀平日最喜喝這樣的烈酒已經燒喉到這種地步,足見夜離雀修煉的《陰蝕訣》寒氣反噬到了何種地步。

謝公子将酒壺放到了窗臺上,自己推了木輪車車輪來到桌邊,上面還放着他給夜離雀調養的傷藥。他把傷藥盒子打開,裏面只少了一丸空了的地方卻放了一枚金丸,不多不少,正夠抵這枚傷藥的價錢。

謝公子五味雜陳沉嘆道:“果真喜歡與我算個清楚明白,不拖不欠。”說着謝公子将盒子蓋上推着車輪重新來到窗邊吹響一聲哨音。

自檐上跳下了一條黑影穩穩地落在窗外的瓦當上恭敬道:“殿下。”

謝公子沉聲道:“你們能跟多久跟多久務必要保證夜姐姐的安全。”他知道夜姐姐的本事手下輕功就算再了得,也會被夜離雀甩了。

“諾!”黑影當即領命,騰身上檐,消失在了夜色深處。

九河灣往東十裏處,山洞中的篝火正在熊熊燃燒着,燒得幹柴噼啪作響。入夜後,山中寒涼,因為洞中有暖泉的緣故,這洞中倒比外間暖和許多。

可是,沈漪此時臉色如霜,竟是半點也暖不起來。

昙雲被夜離雀封了穴道,此時斜靠在濕滑的鐘乳石柱上,衣裳已經濕了大半,早已分不清楚究竟是冷汗還是石縫中沁出的水珠。

沈漪就坐在昙雲對面,一動不動地盯着她,像是一尊石塑的菩薩,瞪視着座下的惡鬼,進行着無聲的審判。

她的眼底再無往日的感激,有的只是濃烈的恨意,“為什麽?”

昙雲沒有回答,她知道這是她唯一的生路。夜離雀留她性命,為的就是讓沈漪問個清楚,一旦沈漪問清楚了一切,她便失去了價值。

一個沒有價值的人,活着絕對是多餘的。

汗珠沿着昙雲的臉頰滑落,無聲滴落。

沈漪的耐性已經燃燼,她忍不住擰住了昙雲的衣領,厲喝道:“說啊!”一只微涼的手忽然落在,夜離雀在她手背上輕拍了兩下。

沈漪側臉看向夜離雀,只見她笑得雲淡風輕,溫聲道:“漪漪不必動怒,對付這種死鴨子嘴硬之人,還得我這樣的人來。”

“你要做什麽!”昙雲不怕沈漪,可對上夜羅剎,她的确是害怕的。

此人殺人不眨眼,兇神惡煞,落到她手裏,她絕對有一萬種辦法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沈漪沒有立即放手,夜離雀也沒有轉眸看她。

“我也想知道,揚威镖局那一夜到底發生了什麽?”夜離雀的眸光森寒,即便嘴角漾着笑意,那也是鬼魅一般地怵人心魄。

沈漪終是松了手。

只見夜離雀并指在昙雲要穴上點了數下,竟是解開了她的穴道。

“小心!”沈漪驚呼。

夜離雀一掌拍向沈漪,竟是将她震退三步,堪堪避開了昙雲這一掌。夜離雀回眸對着沈漪眨了下左眼,“一會兒再心疼我,這會兒盯好她便是。”哪怕她沒有顧看昙雲的招式,也能輕而易舉地化解昙雲擊來的掌風。

昙雲一擊不中,便往洞口頭也不回地逃去。

夜離雀雙手負在身後,并不急着追逐,只足尖輕輕一踢,碎石好似流星一樣穿透了昙雲的左膝。

劇痛在昙雲膝上猝不及防地竄了起來,昙雲知道夜離雀很厲害,可萬萬沒想到夜離雀的內勁竟已達這樣的可怕的地步。

她分明不到二十,內功修為已超過百歲高手,江湖之上能與她一戰的只怕已經屈指可數,今日即便是薩珠在此,輸贏也是未知之數。

沈漪本想上前把跌倒在地的昙雲制住,可夜離雀攔住了她。

“聽話,盯着她便好,她逃不出去的。”夜離雀這話說得溫柔,落在沈漪耳中是安心,落在昙雲耳中卻是刺耳的威脅。

“妖女!你給我一個痛快!”昙雲轉過身來,雙目赤紅,死死盯着夜離雀,只來得及把這句話喊出來,便被夜離雀一腳踩在了痛處,痛得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呼聲。

看見夜離雀彎腰俯身,昙雲咬牙朝着夜離雀拍出一掌,可她的掙紮在夜離雀面前無疑是毫無意義。夜離雀輕松地扣住了她的手腕往外一折,只聽“咯咯”兩聲,她再次痛呼的同時,臉色瞬間疼得發白。

沈漪看着這樣的夜離雀,她見過她最溫柔的時候,卻無法把煙花下的她與現下這個狠厲的她疊在一起。

“想要痛快,你就痛快點回答我,否則……”夜離雀五指收攏,眸底只剩下了森寒之意。

“我……一個字也不會……啊!”昙雲以為自己能忍,可她發現夜離雀竟然在她體內灌注寒氣,那刺骨的寒氣好似竄入血脈的冰刺,所到之處,如刺似剜,猶如掉入了寒冰煉獄,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夜離雀卻在這個時候笑了,像是在看一具有趣的玩偶,連語氣也輕松了起來,“是不會隐瞞,還是不會說啊?”

昙雲哪裏忍得,終是脫口呼道:“我說!我什麽都說!”

“早知如此,何必鬧這一出呢?”夜離雀松了手,将足尖從她膝蓋上挪開了,側臉看向沈漪,笑得極是無邪,“漪漪,慢慢問。”說完,她俯身屈指一彈,重新封了昙雲的穴道,免得她突然發難,傷及沈漪。

沈漪走了過來,在昙雲身側緩緩蹲下。這個人曾經是她敬之愛之的師父,沒想到今夜竟是她的索命人。

“三年前,你為何會出現在揚威镖局?”

“嬴官搶奪《陰蝕訣》後,我們四大世家一路追擊,那時候……四海幫幫主李伯陵內傷發作,說要就地調息,讓我們其他三家繼續追擊嬴官。”昙雲忍痛徐徐說着,每個字都是真話。

反正今晚都要死,倒不如咬出幾人來,黃泉路上也不寂寞。

“我們天佛門第一時間趕到了滄州……正好遇上滄溟教對你們揚威镖局下手……所以……”昙雲通紅的眸子看向了沈漪,“我承認救你是有私心……我原以為你姐姐是故意引開殺手……真正的《陰蝕訣》該在你的身上……”

沈漪眸光沉下,眼底浮現一絲嘲色,“師父,知道我身上沒有《陰蝕訣》,可是很失望啊?”

昙雲靜默,确實如此。她搜遍沈漪身子發現沒有《陰蝕訣》時,确實是失望的,她以為沈漪醒來會告知她《陰蝕訣》所在,所以她耐下性子待沈漪好,只想哄她說出《陰蝕訣》的下落。更失望的是,沈漪并不知道《陰蝕訣》在何處。

那時候的沈漪對昙雲來說,已是雞肋。

本來雞肋養着便養着了,可這雞肋竟然遇上了夜離雀。江湖上讓人聞名喪膽的夜羅剎竟然初次見面便将滄溟教的秘藥送了她,如此就罷了,後續沈漪竟還讓謝公子一眼看中,甚至不知道她是何時正好的筋骨,小比之時武功精進如斯。

昙雲心中的警鈴大作,響個不停。

天佛門明明有善醫之人,偏生任由她筋骨錯位多年,任何人知道真相,都不會把天佛門看成善類。沈漪能瞞着她把武功提至能進小比前三,沈漪對昙雲而言,已經留不得了。

昙雲并不後悔今晚與談墨一起行動,她只後悔沒能早些行動,才落得這樣一個下場。

夜離雀半晌沒有聽見昙雲說話,不悅地提醒道:“又啞了?”

昙雲別過臉去,“天佛門絕對不是屠戮揚威镖局的兇手……信與不信……随你們!”

“我信。”夜離雀輕輕一笑,看向沈漪,“否則漪漪不會是金針堂的弟子,早就被你們棄屍荒野了。”

既然不是天佛門,也不是滄溟教,那便只可能是三山閣、卻邪堂與四海幫之一了。

昙雲深吸一口氣,合上雙眸,“你們想知道的,我都答了!夜離雀,給我個痛快!”

夜離雀在沈漪身邊蹲下,笑聲道:“漪漪,殺不殺?”

“你問我作甚?”沈漪冷聲反問。

夜離雀笑得像只慵懶的小貓兒,“我只聽漪漪的呀。”

“……”沈漪蹙眉,這妖女怎的這個時候還可以嬉笑如此。

夜離雀看她确實不快了,倒也沒有逼着她做決定,反手很快地點中了昙雲的昏穴,讓她睡了過去。

沈漪愕然,“你這是為何?”

“她還有點用處,過兩日再殺。”夜離雀含笑說完,忽然耳翼一動,警惕地望向山洞之外,聲音驀地涼了下來,“我沒讓你出來,你不準出來,聽見了麽?”

沈漪也覺察到了外面的殺氣,“外面是誰?”

“等我回來,抱抱我便好。”夜離雀回眸一笑,不等沈漪回答,便足尖一點,像是飛鳥一樣飛掠出洞。

“你!”沈漪起身欲追,卻被夜離雀反手一記掌風逼退三步。

“你若還想見你阿姐,你便聽我的!”夜離雀甩下一句話,身子已徹底掠出了洞口,在沈漪眼底留下了一抹猩紅。

若說方才審問昙雲的夜離雀像是妖冶的紅衣女妖,那此時卓然立在洞口的夜離雀便是一株盛放的薔薇,已經把全身的殺氣變成了利刺。

沈漪從未見過這樣殺氣四溢的她,一直以來,夜離雀不管是殺人時,還是逗弄時,都是一派雲淡風輕的模樣,如今這樣殺意縱橫,唯一的解釋便是洞外來了可怕的對手。

一個讓夜離雀不得不嚴陣以待的對手。

作者有話要說:

各位小可愛們久等了~~本章下留言的小可愛們,我每人發個小紅包,謝謝大家願意等待這個故事,麽麽~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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