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流星镖

沈漪本想順着話問她一想這妖女向來詭計多端,想來下一句定不是什麽好話。她索性佯作無趣,“愛說不說。”說罷便走到了火堆邊上抱膝坐了下來。

夜離雀眉尾微挑,笑道:“看來也不是沒有長進。”說着她收起了傷藥走至沈漪身邊,剛欲坐下便聽沈漪開了口。

“坐那邊。”

“為何?”

夜離雀忍笑,她天生反骨就喜歡與人反着來,不等沈漪回答,便已坐在沈漪身側。

沈漪挪了挪身子,她并非厭惡夜離雀,她只是有些莫名的害怕。此人全身上下透着神秘感總是惹她心思亂動,想要探個清楚。

見不到她的時候,沈漪沒來由地想見等見到了,這樣的獨處讓沈漪忐忑竟比平日還要拘謹了幾分。

這樣的心境沈漪從未有過避而遠之是她的本能。

“我又不會殺你你怕我作甚?”夜離雀一言道破她的心虛。

沈漪坐直了身子肅聲道:“誰怕你了?我只是……只是不喜歡你身上的血腥味……”這是她好不容易找到的理由。

“哦。”

夜離雀随意應了一聲輕嗅了兩口“好像是濃烈了點。”說着,她将系腰的雪鴻皮鞘一解,飛快地将外面紅衣剝落一旁。

沈漪驚瞪雙眸,“你脫衣服做什麽!”

“漪漪不喜歡,恰好方才出了一身冷汗,脫了外裳烤一烤,穿着便沒那麽冷了。”夜離雀緩緩說完,忽然湊近沈漪,肩頭與她的肩頭抵在了一起,笑道,“這下不怕了吧?”

沈漪自知說不過她,也不好再避開她的輕觸,只得咬唇垂下頭去。

“漣姐姐說,既是過命交情,何必事事計較?”夜離雀這句話的語氣很是溫柔,她回味着沈漣當初說這句時的面容,像是滿月清輝灑滿了整個池塘,皎潔得讓人心安,“除非,你不把我當朋友。”

後面那句話是沈漣曾經對夜離雀說的,如今也是她對沈漪說的。

沈漪怔了怔。

原來,是朋友。

心頭緊繃的弦絲因為這兩個字終是松懈下來,沈漪想,天佛門定是回不去了,日後也不知會跟着夜離雀浪跡江湖多少時日,做成朋友也好。

“只是,你我可做不得朋友。”夜離雀沒有等沈漪開口,她望着篝火中的火苗子,眼底燃起了火色,“你跟着我,會死。”

沈漪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你要走?”

“你說呢?”夜離雀笑笑,提着外裳烤了一陣,手酸了便索性把外裳往身側一放,雙手交疊枕在腦後,靠在了石壁之上。

沈漪靜靜地看着她,想要一個回答。

夜離雀卻不想再說什麽,對着沈漪眯眼笑笑,便合上雙眸,似是準備入睡。

火光将她的臉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炫金之色,她雖然面色蒼白,可此時此刻竟散發着一種道不明的驚心動魄的誘惑。就像一只随時準備浴火的撲火彩蝶,綻放着即将破碎的湮滅之美。

這個江湖上人人忌憚的夜羅剎,竟在她的眼前睡得如此靜谧,卸下身上的紅裳,她也只是一個尋常姑娘罷了。

“夜離雀。”沈漪輕喚一聲。

夜離雀沒有睜眼,只是帶着鼻音輕嗯了一下。

沈漪起身,撿起地上的紅裳,親手給她蓋上,指尖不經意間擦過夜離雀的頸邊,竟還是刺骨的冷。她不由得認真問道:“你的身子怎麽這麽涼?”

“涼也只能捱着,你又不是漣姐姐……”夜離雀話沒說完,便覺身上撲來一個溫暖的人,她忍不住睜眼,笑道,“抱着我睡,可是會被凍壞的。”

“話多!”沈漪不敢看她,耳鼓砰砰作響,也不知是自己心跳亂了,還是夜離雀心跳亂了,“睡覺!”

夜離雀不禁失笑。

沈漪與沈漣真是不一樣的性子,可是,她們不想她死的心都是一致的。

“不準笑。”沈漪警告夜離雀。

夜離雀冷笑道:“笑了便笑了,你還能殺了我不成?”

“你!”沈漪憤然擡眼,迎上夜離雀的笑眼,“是我今夜多管閑事!就不該……啊!”她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便被夜離雀一把擁入懷中。

雙臂收攏,夜離雀将她擁得緊緊的,她的語氣也變得正經了許多,“謝謝。”

沈漪本想掙開她的鉗制,可一想到她可能寒症發作,怕她半夜殒了性命,她只得放棄掙紮,貼在她的心口合上了雙眸。

與此同時,薩珠的船只抵達了九河灣,發現了被銀鈎釘在甲板上的大妹談墨屍首。

火把的光亮照亮了整個甲板,薩珠臉上的陰色卻越來越濃烈。

“何人所為?”薩珠問向同船的天佛門弟子,陰郁的眸子一一掃過他們的臉,很快便發現當中少了一人,沈漪。

這些弟子昨夜睡得極沉,若不是用了解藥,這些弟子根本醒不過來。即便知道問不出什麽,可薩珠還存有一線僥幸,萬一他們有人瞧見過兇手呢?

檀雨也發現少了沈漪,她毫不客氣地問向齊小棠,“沈漪去了哪裏?”

齊小棠醒來就沒瞧見沈漪,心急如焚,被拈花堂堂主這麽一問,沖口而出,“我也不知啊!我一睜眼,就沒瞧見她了!”

薩珠銳利的眸光死死盯住齊小棠,齊小棠哪敢與他對視,只覺雙腿一軟,便跪倒在了地上,哭道:“徒兒确實不知道,嗚嗚,還請掌門公子明鑒。”

檀雨與薩珠遞了個眼色,齊小棠向來膽小,自是個藏不住秘密的人,她肯定不敢說謊。

“師兄!師兄在這裏!”負責搜索船只的弟子終是尋到了昨夜掌舵的師兄,只可惜他被一條麻繩圈着脖子吊死在了船尾之下。

薩珠冷眼看着弟子們将師兄的屍首擡至眼前,一個死人定是什麽都問不出來的,所有的線索都斷了。

大妹的武功不弱,卻死在船頭,三妹的武功也不弱,卻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們兩人收拾沈漪的計劃是怎麽洩露出去的?還是她們兩個昨夜動手恰好撞上了魍魉城的人動手?亦或是……沈漪早被人盯上了,有人比魍魉城先一步動手,擄走了沈漪?

薩珠一時理不清楚,只得沉聲道:“先給大妹收屍。”

“是。”檀雨雖說平日與大姐并沒有那麽親近,可瞧見骨肉至親死在面前,心裏還是有些難過的。

九河灣地勢險峻,此時天尚未明,貿然入林搜尋昙雲下落又怕林中設有埋伏。薩珠權衡再三後,決定先行離開九河灣,只要一日不見三妹的屍首,他相信三妹一定是活着的。

就在薩珠整頓出發的同時,九河灣藤崖之上,那頂青色轎子已經停在那裏許久,轎簾掀開大半,轎中女子的身子微微探前,妖屍似的俯視九河灣中的一舉一動。

無常叁敬聲道:“此時動手,或可重創天佛門。”

女子側臉歪頭,脖子咯咯作響,可怖的眸子靜靜地盯着無常叁,張口說話竟是一片沙啞,一個字也聽不清楚。

無常叁皺了皺眉,“還請夫人重新示下。”

女子伸出手指,修長的青色指甲落在青轎杠上,咚咚叩了兩下。

無常叁從命,“是。”

女子坐回了轎子,徐徐放下了轎簾。

四名無常使将轎子重新扛起,很快便将青轎擡離了崖邊。

無常叁與無常肆互瞧一眼,嘴角詭異地一勾,“老肆,下去玩玩?”

“夫人不是說走麽?”無常肆不解問道。

無常叁涼涼一笑,“來都來了,總要活動活動筋骨。夜離雀那小妮子暫時不能動,拿下面那幾個出出氣也好。”

無常肆臉色鐵青,“不聽夫人的話,教主若是怪罪下來……”

“放心,我只是試試公子薩珠的武功,我想教主也想知道此人現下武功修為如何了?”無常叁确實想立個功,論武功,他自忖不比無常壹與無常貳差。

無常肆哂笑,“若是回不來,是不會有人給你收屍的。”說完,無常肆轉身便追着轎子去了。

無常叁臉上的笑意消失得幹幹淨淨,無常肆的話切中了要害。公子薩珠怎麽都是天佛門的掌門,若無人幫襯,他孤身一人下去鬧騰,想要全身而退只怕要付出點代價。

“薩珠你等着!”無常叁不甘心地咬牙說罷,自腰間摸出一枚流星镖,彈指之間,好似寒夜流星般疾射薩珠的腦袋。

薩珠聞聲,下意識反手一記掌風拍出。

那流星镖竟是割破了掌風,勁力不減半分,還是直沖薩珠腦門射來。

薩珠臉色大變,倉促地往後退了兩步,眼睜睜地看着那枚流星镖正正地釘在了他的足前。他自從接掌天佛門以來,從未在弟子面前這般狼狽過。

臉色像是被人染上了一層青色,薩珠負手而立,故作鎮定,仰頭望向了藤崖高處——月亮已經隐沒在了崖後,星河也黯淡了下去,那彈發暗器之人,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檀雨急步上前,将流星镖自船板上拔了起來,驚呼道:“三山閣的流星镖?!”說話間,她将流星镖翻了過來,并沒有瞧見三山閣的玄黃山紋徽記,“不對!”

四大世家之一的三山閣,最喜研制各種機關暗器,流星镖只是三山閣中最不起眼的一種。這批流星镖并不是三山閣弟子标配,而是三山閣賣去江湖上的一批普通暗器,是以不會有玄黃山紋。

薩珠眸光陰郁,“想借流星镖挑撥離間,這人的如意算盤打得可真響。”

檀雨追問道:“是魍魉城還是滄溟教餘孽?”

“不論是哪一家,都留不得了。”薩珠打定主意,這次去東海玲珑島參加壽宴一定要與其他三家結成聯盟,不可再放任這兩家勢力坐大。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文~

今天下午停電了好幾個小時,晚上趕緊碼字,還好來得及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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