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拈花掌
天已大亮山洞外的樹梢上還挂着些許霜花,晨曦照在上面,晶瑩剔透。開春後的深山還是寒意刺骨也不知這寒春何時才能過去。
山洞之中篝火已經燃燼。
沈漪抱着夜離雀睡了一夜,若不是洞中暖泉一直散發着暖意只怕半夜要被凍醒好幾回。她比夜離雀先醒擡頭瞧見夜離雀的臉終是有了血色,她懸着的心略微放下了些許。覺察攏在腰上的五指蜷了蜷沈漪知道夜離雀這是要醒了,她連忙合眼貼緊夜離雀的心口佯作尚在睡夢之中,卻聽得夜離雀的心跳比先前快了不少。
心跳加快,或是因為歡喜,或是因為恐懼。
沈漪心緒煩亂,夜離雀這樣的人應當天不怕地不怕心跳成這樣,大抵是因為高興吧。可她究竟在高興什麽?
“餓不餓?”
夜離雀垂下頭去,溫柔地輕聲問道。
沈漪耳翼微動哪裏還裝得了睡覺,幹脆地撐起身子扭過身去“我……我出去找點野果來……”語聲倉促竟有些許結巴。
夜離雀笑道:“好啊只是我不想吃野果想吃烤野豬。”
沈漪蹙眉回頭“烤野豬?”
這妖女倒是會吃!
夜離雀點頭“漪漪你想,那野豬油滋滋地放在火上烤起來,等烤好之後,大大地咬上一口,肉汁滿頰,豈不快哉?”
沈漪鮮少在野外獵食,“野豬那麽大,你吃得完麽?”
“有理。”夜離雀起身,把紅裳穿上後,再把雪鴻系上腰間,勒得腰間的線條極是妙曼。
沈漪瞧她似是準備出去,“你要去哪兒?”
“野豬吃不下,野兔總能吃下。”夜離雀含笑說完,往洞裏小窟瞥了一眼,“裏面有暖泉,你可以去那邊洗洗。”
沈漪正色道:“我也不吃兔子!”
“你吃野果,我記下了,是我想吃兔子。”夜離雀忍笑負手,“怎的?漪漪還管本姑娘吃什麽?”
沈漪一時語塞,“可是……”
夜離雀沒有再說什麽,邁步便往洞外走去。
沈漪快步追至洞口,夜離雀已沒有了蹤影,什麽叫踏雪無痕,她這次算是見識了。夜離雀這人的輕功了得,地上竟是一個腳印也沒留下。
一想到那妖女一會兒會提着一只血淋淋的兔子回來,她心裏就很不舒服。畢竟從小到大,她最喜歡的便是小兔子。
可是,她又能如何呢?
大仇未報,如今她武功低微,自保尚且不易,又如何左右夜離雀的好惡?夜離雀待她事事上心,多半是念着阿姐的好,否則她那樣喜怒無常的性子,怎會容她置喙那麽多回?
心底莫名冒出一絲淡淡的酸澀感,沈漪也不知這酸澀是因何而生,她也不敢深究下去,只得悻悻然回到洞中。
昙雲還昏在山洞的石道上,傷藥已經發揮了作用,她膝蓋上的傷口已經止了血。
沈漪在昙雲身側蹲下,冷冷地看着曾經她敬若父母的師父。
何為菩薩?
天佛門以佛為尊,可這些人的心竟一個一個與惡鬼一般,聽經學道都洗不幹淨他們的肮髒。
真是可笑之極。
沈漪冷嗤,悄然握緊了拳頭。正如夜離雀所言,她一定要好好學武,早日查清楚當年揚威镖局的真相,讓該死之人下黃泉與揚威镖局的枉死之人謝罪!
“啧啧,大早上就如此殺氣騰騰,是誰招惹了我家漪漪啊?”
沈漪渾然不覺夜離雀已經回來了,聽見她的聲音不禁倉皇回頭,只見夜離雀負手而立,逆着洞口的光影緩緩走了進來。
她深呼吸了幾口,起身靜靜地盯着夜離雀。
只見夜離雀笑吟吟地拿出一串朱紅色的野果,朝着沈漪遞了過去,“先吃,吃完還是得洗洗,瞧你這張臉都凍得發白了。”
沈漪接過野果,下意識瞧向夜離雀的另一只手,可那只手卻空空如也。
“野兔呢?”
“這不是野兔的眼睛麽?”
夜離雀順手摘了兩枚野果下來,輕輕一抛,便喂入口中一枚,一邊嚼,一邊笑道:“這串不錯,夠甜。”
沈漪不禁嘴角微揚,“難得。”
夜離雀笑意微深,“偶爾吃素也不是不行。”說着,她将另一枚野果抛入口中,“這兔子眼睛還怪好吃的。”說着,她凝眸望向沈漪,饒有深意地道,“你笑起來,很好看。”
沈漪這才發現自己竟是笑了,“你!”
“快吃,吃完要開始練武了。”夜離雀可不想破壞這難得的氣氛。
沈漪只得默默地摘下兩顆野果吃下,這果子雖說只有拇指蓋那麽大,可每顆極甜,入口回甘,沁得喉嚨很是舒服。
“這是什麽果子?”
“我也不知道,只是每次喝酒辣了喉嚨,吃上一顆便覺舒服許多。”
沈漪喜歡這果子的味道,所以很快把手裏那一串果子吃了個幹淨。
“小花貓。”夜離雀瞧見她唇邊殘有朱紅色的果汁,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擦。
指腹剛刮過她的唇角,沈漪似是被燙了似的往後一退,垂首道:“我……自己來……”說着,便頭也不回地往暖泉走去。
夜離雀的動作僵在原處,低頭看了一眼拇指上殘餘的朱紅果汁,不禁啞然失笑。
看來,她還是防着她。
夜離雀倒不在乎這個,能保持警惕也是好事。
洞中暖泉是個月牙兒形的小潭,足以同時沐下十人,潭水清澈,水汽因為潭底熱泉不斷上湧,氤氲一片。
沈漪伸指試了試水溫,水溫剛好,她便掬水濯面,這才發現她的臉頰竟比這泉水還要滾燙。
“呼。”
沈漪長舒一口氣,吹散了些許水汽。她低頭瞧向潭面,水面上映出了自己的面容,雙頰如霞,是她從未瞧見過的自己。
不可亂想!
沈漪慌亂地打碎了潭中的倒影,掬水接連潑向自己的臉頰,最後捂住面容,緩了好一會兒,這才讓自己的心稍微平複一些。
報仇重要。
沈漪告誡了一遍自己,整理好心情,這才從山洞深處走了出來。
彼時,夜離雀已将昙雲扛出了山洞,放在了山洞外的空地上。聽見洞中的腳步聲後,夜離雀飛快地拍開了昙雲的昏穴,等待着昙雲的醒來。
陽光刺眼,蟄得昙雲一時睜不開眼睛。
她原以為自己已經死了,可膝蓋上的痛意不斷提醒着她,她還活着,還活在夜離雀給她的陰影裏。
“醒了?”夜離雀負手而立,像是一只肆意玩弄老鼠的貓兒,期待着今日的新玩法。
“不是說好給我一個痛快麽?!”昙雲下意識想站起來,可才站起來便痛得直吸涼氣,受傷的膝蓋連同小腿不斷在顫抖。
夜離雀看她穩住了勢子,笑道:“我想了想,上天有好生之德,還是應該給你一條活路。”
昙雲卻是一個字也不信的,“你想耍什麽把戲?!”
夜離雀将右手負在背後,“你傷了腿,我若不讓你一臂,你肯定是不願走這條活路的。”說着,夜離雀往前走了半步,“本姑娘給你個機會,十招,你若能擊退我半步,我便給你半個時辰逃命。至于逃不逃得出去,可就看你的造化了,我若再拿到你,你可就只能下黃泉與你大姐相聚了。”
“妖女!我不信你!”昙雲咬牙怒喝。
夜離雀輕笑,“信不信由你,反正我向來沒有耐心,我數到三,你若不珍惜這個機會,那只能……”夜離雀扭頭看向身後山洞口的沈漪,她的半張臉掩在洞岩投落下的陰影裏,夜離雀對着她眨了下左眼,話卻是說給昙雲聽的,“讓我家漪漪親手取你的命了。”
沈漪本想應聲,她看得真切,昙雲已是困獸之鬥,趁着夜離雀回頭的當口,竟是朝着夜離雀一掌拍來。
“小心!”沈漪脫口急呼。
掌風如電,正中夜離雀的背心,可夜離雀紋絲不動,這一掌竟是半點都沒有傷到她。
昙雲不敢相信,她明明用了七成的勁力,怎會一點也傷不到這妖女。
“我當你答應了。”
夜離雀驀地一震,強勁的內息竟是将昙雲一瞬彈開,震得昙雲的手不斷顫抖,竟有幾分發麻。
昙雲咬牙,事到如今,她若不依着夜離雀來,不知夜離雀還會想出什麽事來折磨她,或許……她使出天佛門絕技拈花掌,可以以巧勝之。
天佛門先祖創立鎮派之技時,并未想過以武殺人,所以不論是《切脈七式》,還是《拈花掌九式》,都是以巧取勝的招式。
絕地反擊,靠的就是這個“巧”字。
昙雲已經退無可退,雙掌劃開,便是拈花掌第一式“采金蓮”的起勢。
“我今日便來會會你們天佛門的絕技,拈花掌。”
夜離雀左掌迎戰,只見昙雲掌沿已被內息灼得通紅,隐有光澤,這一式“采金蓮”便是入門第一掌,看似簡單,其實雙掌蘊含內勁,胳膊粗的樹幹遇上一記手刀,便能應聲折斷。
昙雲不僅準備了這一式,後面還準備了第二式“碎牡丹”,第一式不過虛招,第二式才是取勝關鍵。
所謂“碎牡丹”,其實是掌帶崩勁,尋常人不知其險,倉促對掌,只要內勁不如對方,便會被崩勁一瞬震碎掌骨。
昙雲知道自己內勁肯定拼不過夜離雀,可這一掌只要用好了,夜離雀便不得不往後退上數步,到時候再接第三式,第四式,甚至第五式,她就不信擊退不了夜離雀半步。
沈漪的心弦繃緊,看着夜離雀輕松接下了第一掌,發覺昙雲藏了一式“碎牡丹”,不由得提醒道:“當心後招!”
夜離雀反手一記拂掌,竟将“碎牡丹”的掌勁一瞬化去,搖頭嘆道:“已經兩招了。”說話間,她眸光已變得陰郁而兇狠,身上的殺氣騰起,那迫人的氣勢讓昙雲心顫了起來,“廢物就不該活在這世上。”
作者有話要說:
夜姐姐就是最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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