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月牙潭

昙雲知道夜離雀這是認真了她連續兩招不中,此時再不拿出狠招,只怕要被這夜羅剎虐殺至死。她不敢遲疑使出的招式已不僅是拈花掌還有天佛門另外的絕學切脈訣。

只見她屈肘勾擊夜離雀的下颌,另一手并指為劍或點或撩左右開弓,每一下都攻向夜離雀的要穴。

夜離雀一反方才的灑脫也知昙雲是在拼死一搏,漾在眼底的不羁之意已然收斂。她單臂遮護要害一連三下拂退昙雲的拈花掌,眼波一閃,已覺察昙雲屈指為勾,反手扣向她的喉嚨,正是切脈訣之一的“纏”字訣。

“嘶!”夜離雀往後一退昙雲的指甲還是刮破了夜離雀的頸邊,留下了四道血痕。

果然還是小瞧了她。

夜離雀暗忖不該如此輕敵,提醒昙雲“已經過了四招!”

昙雲凝神對陣,絲毫不受她的影響。

洞口的沈漪瞧見兩人又纏鬥在了一處衣袂翻飛內勁相撞偶爾對掌便是震耳的一聲空響。

她是見識過夜離雀真正本事的如今夜離雀招招留情為的就是她能多看幾招。也正因為如此昙雲接連攻出三招之後尋到了夜離雀的防守破綻,一記“斷”字訣擊中了夜離雀的肩骨。

咯咯!

莫說是昙雲,就連沈漪也聽見了夜離雀骨裂的聲音。一瞬之間,沈漪屏住了呼吸,生怕她的出聲會連累夜離雀再被擊中一回。

夜離雀忍痛狠笑,“你就這點本事?”說話之間,隐有寒霜沿着心口一路爬至臉側,她像是在霜雪中打過一個滾似的,竟連衣領上也沾滿了砂礫般的寒霜。

昙雲暗忖不妙,可寒息已動,夜離雀一時也無法将湧動的《陰蝕訣》寒息壓制下去,只能由着寒息沿着經絡蔓延開去。

直至——

額角上的青筋贲起,夜離雀顯露了她羅剎的面容,緩緩回頭,輸贏其實已分。

昙雲從未見過這樣的邪功,可拈花掌第四式“撷淩霄”已經起勢,容不得她多做猶豫。掌風如電,一瞬拍向夜離雀的心口,她根本沒有瞧見夜離雀是怎樣出的手,當劇痛自手腕上騰起,她知道她再無生的可能。

“你……你修的到底是什麽武功?!”昙雲驚恐萬分,“你我之約明明還有兩招……”她做着最後的掙紮。

寒息已起,夜離雀已經藏不了《陰蝕訣》的威力,哪怕她已經極力在控制,寒息已鑽入昙雲經絡之間,她只輕輕用力,昙雲的手筋立即寸斷,不禁發出一聲凄厲的痛嘶。

鳥兒聞聲恐懼地振翅飛出山林,震的樹冠微顫。

昙雲最後那兩招出與不出,已經沒有意義了。

寒意噬心而來,昙雲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冷戰,便覺心房已被那刺骨的寒息一瞬擊破。她不甘心地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夜離雀,卻只能最後有氣無力地砸了夜離雀一拳,便像是軟泥一樣自夜離雀的鉗制下癱倒在地,很快便沒有了氣息。

夜離雀的身子瑟縮成了一團,她匆匆回頭看了一眼沈漪,急忙垂下頭去,“我去泉水中暖暖!”說完,她便頭也不回地奔入了山洞,一邊跑,一邊扯落雪鴻皮鞘,剝落身上的所有衣裳。

嘩啦啦——

她像是游魚一樣縱身躍下了暖潭,暖意自四面八方透入她的身子。夜離雀凝神盤腿,借着潭水的暖意壓制體內湧動的寒息。

沒有酒,還有暖泉,她可以壓制,一定可以壓制。

沈漪腦海裏還殘留着夜離雀額角青筋贲起的可怖模樣,可她現下來不及害怕,只想确認夜離雀是否一切安好。

她決然回頭,一邊走,一邊撿拾夜離雀抛在山洞中的衣物。衣物上寒霜未退,指腹輕觸,皆是寒涼。沈漪抖了抖外裳上的霜粒,快步走至熄滅的篝火邊上,先把衣裳用樹枝支起,快速添了好些枯枝在篝火裏,重新點燃,好讓火焰的暖意早些把衣裳上沾染的寒霜化盡。

咕嚕咕嚕……

山洞中無人說話便極是安靜,暖潭裏傳來的潭水“咕嚕”聲也極是清晰。

沈漪實在是不放心夜離雀,當即起身往月牙潭行來。

潭水的暖氣與夜離雀身上的寒息相撞,冰火之間,竟生出無數水汽。因為夜離雀體內寒息外洩的緣故,激得四下潭水晃動,是以發出了陣陣咕嚕聲。

彼時,她發絲已濕透,鬓發已亂,黏膩地貼在臉側,此時雙眸緊閉,眉心緊蹙,額角上贲起的青筋退下又起,反反複複。

沈漪料想她定是正值兇險時候,也不敢開口問詢,如何能幫上她。不少江湖人觊觎這卷《陰蝕訣》,若知道修習這樣的心法要付出這樣的代價,不知那些人是否還會趨之若鹜?

當年若不是為了自保,若不是為了能跟阿姐活下來,夜離雀應該不會選擇修習《陰蝕訣》,受這些年的罪吧。

沈漪安靜地站在潭邊,望着水汽深處的夜離雀,一時之間,五味雜陳。她情不自禁地握拳貼在心口,只希望夜離雀可以闖過這一關,把寒息鎮下,她若是有什麽三長兩短,她欠她的該如何償還?

“咳咳!”

好不容易夜離雀有了動靜,沈漪不敢眨眼,緊緊地盯着夜離雀,輕聲問道:“你……可還好?”

夜離雀想張口安慰她兩句,可甫才張口,便覺寒息推着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湧到了喉口。她清楚,今日寒息震蕩并不僅僅是昙雲對招引來的,而是她修習《陰蝕訣》已近破層之境,雖說內功修為大增,可寒息也越來越不受她控制。

寒霜凍體,爆裂而亡。

當年修習《陰蝕訣》的光明寺高僧問心正是死于破層之境,那樣修為的高僧都壓制不了這股寒息的反噬,她又能壓制多少次呢?

夜離雀隔着煙水望了一眼潭邊關切看她的沈漪,上天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沈漪還不足以自保,她還有許多事必須做。

至少,不能在今日殒命。

想到這裏,夜離雀深吸了一口氣,竟是埋首潛入潭底,汲取更多的暖意,一定要壓制住這洶湧的寒息。

沈漪看她潛入潭底,一顆心驚恐地跳個不停,“夜離雀!”她不斷揮袖拂開水汽,可隔着潭水根本看不清楚水下的夜離雀到底是什麽情況。

不要有事!

沈漪在潭邊焦灼地踱步走了幾個來回,尋常人水下閉氣哪能憋這般久,眼看着夜離雀遲遲沒有出來,她哪裏還顧得其他,當下剝下衣裳,踢掉鞋襪,便往潭中一躍。

暖泉泉水越往下越燙,沈漪已是不敢睜眼,她擺動雙臂,奮力往前一游,終是張臂勾住了夜離雀的身子,哪顧得抱了何處,便帶着她往潭面上游去。

嘩啦啦——

兩人一起探出水面,沈漪猛烈地喘息着,喚了好幾口氣,才顧得檢視擁着的妖女究竟好不好?

肌膚相貼,夜離雀身上的寒氣還是一樣地刺骨。

沈漪晃了晃她的身子,急聲道:“醒醒!夜離雀!醒醒!”

夜離雀的腦袋一歪,露出了她蒼白的面容,額角上的青筋已經退去,她雙目緊閉,似是已經昏厥了過去。

沈漪一手勾住她的腰杆,一手不斷劃動手臂,努力浮在潭面之上,“醒醒!”勾得久了,她的五指緊緊貼在她的肌膚上,她才知這妖女竟是這般纖瘦。

好似被一根銀絲圈住了心房,瞬間勒了好幾繞,讓沈漪的心微微作痛。

沈漪瞧她半晌未醒,若一直泡在這潭中,她又騰不出手來檢視她的脈息,環視四周之後,她用力劃動手臂,帶着夜離雀游到了潭邊。

“冷……”

就在沈漪準備把夜離雀托出月牙潭時,夜離雀忽然嘤了一聲,八爪魚似的纏住了沈漪,肌膚相貼,這一瞬的親密竟讓沈漪自骨髓深處透出一陣戰栗來。

沈漪臉頰驀地燒得滾燙,她穩住勢子,反手去剝夜離雀勾在她頸子上的手,“放開……先放開……”她一直這樣黏在她身上,沈漪如何将她托出月牙潭?

“我冷……”

夜離雀雙眸迷離,眯成了一條細縫,此時恍恍惚惚地看着沈漪的臉,将身子貼得更緊,想從她身上汲取更多的暖意。

沈漪還是第一次瞧見這樣的她,好似一朵随時會随風四散的掌中霜花,妩媚之中帶着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脆弱感。

現下可不是臉頰燒成火了,沈漪連耳根也燒了個透。

她從未對一個人生出過這樣的妄念,她繃着心弦,忍耐着夜離雀的陣陣蹭動,擁着夜離雀一個轉身用背心貼上潭壁,足尖踏上潭壁上凸出的石頭,穩住了兩人下沉的勢子。

“別動!”沈漪又羞又惱,警告夜離雀莫要再胡來。說話之間,雙臂收攏,将她死死擁在懷中,生怕她再蹭一下,會把心底那些旖旎的念頭招惹更多出來。

這妖女只是寒息反噬,這會兒定是神志不清,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沈漪告誡自己不可多想,守心凝神,調動自己微薄的內息灌入夜離雀的經絡之中,幫助她穩定經絡間竄動的寒息。

夜離雀上次在破廟也這樣抱過她,她只是想求生,并沒有旁的意思。

沈漪再尋了一條理由,夜離雀需要穩定寒息,而她需要微微鎮靜心跳,莫要讓夜離雀把她的心境攪個天翻地覆。

沈漪的內息不過杯水車薪,她身上的暖意才是救命的東西。

夜離雀體內躁動的寒息漸漸平緩,她幾欲脫力,虛弱地貼上了沈漪的鎖骨,含糊地輕喚了一聲,“漣姐姐……”

沈漪聽得分明,原本狂跳的心竟在這一瞬間停頓了一下。她怔怔地看着懷中的夜離雀,看她雙眸緊閉,似是睡了過去,她不禁蹙起眉心,喃聲問道:“你與我阿姐……也曾這般麽?”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文~

努力比昨晚提前一小時更新,明天試試能不能再早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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