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庭中戲

謝公子的莊子位于山谷深處本來就是謝公子專門建來供給夜離雀休養的地方。只是,自從建成,夜離雀只來過一次也是謝公子帶她認路的那一次。

那時夜離雀輕描淡寫地說“小謝你如此出手闊綽,我可還不起你。”

謝公子只是笑笑言語之間頗有幾分小心翼翼的味道“我的命都是你救的,這些回禮已經很輕了。”

夜離雀輕笑一聲确實,大胤皇子的命的确萬金難買。

她本不想與謝公子有太多的羁絆只因羁絆越多,離別時候就越難過。她本就是個獨來獨往的人,于她而言,招惹人哭是件沒有意思的事。

那山洞沒有換洗的衣裳,又離鎮子頗遠沈漪與她都是姑娘家,素喜幹淨,于是權衡之下她只有承一回謝公子的情了。

沈漪初入莊子時,先是一驚她以為的山中莊子該是幾間尋常小屋組成的宅子卻不想這莊子竟是山水園林一應俱全。

即便她不懂營造也能窺得一二打造這莊子之人的用心。

這莊子為何沒有匾額?沈漪心中最大的疑惑莫過于此。

“這本是小謝送我的宅子。”夜離雀瞧她滿臉疑色便先開口安撫她“他說這宅子的名字由我來想,裏面的下人也任由我來打發。”只是,如此一來便像是在牲畜蹄子上打上了烙印,她不認這莊子是她的也不成了。

沈漪聽見“下人”二字,便在院落中四下張望,并沒有瞧見一個人影。

“那些人每個月來打掃一回,這幾日不會來人的。”夜離雀不喜歡宅子裏有太多人,所以這個吩咐是謝公子下的。

沈漪聽到這話,淡聲道:“這謝公子倒是設想周到。”

“确實,他那人算得上細心。”夜離雀說這話時,嘴角微揚,她确實在贊許小謝,這個少年是個可靠的。

這些落入沈漪心間,卻是另外一層意思。

“裏面都是收拾好的上房,你看中哪間就住哪間,裏面櫃子裏放的新衣服,你若是覺得不合身,便只有動手自己改改了。”夜離雀淡聲說完,耳翼微動,便聽見莊子外響起了一陣馬車的聲響。

“又欠了一筆。”

夜離雀無奈苦笑,沒有與沈漪多做解釋,便往莊子大門去了。

馬車由遠及近,在莊子外停了下來。

趕車的跳下馬車,只敢走至莊門前,靜候夜離雀出來。

“夜姑娘,公子說,這些食材與酒,姑娘一定需要。至于廚娘……”趕車的往馬車看了一眼,那廚娘已從馬車中走了下來,恭敬地對着夜離雀一拜。

“留與不留,都聽夜姑娘的。”趕車的繼續解釋,“她叫啞娘,不會說話,是個懂事的。”

“小謝選的人,我自是放心的。”夜離雀往後讓了半步,“留下,正好我做的吃的向來難以入口。”

趕車的高興地道:好!”說完,趕車的便招呼着随車的小厮們把馬車上的食材與酒都拿了下來,往莊子裏送去。

待事情辦妥,趕車的再對着夜離雀一拜,“每隔三日,小的都會送一車食材跟酒過來。”

“有勞。”夜離雀說完,已經想好後面如何償還了。

夜色已臨,啞娘确實是個辦事妥帖的,很快便張羅了一桌好吃的,請了兩位姑娘來院中石桌邊用膳。

用膳之後,夜離雀與沈漪各回各屋沐浴更衣。

這裏的衣裳都是謝公子依照夜離雀身形比例命人制成的,有的放了幾分,有的收攏了幾分,其實沒有一件是真正合身的。

夜離雀找了一身白裳出來,雖然大了一圈,只用雪鴻皮鞘系好腰杆,便也算得上寬松舒适。啞娘抱了她的衣物去清洗,要穿合身的也只能等衣裳晾幹了才行。

好巧不巧,沈漪選的那間屋子的衣物都是小了一圈的。夜離雀本就比她纖瘦些,如今把衣裳穿上身,上身勒得緊緊的。沈漪不敢大動,只得先耐着性子忍上一夜,等明日自己的衣裳晾幹了,她再換上自己的衣裳,像啞娘讨要點布料,将這小了的內裳與外裳改上一改。

沈漪一時睡不着,便起身來到窗邊,推開小窗,望向窗外的庭院。

月光灑落庭中,飒如秋霜,好似将這春庭染上了一抹淡淡的雪色。

夜離雀的左手小指勾着酒壺,負手仰面夜空,不知是在遠望星河,還是在思忖什麽?

沈漪靜靜地望着她的背影,她必須承認,她不招人厭的時候确實很美——像是一尊精心雕琢的白玉美人,輪廓淡淡地散發着一絲清輝,仿佛晚風一吹,她便會踏風扶搖而上,如嫦娥一般奔月不回。

“睡不着?”夜離雀忽然回頭,目光撞上了她的目光,将她下意識地躲避一覽無遺。

沈漪自忖躲不了,便只得硬着頭皮答道:“嗯。”原以為可以靜靜地看看她,沒想到這人果然機警得很,什麽風吹草動都了如指掌。

夜離雀提起酒壺,仰頭飲了一口。

些許酒汁沿着她頸線一路往下,淌進了她的心口。

也不知是今晚的月光太亮,還是她離沈漪太近,明明酒汁浸潤的是夜離雀的衣襟,沈漪卻覺察自己衣襟燙了三分。

“那便練兩招?”夜離雀将酒壺往石桌上一放,負手望着她,“活動活動,便能睡着了。”

沈漪本想答應,可意識到這身新衣并不襯體,便答道:“我能睡着。”說着,她便準備把窗戶關上。

“今日一過,你便只有九日了。”夜離雀提醒她。

沈漪捏住小窗,遲疑了一下。

夜離雀笑笑,等着她最後的抉擇。

“你等着!”沈漪還是把房門關上了,卻飛快地從衣櫃中再找了兩條腰帶出來,将腰杆勒住,如此一來,便不會擔心衣帶因為打鬥崩斷。臨出門時,她扯了一把衣領,覺得領口沒勒那麽緊了,這才快步走至庭中。

夜離雀頭一次見人綁三條腰帶的,忍不住笑問道:“腰疼?”

“這是我的事!”沈漪對着夜離雀比了個拈花掌的起勢,“旁的不準問,就練功!”她不比劃還好,這一比劃竟是将她上半身的身姿勒得極是妙曼。

夜離雀眼底的笑意微濃,她已尋到了答案,卻并沒有戳破她,“那便練功。”說着,她與沈漪一樣比了一個拈花掌的起勢,“看招!”

她掌風淩厲,一掌拍向了沈漪的心口。

沈漪側身避開,夜離雀的變招極快,不等她出下一招,雙掌已在空中變成了鷹爪,上撩下鎖,接連攻擊沈漪的上下盤。

沈漪倉促提息,艱難地一記“鹞子翻身”淩空後翻躲過這一擊。因為只瞧了一遍的緣故,她的拈花掌根本形同虛設,顧着回憶招式,又忘了如何臨敵變通,忙着應對夜離雀,又疏忽了招式的連貫。

“慢了!”夜離雀正色提醒沈漪,知道她應付不來兩只手,便下意識地将右臂反背身後,只餘下左手與她對招。

沈漪連忙收斂心神,終是成功地使出一招“采金蓮”。哪知,夜離雀竊笑一聲,竟是順勢扣住了她的手腕,只微微用內勁一震,沈漪便覺手腕一麻,竟是瞬間脫力。

“再來!”夜離雀可不與她客氣,他日沈漪臨陣之人,可不會對她手下留情,“別只顧着招式套路,任何功法臨陣取勝的關鍵都在‘變通’二字,你若一直念着套路,便會在對敵時分神,如此一來……”她的話沒說完,便瞧見沈漪腳下一滑,竟是要跌倒在地。

夜離雀伸臂去摟她的腰杆,不想她練功第一日便傷了哪裏。豈料,她的指尖才觸及沈漪的腰杆,便瞧見她掌心多了一點寒芒。

“夜離雀,這算不算你說的‘變通’?”沈漪話音剛落,一枚金針已抵在了夜離雀的心口,“你也不該分神的。”

夜離雀卻失笑出聲,挑眉看向懷中的沈漪,點頭道:“确實孺子可教,只是高興得早了點。”

“早了?”沈漪狐疑問道。

夜離雀狐貍似的笑容綻放眼底,“有時候你以為勝券在握,其實你才是那個輸家。”說着,她放在沈漪腰杆上的手掌收攏,不痛不癢地在她腰上掐了一把。

“你!”沈漪的臉頰驀地羞了個通紅,狠狠一推夜離雀,掙開了她的摟抱,羞惱道,“你不知羞!”

夜離雀似笑非笑,語氣認真,“下次再遇上這樣的事,記得,先捅了再說。否則,就像現下的你一樣,白白被人占了便宜不說,還失去了局勢的掌控權。”

沈漪沒想到夜離雀這個時候還在教她,別過臉去,不想看她那得意的笑,“知道了!”

“姑且今晚算你贏。”夜離雀下一句語氣便柔了好幾分,她湊到了沈漪肩邊,“知道你舍不得殺我。”

氣息微燙,刮過了沈漪的耳翼,她只覺什麽東西沿着她的脊梁一路酥麻向上,擊中了她跳動的心。

“誰舍不得殺你?!”沈漪本想斜眼給她一記眼刀,可一撞上夜離雀那雙妩媚的眸子,她就像是紅燭遇上烈焰,瞬間化成了燭淚,“你離我遠些!”

夜離雀意味深長地笑問道:“當真要如此?”

“你走不走?”沈漪警告。

夜離雀聳肩後退了三步,滾燙的視線卻落在了沈漪腰上,“漪漪有沒有覺得,這會兒舒爽了許多?”

沈漪驚忙低頭,這才發現三條腰帶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此時衣帶已斷,勒了許久的衣裳早已松開許久。

夜離雀慢條斯理地從背後拿出三條腰帶,打趣問道:“小娘子故意勒那麽緊,是想對本姑娘用美人計麽?”

“夜!離!雀!”沈漪羞憤大吼,哪裏顧得找夜離雀麻煩,當即緊緊揪着衣裳轉身就逃回了房間,等她把房門關上後,甫才聽見她的下一句,“妖女!”

夜離雀低頭看向手中的腰帶,不禁搖頭輕笑。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文~夜姐姐一直在教漪漪江湖生存法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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