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CHAPTER (6)
了,剩下兩個可怕的叔叔,我不想在他們面前吃飯”
周清輝跑過去說:“周哥哥和你一起吃飯好不好”
鐘悅星哭得不依不饒,見她哥哥毫無要起來跟她走的意思只好慢慢停住了哭聲,拉着周清輝的手一步一回頭地走了。
周清輝陪鐘悅星吃完了飯,又陪她玩了會游戲,小孩子精力旺盛跑來跑去停不下來,他跟在後面一路逗她玩。
玩得差不多了,鐘悅星在張嫂的幫助下洗完澡就困得要睡覺。
鐘悅山一直沒下樓吃飯,張嫂就把一些飯菜一直溫着。周清輝向陳叔要了一些後就端上樓給鐘悅山。
陳叔說:“周少爺,我已經在你客房上放上了可供換洗的睡衣,我們被吩咐過晚上不能上樓打擾鐘少爺休息,所以請你知曉并諒解”
周清輝說:“好,知道了,謝謝陳叔”
鐘悅山只喝了一碗蓮藕排骨湯,讓周清輝早點回房歇息,就把飯菜端下樓去。
——真的是糟糕的一天。今天過得比昨天動手打人還糟糕。
他實在是沒有心情吃得下東西,心情壓抑得難受。
☆、冷靜與死寂
周清輝洗完澡以後關了燈,躺在床上,想着自己也真是大膽,什麽都不知道居然就這麽拿着一張從別人口中知道的、也不知道準不準确的小紙條,一個人跑來這個從來都沒來過的地方來找鐘悅山。
——是瘋了吧。周清輝這麽自嘲道。
黑暗中房門被悄悄打開,他看見一個人影走了進來,随後就全身覆在他身上,火辣辣地吻了下來,從脖子到臉再到嘴唇,在唇上探索了兩秒并試着打開他的牙關,如天雷地火。那人影同時把手伸進了他浴袍裏游移,另一只手試着去拉他腰上的衣帶。
周清輝抓住了他兩只手,喘着粗氣,偏過頭說:“悅山,你冷靜下來”
鐘悅山手停了下來,仍然壓在他身上沒動,在他耳邊低語說:“你跑那麽遠過來,難道不是對我也抱有好感嗎?”說出的話全撲在脖子上癢得難受。
周清輝仍然心跳得厲害,低聲說:“這是兩回事。我不喜歡這樣”
鐘悅山把頭從他耳邊轉到他正面,說:“那你喜歡怎樣?溫柔的、狂狷的還是溫存的?”
周清輝又把臉側過去說:“至少不應該是這樣。你心裏難受我可以明白,你在賭氣我也知道,想發洩我是可以理解。但你這狀态我不能接受”
鐘悅山從他身上起開,幽幽地開口說:“我想風來了。”
——像躺在他身邊每天清晨壓制不住的情緒一樣想。
說完鐘悅山起身往外走,順帶把門關上了。
第二天一早鐘悅山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坐在早餐桌前一邊吃着早餐一邊對走下樓的周清輝說:“清輝,早啊”
周清輝點點頭,對他說:“早”
鐘悅星也回頭喊了一句:“清輝,早”
他笑着過去捏捏她的臉蛋,說:“你要叫我周哥哥”
鐘悅星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說:“我知道了,清輝”
周清輝被她逗得哭笑不得,也忘了昨天晚上的尴尬,對鐘悅山說:“我今天下午坐車回去,請假太長了學起來難免吃力,特別是英語課,葉子文兩天的課程肯定能弄死我”
鐘悅山說,“那讓陳叔送你一程吧,這邊等公交要走比較遠,而且公交間隔的時間也長”
周清輝回頭對陳叔說:“那就麻煩陳叔了”
陳叔依然挂着笑容說:“應該的”
吃完飯,張嫂陪悅星去上幼兒園,兩個保镖就坐在屋門前的椅子上,坐姿也依然是昂首挺胸目光如炬,看起來越發像兩尊石獅子。陳叔就在院子裏打掃花草。
鐘明海讓兩個保镖盯着鐘悅山關他一周,兩個保镖就每天站在門口防止鐘悅山出去,鐘悅山覺得站一天太累了,就一人給他們搬了個椅子坐。
吃完飯屋子就剩下兩人,周清輝不免覺得氣氛有點尴尬。鐘悅山倒是一點都不在意一樣,歪過頭一邊吃着個蘋果一邊看着一本外國小說,回過頭對坐在一邊的周清輝說:“別拘束,就我一個人,想幹什麽幹什麽”
——就是因為只有你一個人才尴尬啊,反而有些話想說都說不出口了。周清輝心裏暗中苦悶。
他想說,以前他看過這麽一句話:“人在掉下懸崖的時候總希望有人能拉他一把,我看着你在懸崖邊上看着你掙紮不是不想幫你,而是我相信你能自己爬上來”。
他想說,靠別人給與的幫助是活不長的,重新掉下無邊深淵簡直輕而易舉。
可是看着鐘悅山這麽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他把話又吞了回去。
鐘悅山說:“你英語這麽差,我來幫你補課怎麽樣?”
周清輝心裏一慌,說:“不、不了,祖國的棟梁能依靠大自然的力量茁壯成長”
“你要能自然成長,早就到理一來了,怕是種子都被煮熟了都不知道,”鐘悅山說,“但不是沒條件的,你要多講一些你們班的趣事來聽”
周清輝心中了然,這不就是想方設法刺探祝風來的消息嗎?死傲嬌說不要提祝風來,身體卻很誠實,不想問卻想旁敲側擊想從他這裏知道只言片語。
他清清嗓門說:“那好,我就答應你,并且答應你絕對不提祝風來和淩雲牧”
“提也無妨,他們走他們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井水不犯河水”
——你聽聽,這還是昨天那個哭喪着臉的鐘悅山能說出來的話嗎?
周清輝又說:“行,那有關他們的事我只提到課堂表現,不談論他們私人感情生活”
“提感情生活更好”鐘悅山臉還是埋在那本小說裏,中氣十足。
——這人臉皮也忒厚,以為人眼瞎呢?
周清輝嗤笑地看着他,那人,一臉認真埋在書裏。他止住笑之後,覺得心中一陣苦澀。
“好,那你常過來找我就好”
鐘悅山把書放下,說:“不行,你來找我,我們班厲害的人很多,我說不明白可以讓他們講解一二”
每天上課淩雲牧都會拄着拐杖踩點般走進教室,裹着個粽子頭讓人總覺得忍俊不禁,坐下來之後淩雲牧就笑嘿嘿地貼上去跟祝風來打招呼,叽叽呱呱說上一大通。
祝風來不知道他為什麽還能精力旺盛地纏着自己,但答應過他把他當朋友也就沒太煩他,只是多數時候都沉默不言,偶爾淩雲牧故意逗他笑他才笑兩下。
淩雲牧像塊牛皮糖,祝風來去到哪裏都拄着拐杖跟着,跟在後面說個不停。看着他總跟在後面祝風來後來就沒怎麽走出教室
一周之後淩雲牧不再拄拐杖了,頭上紗布也少了幾層,祝風來剛來教室就跳過來要抱祝風來,被祝風來無情推開。淩雲牧可憐巴巴地說:“就抱一下,抱一下嘛”
祝風來皺着眉頭,說:“我不喜歡過于親密的行為”
周清輝看着上一周哭成個淚人又被打得半死不活的淩雲牧,再看着狠狠揍了他一拳後來又在黑暗中無聲啜泣的祝風來現在俨然已經都換了個人,在大庭廣衆下,像是最親密的朋友關系,讓周清輝一度懷疑他們是不是已經在那之後成了戀人關系。
在鐘悅山玩命地補習的這一周裏,周清輝盡量少去打擾他。但一周已往,他想鐘悅山差不多也該把功課都補上了,便過去理一找鐘悅山。一中的課間休息都不長,只有早上二三節課中間有二十分鐘的時間,周清輝随便拿起一本輔導書就去理一——拿哪一本都不是重點,因為他那一本能看懂的程度都差不多。
他有意無意地提起祝風來和淩雲牧,鐘悅山臉色不變,依然低頭給他寫語法。但周清輝還是注意到了鐘悅山緊握着的筆劃破了紙。
鐘悅山悶聲寫着,寫完了後順便拿出一本語法書在書上折了幾頁,對周清輝說:“今明兩天之內理解并背完,明天背給我聽,我現在要補習晚點再給你補課”
——下了逐客令。
十一月底的那個周日是林堯海的生日。
無精打采地又過了一天,林堯海踩着夜色默默往回走。
他每天在球場上揮汗如雨,想借此獲得友情的存在感,回到教室也像往常一樣該睡睡該吃吃。少個朋友又不會少塊肉,而且又不是少了個女人。他想。
不過他現在提起女人就心煩。
他以前聽別人描述夜店裏的那些男的,心裏認定了那種人都長得妖嬈妩媚,像個女人。
但祝風來和鐘悅山哪個都不像女人。一個偉岸挺拔、帥氣凜然;一個英俊潇灑、風度翩翩。
哪能想到鐘悅山承認了後他給風來發過短信,風來也沒來找過他——當作是已經承認了。
也不過是周末少個在球場上能一較高下的鐘悅山,少個跑着跑着總讓人放慢腳步的祝風來。
一早來到教室,他發現桌子上放了個新的籃球,還用網子兜着,外面又用彩帶打上了個蝴蝶結。
他眼眶一紅,心裏暗罵一聲:“祝風來這混小子,知道我生日也不上來當面送給我”
祝風來打球是打不過他和鐘悅山的。初中那會祝風來打球打得慘不忍睹,球總扔不到球框高度,但勝在有耐力,也拼着一股不肯放棄的勁,總纏着說要他們打球不能不帶他,帶着他打了兩三年才到現在這水平。
以前祝風來過生日的時候許願說:“要父母安好,弟弟随心所願,身邊永遠有堯海和悅山”他就嘲笑他,說他許的願太幼稚。現在他點上酒都沒人陪他喝的時候才想到那個願望多麽樸實。
去年林堯海生日的時候林堯江在旁邊多嘴提了一句說:“哥,你那麽喜歡籃球來年我和我爸我媽湊份子錢給你買一個”
林堯海說:“就你嘴貧”
祝風來和鐘悅山笑了,說:“籃球哪需要湊份子錢,明年你過生日我一定挑一個最好的給你,不過你可別奢望上面有哪個明星的簽名,我可要不起那個價”
林堯海一個人來到了一家餐館,找了個偏僻的位子坐下。
以前的時候過生日都會帶上祝風來和鐘悅山,随便在哪個館子,都覺得過生日是件輕松愉悅的事情。現在他只能一個人坐在這裏點上幾瓶啤酒一人獨酌,舉起酒杯又想起以前在哪裏說過的:“對影成三人”
突然他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四周望去,沒找到人。位置又是卡座擋住了一半視線,又起身看了一眼,祝風來和淩雲牧正隔了一個卡座坐在他們這一列上似乎正在點餐。
——“這是鬧哪出?”林堯海想。
他們臨窗坐着,可以看到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林堯海灌完一瓶啤酒,望窗外看去,眼睛一亮,鐘悅山和周清輝正坐在他們對面那家不起眼的店在吃飯,林堯海見鐘悅山頻頻往這邊看,條件反射就拿起桌上的菜單遮住臉,像在做什麽虧心事似的。
——“這又是在鬧哪出啊?”林堯海一臉迷茫,輕咳一聲,心想:“我為什麽這麽緊張,我來過個生日又沒來做什麽事”
他吃完喝完一直想等着祝風來和淩雲牧先走,但等來等去都不見動靜他實在受不了了幹脆落落大方地從他們身邊走過去買單。
他出了餐館都不見風來跟他打一聲招呼,不免心裏有些難過。
祝風來完全沉思在自己的世界裏,對身邊的事情漠不關心,淩雲牧拽着他出來吃飯他也沒意見跟着出來,但對淩雲牧的話多半是邊進邊出,偶爾答上兩句。
不擡眼皮的時候誰都看不見,也不關心,世界于他而言毫無關系。
☆、多事之秋
祝風來學習成績滑得很厲害,已經從級上平均150掉到了差不多400名。以前下降超過五十名就開始反思檢讨的祝風來已經很久沒那種戰戰兢兢地檢讨的心情了。
強哥找了他談話好幾次,說他這麽好的苗子不能放棄,要加油向上,他還有機會回到以前的成績。接着又恐吓他說,再這麽下去就只能讀個普通的本科了。
祝風來“嗯嗯、好好、我知道了、謝謝老師”地敷衍着說,心裏覺得無所謂。他父母不像鐘悅山父母——雖不在身邊也每次都拿着成績單在視頻裏跟他分析為他操心。
他父親對他不想管,他也不想讓他父親管,他媽媽只求孩子平安長大就好,對于其他事情一概不關心。
以前他覺得自己要身體力行地做弟弟的表率和榜樣,後來優秀成了習慣也就一路順風順水。
現在弟弟也不需要他操心了,不聽他循循善,對他開始冷淡了起來。
除了班主任再沒人關心他成績。
但他就算是不關心自己的成績,看着光榮榜上鐘悅山從級上前十排到了五十後,他還是有些震驚,想着那一周家教落下的課不至于讓一向聰明的鐘悅山成績墜得那麽誇張才對,何況已經過了兩個月,怎麽都應該補上了。
——難道是因為自己?他這一想法剛冒出來就被自己掐滅了。
鐘悅山已經差不多兩個月沒跟他見面說話了,也再不曾出現在他的教室。
有好幾次祝風來忍不住想去理一班找鐘悅山,但都找不到理由,路過理一的時候看見他,他都在跟周清輝有說有笑談笑風生。他活得還像以前一樣積極陽光生活豐富多彩。
和自己灰色的世界截然相反。
淩雲牧從後面撲上來摟着他的脖子說:“看什麽呢風來?”
祝風來說:“你先松開”
他現在連皺眉這個動作都懶得做了,像個傀儡無欲無求。
淩雲牧放開他,又從旁邊探出頭捏着他的臉做了個笑的表情說:“笑一個嘛,我都好久沒見你笑過了”
祝風來淡淡地回他說:“沒什麽太值得開心的事情,笑不出來”
淩雲牧見他不笑,又在自己臉上變着樣做了好幾個鬼臉。祝風來只看着他,臉上毫無波瀾說:“別幼稚了,該回去了”
扮了鬼臉又讨不到趣,淩雲牧嘟着臉說:“好好好,聽你的,回去回去我就回去”說着就要拉着祝風來的手臂往教室走。
還沒走出一步,看見鐘悅山和周清輝往這邊走過來,祝風來一時沒反應過來就想着轉身走,被淩雲牧拽住手臂沒走掉。
走近了後周清輝朝他們打招呼說:“你們早啊”
淩雲牧也笑着回他一句說:“你們早”祝風來想說話,說不出來,怕自己表情猙獰扭曲被人看見,只好把頭低了下去。
打了招呼各自往各自的方向走。
走過一段路,鐘悅山停下腳步說:“好久不見”
祝風來停下腳步也沒轉身,只回了半個側臉,說:“嗯,好久不見”
後邊沒了動靜,他我進來拳頭,說:“那麽再見”
“好”
這是他們兩個月以來第一次談話。
看着鐘悅山身邊無處不在的周清輝,他似乎能感覺到什麽。
這樣也挺好,至少鐘悅山身邊有人陪,總比像他一樣在每個靜得像一潭死水的夜裏翻來覆煎熬着過日子要好。
等再過完半個學期畢了業,他就能徹底告別高中生活,徹底不再出現在鐘悅山的眼前,也再不用有意無意地在長長的隊伍裏追尋他的身影,不用被時不時出現在他視線裏的鐘悅山這個名字吸引。
然後畢業那天一定要好好跟林堯海告別,說:“我也一直把你當兄弟,日後找不到人喝酒的時候,只要你願意找我,我都可以慢慢學着喝”
拍拍周清輝的肩膀說:“那麽,以後鐘悅山就拜托你了”
他覺得他畢業那天不會去跟鐘悅山道別,因為他想不出能跟他說什麽,也沒法想象再次單獨見面的場景。
他這兩個月練習着把“悅山”改口稱為“鐘悅山”,一直想着什麽時候不小心遇上了不至于過于緊張而叫錯了稱呼。
祝風來一路低着頭往前走,拳頭緊握。
等看不見鐘悅山和周清輝背影的時候他終于回過了頭,淚水像那天鐘悅山吼完他以後一樣灌滿眼眶不斷地往下掉。
淩雲牧從兜裏掏出一包紙巾,拿出兩張遞給祝風來,祝風來還在看着那個已經不見了的背影,開口說:“你不要的話我動手幫你了啊”
祝風來回過神來接住紙巾說:“不用”
“我跟在你身邊少說也有幾個月了,說實話我真的是很不爽你這個樣子,再過兩個月我都要自閉了”淩雲牧打趣地逗他說:“你什麽時候也給我笑一個呗?”
祝風來擦完淚水說:“誰知道呢”
淩雲牧看不得祝風來哭。
祝風來第一次在風裏看着他笑着哭的時候他現在都還記得,在黑暗中無聲隐忍着,聲音卻暴露出了祝風來的情緒。
他本來是堅信“男兒有淚不輕彈”的,但當祝風來毫不猶豫地推開他的時候他才感受到什麽叫做“只是未到傷心處”。
感受過那種哭得心酸和痛苦後,沒有半分想讓祝風來也經歷一遍的想法,但祝風來兩三個月來數倍承受禍端似乎在于他。
他這兩個月看着祝風來郁郁寡歡,倍感自責,想都他開心,跟他聊各種八卦,跟他講每天發生的趣事,帶着他到處散心,不見絲毫起色,甚至變得更加冷酷,眼神黯淡,什麽都提不起興趣。
淩雲牧和祝風來回到教室,班主任強哥就風風火火地走了進來把祝風來叫了出去,祝風來沒過兩分鐘就神色慌張地沖回教室提起書包往樓下跑。
——這時的祝風來是幾個月以來最有“活力”的一次了。
祝風迎躺在重症監護室裏昏迷了兩天,在各種儀器的幫助下維持生命。
透過玻璃看着靜靜躺着的祝風迎,祝風來眼睛裏一片霧霾,眼神仿佛要結冰,陰冷地問:“祝雲枕他人呢?”
莊靈宇用手娟抹了抹哭紅的眼眶,說:“他昨天打完了你弟,就被村民們報警了,警察來了說不好辦,又打電話叫來了精神病院的車帶走了”
祝風來說:“為什麽突然打風迎”
這幾天每天都來醫院守着的楊子樂自責地說:“是我不好,我那天要不是沖動說風迎是個膽小鬼只知道躲躲藏藏,風迎就不會大發雷霆,就不會跟伯父頂嘴”
“不不不,子樂,不關你的事,”祝風來的母親莊靈宇紅着眼睛說:“那天你父親回來突然對我說想去參加二十多年沒參加的同學會,我想着他已經好長一段時間都沒事了就讓他去了,你父親也不讓我跟着去,回來他情緒就不正常了,唧唧歪歪地在自言自語我也沒注意,等注意到的時候他們倆已經打了起來”
說着他媽媽又哭了起來,哭得讓人心煩,他臉上一陣抽搐。
“你爸以前做過軍人,我們打不過他,好幾個大夥子上前也沒拉住”
祝風來臉上發青,說:“我出去一下”
他四指深陷在手心裏,挖破了皮肉,手臂上青筋暴露,一拳砸在一棵大樹上。
樹紋絲不動,樹身留在一道血印。
祝風來現在恨不得把他父親也像他父親打他弟弟一樣揍他一頓,就算是打不過。
他抱着頭坐着下來,突然想到躺在病房裏那個跟他流着一樣的血的弟弟才是值得一生去守護的人,是跟在他身後“哥哥、哥哥”地叫的人,是不會離他遠去的人。
而現在那個人正在生死邊緣掙紮,命懸一線,他卻無能為力。
祝風來陷入深深的自責與懊悔中,後悔為什麽和祝風迎變得那麽疏遠,後悔祝風迎不理他了以後也只以為是叛逆期,後悔自己沒在他需要的時候出現在他身邊,後悔最終沒能救下在亂棍中的弟弟……
越是把記憶往前翻,祝風來就越是能想起那個笑得一臉燦爛的祝風迎說:“哥哥,我一點也不痛”
他突然想起一些往事,一些他都不太記得的往事。
——祝風迎站在他回家的路上等他回來,見到他就歡快地跑過來,邊幫他推車邊說:“哥哥、哥哥我長高了,以後我也像哥哥一樣是個小大人了,哥哥以後要叫我風迎不能叫我弟弟”
——祝風迎全力扯着鐘悅山的衣服哭喊說:“壞蛋,你們走開”
接着又拉過祝風來的手說:“風來不要理他們,他們是壞人,會把你拐走的”
——祝風迎語氣陰冷地說:“祝風來,你一個晚上沒回來去哪裏了?”
——“祝風來,你再出去就別回來了”
祝風來怔在原地。
原來這麽多年根本不是弟弟主動疏遠他,祝風迎小小一只,沒有母親陪在身邊,面對的只有父親的拳打腳踢,他是多渴望祝風來陪在他身邊啊。
祝風來抽了抽鼻子。
面對奶奶的偏愛,祝風來那時慢慢産生了一些消極的情緒,後來就是只想着逃避。本來冷漠的家就讓他壓抑,奶奶的偏心讓祝風迎有了避風港,讓祝風來的“夜不歸宿”沒有後顧之憂。
他們兩兄弟好久沒有好好地聊過天了,每次回家祝風迎都在挑他的毛病,兄弟一見面就吵。“大概我真是個最差勁的人了,連做哥哥都沒做好”他心想。
祝風來請了一周假。
祝風迎轉到普通病房後依然沒有醒。
前兩天醫生說:“患者可能過幾天就會醒過來,也有可能要相當長時間才能醒過來,至于是什麽時候,很難說清楚,你們好好陪着他,多陪他說說話說不定能醒得一點。”
楊子樂每天中午下午放了學都會過來。楊子樂是和祝風迎一起長大的鄰家小孩子。
祝風來早上給風迎翻身、擦身、講故事講趣事,把那些淩雲牧講過的笑話都講給風迎聽。楊子樂也會在旁邊叽叽喳喳地講,講他學校發生的事情和班級的事。
後總要加上一句:“風迎,你再不醒來,我就把你哥拐跑了,不然就讓人給你哥介紹嫂子,以後你哥回來就跟你嫂子恩愛不要你了”
祝風來聽完想笑,笑完卻又覺得心裏很酸。
祝風來晚上也不回去,就趴在祝風迎身邊睡一晚上,想等弟弟醒過來再一起好好聽他發完這些年的牢騷,然後笑他還像個小孩子一樣,想吃糖又不肯張口要。
☆、僵局
睡夢中祝風來被莊靈宇拍了拍醒了過來,揉揉眼睛天已經亮了。
“媽,你來了”祝風來說:“我去洗把臉”
莊靈宇把食盒放在桌上,說:“好”,過了一會她又說,“外面那個穿着一中校服的是不你同學?昨天也來過一趟”
祝風來說:“我去看看,你照顧一下風迎,我等下就回來”
出了病房,祝風來四處張望了一下,果然看見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
再熟悉不過的背影。
他卻似乎不想讓祝風來看見,往下壓了帽沿急急往前趕路。
“鐘悅山——”
随着他的叫喊,背影停頓了一下,又繼續往前走。
“他還是不肯回頭看我一眼啊”祝風來想,自嘲似的冷笑了一下,“也是,他身邊也不缺自己一個,何況都已經幾個月了,連打招呼都是冷冰冰的幾個字”
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想笑,說得好像把自己當做鐘悅山的誰了一樣,而現在是鐘悅山連個背陰那個也沒給他留的處境。
——想得越多對自己就越殘忍,靠回憶活着走不到以後。如果未來不可期,也就不必要繼續走下去,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換條路繼續上路。
他不斷地這樣想着,安慰自己要積極樂觀。
“嗯,我弟今天就能好起來了,今天就能好”祝風來喃喃自語的說道。
洗完臉,祝風來回到病房,看着他媽媽正在忙着給他弟擦身,說:“媽,我來吧”
莊靈宇搖搖頭:“我馬上就好了,你守了他一夜先過來吃飯,好好歇歇吧”
“哎呀,叫醫生,快叫醫生,風迎醒了”莊靈宇突然大叫了起來。
祝風來趕緊放下手中剛盛好的飯,看了一眼祝風迎就跑了出去叫主治醫生。
主治醫師檢查了後說:“看樣子患者恢複得很好,先再住院看幾天看看,要是沒什麽事就可以出院了,打得那麽傷還能恢複得那麽快真是奇跡呀,那麽你讓病人好好休息,有事再叫我”
謝過醫生以後突然從外面來了幾個警察模樣的人和一個西裝革履三四十歲的男人,其中一個人問道:“請問祝風迎的家屬在嗎?”
莊靈宇看了那幾人一眼煞白了臉,說:“我就是,有什麽是嗎?”
“方便的話請您跟我們走一趟”
祝風來看着他們,莊靈宇說:“風來,風迎才剛醒,你現在這裏陪着風迎,我們馬上就回來,不要擔心”
他點點頭,“我會的,不用擔心”
祝風迎突然開口說:“哥”
祝風來怔了一會,他已經好久沒聽風迎叫他“哥”了。他抓着祝風迎的手說:“風迎,你叫我什麽?我沒聽清”
“哥”祝風迎又低頭喚了一聲,說:“剛剛那些人士來找我的”
祝風來不解,但見祝風迎不準備往下說,就說:“你剛醒,多休息一會,你想吃什麽,哥馬上出去給你買”
祝風來一掃往日的陰霾,他覺得這才是現在最大的幸福——兄弟無故。
門口“啪”地一聲,一份包子掉在了地上。前一秒種的楊子樂還在吃包子,剛還在震驚,下一秒鐘就像祝風迎撲了過來“風迎你終于醒了”楊子樂哭得連唾沫星子都出來了,“你前幾天吓死我了,醫生說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才能醒過來”
祝風迎一手推開他往上蹭的臉說:“楊胖子你離我遠點,一早上韭菜包子的味道臭死了你”
“哪有,我早上還洗了澡才出的門,玫瑰的味道”
“……”
祝風來看着他鬧,說:“子樂,你先幫我照顧一下風迎,我出去一下”
楊子樂一臉爽快,拍着胸脯說:“放心吧哥,有我在,他跑不了的”
祝風迎聽完,打了楊子樂一下說:“楊胖子,你是來照顧我的還是還監管我的?還有,你叫誰哥呢,那是我哥”
祝風來走在街上,找了個公交站的長凳子坐了下來。
掏出手機,點開短信,暫無新消息。
點開未接電話,無最新未接電話。
打開通訊錄,從頭劃到尾,停住。
祝風來愣愣地看着鐘悅山的名字,看久了仿佛都不認得這幾個字了。
他想打個電話,告訴對方他弟弟今天醒了。
找不到可以打電話的人。
這種感覺和初一的時候一模一樣,他只能安靜地在一邊看書。
他在自動售貨機買了瓶啤酒喝了起來,也不是那麽難喝,他已經開始嘗出甜味來了。
他喝到第四瓶——今天什麽也每次,肚子剛好空着——電話響了
“喂?”
“喂?是我”
他聽出鐘悅山的聲音了。
“什麽事?”祝風來現在不打算和他說什麽。
“……”
“喂?”
“淩雲牧招飛結果出來了,他被選上了”
“哦”
無緣無故打電話來跟他說什麽淩雲牧。
“……”
“還有事嗎?沒事我挂了”他現在想吐,生理上的吐。
“那就先這樣了”
“嗯”
剛挂了他就吐在了旁邊地上一個垃圾袋上,吐完順便把那個袋子一卷,扔進了垃圾桶,然後掏出紙巾擦嘴和手。
祝風迎打電話過來:“哥,你回去休息吧,聽楊子樂說你都住醫院好幾天了,楊子樂今天都在這裏陪我,你不用擔心”
祝風來說:“好”,他現在的确很困了,像現在這樣就已經胃裏心裏腦子裏一團亂,“那我晚上過來看你”
“好”
祝風來挂了手機,緊了緊衣服往學校走,他這才想起現在都一月了,馬上就放寒假了。
放了寒假祝風迎天天往楊子樂家跑,還總是抱怨祝風來宅在家
——“哥,你該出去曬曬太陽了,都長蘑菇了要”
——“哥,你以前都是不愛回家的人現在怎麽一天到晚都在家啊”
——“哥,你太礙地方了,給我挪挪地”
——“哥……”
祝風來聽得耳朵都起繭了,捂着耳朵說:“你哥死了,我不是你哥”
“你真不是我哥?”祝風迎一臉委屈。
“好、好、好,是,我是你哥”
祝風迎馬上又燦爛起來了。
沒有可以促膝長談的朋友,沒有非做不可的事情,也沒有一定要得到的感情,蹲家裏長蘑菇才是最省事的選擇吧。
“哥你還真是個可悲的人诶,像個八十歲的糟老頭子一樣時不時感慨人生”不知什麽時候開始他弟總喜歡這樣拿話刺他了。
“你不總抱怨我不在家陪你嗎?”
“現在不是有子樂……胖子了嘛”祝風迎話說到一半,不自然地改口。
祝風來偏過頭,含笑說:“以前你不是不喜歡他跟着你嗎?怎麽,現在發現他的好不要哥了?”
祝風迎輕咳一聲,說:“沒什麽事我出去了”
“啊,對了,昨天你睡着了有個陌生電話打過來說是你同學,忘了叫什麽,你打個電話回去”祝風迎站在門邊穿着衣服回頭說道。
“好,早點回來”
祝風來心裏第一感覺是鐘悅山,但風迎應該是認識鐘悅山的。掏出手機看,是楊點信,淩雲牧也來了一個未接電話,沒有鐘悅山,沒有林堯海。祝風來眼神淡了下去,給楊點信打了個電話。
電話在“嘟嘟——”兩聲後被接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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