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暧昧關系

天際濛濛然泛起一絲絲的淺灰, 日頭掙紮着從地平線躍起, 深秋的清晨雖然清爽,卻涼的透。

張讓頭疼欲裂,又覺得渾身發涼,翻了個身, 靠近身邊的熱源,不由自主的往熱源處輕輕蹭了蹭。

張讓聽到耳邊一聲喟嘆,溫熱的呼吸灑在他的臉頰,張讓腦海中“轟隆——”一聲,登時炸開了鍋。

他連忙翻身而起,這一翻身, 登時酸痛無比,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個熟悉又輕佻的笑容。

是魏滿!

張讓分明在自己下榻的屋舍中, 但榻上另有他人,不正是魏滿麽?

魏滿已然醒了, 而且看模樣,似乎醒了許久,眼神裏未見迷茫, 清明的厲害。

張讓突然看到魏滿, 還發現兩人同塌而眠,不由有些吃驚, 眯了眯丹鳳眼,仔細的回想着昨晚的事情。

他只記得……

在宴堂裏魏滿一直給自己敬酒,後來張讓便喝多了, 有些混沌,之後的事情朦朦胧胧,有些記着,有些忘了,還有一些記得不如何真切。

但有一點張讓可以肯定,那就是他不喜歡和別人近距離接觸,方才和魏滿同榻,還如此親近,這點讓張讓有些隐隐的頭皮發麻。

而更讓他發麻的是,半睡半醒之間,張讓竟然還覺得那熱源無比舒适……

張讓神情冷漠的看着魏滿,忍耐着身上的不适感,聲音十分冷清,說:“魏校尉為何再在此,此處是讓的屋舍罷?”

魏滿挑唇一笑,眼見張讓一臉戒備,就說:“呦,你的酒氣可醒了?”

張讓說話的腔調,不似昨日軟綿綿還勾魂兒,又恢複了清高冷漠的模樣,說實在的,這清高的模樣真叫魏滿親切。

張讓見他不回答自己,便重複說:“魏校尉為何在此,還未回答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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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滿挑眉說:“你說呢?我為何在此?昨日夜裏……你我之間的事情,你不會不記得了罷?”

魏滿言辭十分暧昧,說的好像他們曾經發生過什麽暧昧的關系一樣。

其實昨日晚上并未發生什麽,張讓身上不舒服,一方面是趕路的緣故,一方面也是他昨日醉酒十分能折騰,立了書契之後,還要和魏滿“搏鬥”,一口一個“糟老頭子”、“喜歡寡婦”等等,還吐了滿處都是。

不過魏滿說的如此暧昧,張讓又身體不适,再加上兩個人衣衫不整,同塌而眠,張讓立刻就誤會了。

魏滿便是故意戲弄他,昨日張讓仗着自己醉酒,無理咒罵自己,這口惡氣魏滿怎麽也要出一出才行。

張讓的眼神一瞬間有些飄忽,不過很快鎮定下來。

魏滿見他鎮定下來,便決定加把勁兒,故意壓低聲音笑着說:“怎麽?昨日我伺候的你可好?”

張讓沒說話。

魏滿又說:“你喊的聲音怕是滿院子的仆役都聽見了。”其實是喊“糟老頭子,壞得很”這句話的聲音十分大,滿院子都聽見了……

張讓仍然沒說話。

魏滿見他臉色毫無波瀾,繼續努力說:“啧,是我太勉強你了,也是你當真熱情的很,你看看,都出血了,疼不疼,我幫你上藥可好?”

魏滿說着,指着榻上的血跡,其實那并非張讓受傷的血跡,而是魏滿的血跡。昨日張讓狠狠咬了魏滿,雖是小傷,但血跡蹭到了榻上,明晃晃的。

張讓瞥了一眼血跡,依舊沒說話。

魏滿說的口都幹了,已經詞窮,見張讓還是一臉坦然平靜的看着自己,魏滿內心仿佛跑馬一樣,久久不能平息。

魏滿深吸了一口氣,勉強笑着說:“你怕是第一次罷?青澀得很呢。”

魏滿已經下了狠功,他這麽一說,張讓那一成不變,毫無波瀾的臉上終于出現了龜裂。

魏滿一看,有戲!

當即就要乘勝追擊,痛打落水狗。

只是他還為開口,張讓抿了抿嘴唇,突然說:“讓可有強迫于你?”

“強、強什麽?”

魏滿一時沒反應過來,張讓十分坦然的重複說:“強迫。”

強迫?!

當然是強迫,魏滿根本沒有聽差,正是“強迫”二字。

張讓聽魏滿說起兩個人昨夜發生的關系,心裏先是驚訝,不過很快又坦然了,自己在未穿越到東漢末年之前,雖沒有感情,但正常的生理需求還是有的。

當時張讓都是自己私下裏解決的,畢竟他對任何人都沒什麽太多的感情,也不喜歡與別人産生過多的身體接觸,自然要自行處理。

而眼下,張讓沒成想,自己變成了一個同名同姓,同樣相貌,同樣沒有感情的宦官之後,竟然還有這樣的生理需求?

張讓想了想,反正都是要解決,自己解決,和別人解決好像差不多,而且昨夜沒什麽太多的意識,完全不記得這些,也沒什麽反感心理。

只要自己不是強迫別人的,那便行了。

張讓這麽一問,魏滿瞬間怔愣了,反應了很半天,才哂笑的說:“強迫?你強迫我?開什麽頑笑?”

張讓點點頭,說:“即是沒有強迫,那便行了。”

魏滿登時一頭霧水,說:“行了?你就不覺得……不覺得自己吃虧了?”

魏滿本想讓張讓“暴跳如雷”,就算不能如雷,怎麽也要下一場陰雨,稍微陰霾一些。

但未曾想……

張讓坦然的令他心驚。

“吃虧?”張讓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絲疑惑,看着魏滿,說:“讓是男子,為何吃虧?”

雖張讓現在是個宦官,縱使不健全,到底是個男子,又不用魏滿負責,也沒什麽吃虧一說。

魏滿深吸了一口氣,突然覺得自己這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疼的還是自己,而張讓是那個冷眼旁觀的人。

魏滿無奈之下,狠狠抹了一把自己的臉,拿出書契放在張讓面前,說:“書契在此,咱們溫存的事兒你忘了,這你不會也忘了罷?”

因為魏滿與張讓昨日并無半點溫存,所以張讓自然不記得,而書契這事兒張讓記得,雖不是很清晰,但仔細一看書契便全都想起來了。

張讓點頭,幹脆的說:“記得。”

魏滿笑說:“即使如此,你可不能抵賴。”

張讓冷漠的看着書契,冷漠的看着魏滿,說:“我說過,讓不偏愛錢財。”

他說着,把書契拿起來,塞在魏滿手中,又說:“讓答應過的事情,絕不反悔,現在魏校尉可以走了。”

魏滿沒想到張讓是那種翻臉不認人的主兒,他們都發生“那樣的關系”了,張讓臉上竟沒有半點的尴尬,還立刻就攆自己走。

魏滿想到這裏,又是頭疼,又是氣怒,又是無奈。

張讓見他不走,就說:“魏校尉可以走了,讓想要沐浴更……”

“更衣”兩個字還未說出口,魏滿突然一步欺上,一把捂住了張讓的嘴,不讓他說話,還輕輕的“噓”了一聲,壓低聲音說:“門外有人偷聽。”

有人偷聽?

張讓眯了眯眼睛,立刻不再說話。

如今衆人一行從雒陽逃出來,張讓是個寶藏,佟高自不可能放過張讓,而陳留王可是先帝遺留下來的唯一正統,佟高也不可能放棄小包子。

佟高尋不得寶藏歸來,還發現他們逃出雒陽,必定雷霆大怒,決計會下令通緝他們。

如今的衆人很可能已經是朝廷的通緝犯,因此不便表露身份。

魏滿一路上從未表露身份,衛老雖看出來了他們,但并沒有對旁人多說什麽,因此眼下知道他們身份的人,恐怕只有衛老一個。

突然來了一個扒門偷聽的,魏滿自然十分戒備。

魏滿對張讓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然後悄聲摸到門邊,突然有如獵豹一樣,迅捷無比的“哐!”一聲打開門。

屋舍的木門突然被打開,就聽得“啊呀”一聲,一個苗條的身影登時栽了進來,險些栽在魏滿懷中。

魏滿閃身躲開,眯着眼睛打量,就見是一個二十幾歲的美婦人。

那婦人跌進來,吃了一驚,連忙起身來作禮,面上有些尴尬,嘴裏給自己圓着,說:“賤妾見過二位貴客。”

魏滿戒備的說:“你是何人?”

那婦人身量妙婷,風情萬種,但對于張讓那種天然不勝的風情,眼下的婦人便顯得有些故意做作了。

婦人款款的說:“賤妾乃是這衛家少爺的妾室,去年我家夫君不幸病逝,唯獨留賤妾孤身一人。”

婦人說到這裏,不知為何,魏滿腦海中登時跳出昨日張讓醉酒的胡話。

“你這糟老頭子,壞得很,喜歡寡婦……”

魏滿:“……”

魏滿搖了搖腦袋,把腦海中亂七八糟的想法趕走。

那衛家寡婦就說:“賤妾聽說二位貴客住在此院,因此特來探看,瞧一瞧有什麽所需所缺,賤妾好令仆役送來,萬勿怠慢了客人。”

衛家遺孀說話的時候風情萬種,魏滿起初以為那遺孀是在給自己抛媚眼,不過後來魏滿才發現,并不是這麽回事兒。

那遺孀眼神差得很,竟然是在朝着靠裏的張讓一直暗送秋波抛媚眼兒。

魏滿便說:“多謝款待,若有什麽需求,我們只管跟衛老支會便是,也方便一些,不勞煩了。”

魏滿說着,毫不客氣,生怕寡婦在舍中多逗留一會兒,自己就要被扣上喜歡寡婦的罪名。

魏滿立刻将那衛家遺孀“趕”出了門,看着寡婦走遠,眯了眯眼睛,他可不管這寡婦是耐不住喪夫的清苦,還是另有所圖真的來偷聽,無論如何都不可多做牽連。

魏滿果決的将人趕走,剛一回頭,就見張讓已經站在自己背後,貼的很近很近,張讓的呼吸幾乎噴灑在魏滿的頸間,十分清晰,帶着一絲絲說不清的暗昧。

就在魏滿感覺暧昧,略有浮想的時候,張讓已經扶着門板,聲音清冷的說:“即使如此,魏校尉也可以走了。”

“嘭!”

張讓說着,門板一掩,魏滿正好被拒之門外。

魏滿一愣,這是他第二次被張讓拒之門外,當即氣的頭皮發麻,“砰砰砰!”狠狠拍了三下門,沉聲說:“張讓,你給我開門!”

“張讓!”

“聽到不曾?你若不開門,可別怪我……”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聽的有人驚訝的道:“主公?您這是……?”

魏滿一回頭,就見張讓的義子,自己的部下張奉正好從院門經過,或是聽到了魏滿拍門的喊聲,面露驚詫的走了過來。

“咳!”

魏滿咳嗽了一聲,心想決計不能讓旁人發現自己與張讓夜宿同榻,傳出去或對自己名聲不好,而且自己這樣狼狽,衣衫不整,也實在丢人。

魏滿這麽想着,就搪塞說:“我晨起練劍,正巧路過,沒成想這衛宅如此之大,竟迷了路。”

張奉雖覺得有些奇怪,但對魏滿的話深信不疑,立刻道:“主公請随奉來,奉為主公引路。”

“好,那便……”

有勞你了。

魏滿的話還未說完,突聽“吱呀——”一聲,張讓的房門突然打開,随即“嗖”一聲,一件裏衣突然從舍內抛将出來。

若不是魏滿反應迅速,那裏衣便直接蓋在魏滿的頭上,實在難堪。

伴随着張奉吃驚的目光,張讓從舍中走出來,站在門口,眼神平靜,語氣平淡的說:“魏校尉,你穿錯中衣了。”

魏滿:“……”

張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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