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駭人聽聞
滾燙的氣息似有若無的灑在張奉的唇間, 這令張奉一時有些手足無措。
整個人呆若木雞,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那氣息不斷逼近的時候……
“嘭!!”
一聲巨響直接将呂布的舍門撞開,與此同時,一個大漢沖将進來, 大喊着:“呂布老弟!”
竟然是夏元允來了!
夏元允本追随着魏滿前往浚儀與袁紹見面,不過因着袁紹要一并回來陳留舍粥, 因此魏滿便令夏元允快馬加鞭,趕回軍營,提醒呂布掩藏。
袁紹是反對佟高的“總頭頭”,若是讓袁紹看到了佟高的義子呂布, 別說是呂布完蛋, 就連帶着魏滿也跟着一并連坐。
誰能證明魏滿是策反了呂布,而不是投靠了佟高,假意做聯軍的眼線?
因此魏滿就算是不為了呂布着想,而是為自己着想,也要令人快馬加鞭的回來報信。
夏元允沒想到那麽多, 直接沖将進來,他喚了一聲“呂布老弟”,結果就……
呆立在門口,目瞪口呆的瞧着榻上的二人。
他還以為呂布舍中只有呂布一個人,畢竟平日裏呂布也不跟旁人走動,總是喜歡一個人呆着,哪知道呂布舍中竟然還有旁人。
而且那個旁人,此時正在榻上……
夏元允這個人比較實誠, 看到這一幕,當即臉色漲紅,趕緊捂住眼睛,背過身去,說:“呂布老弟袁紹正往這邊趕來兄長讓我提醒老弟趕緊掩藏早作打算我還有要事先告辭了!”
夏元允一口氣轉述了魏滿的言辭,立刻奪門而出,“哐!”的一聲幫忙掩上舍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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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奉:“……”
張奉眼看着夏元允跑走,當即臉上燒紅,不過呂布卻未有太多變化,臉上一如既往冷酷。
張奉趕緊從呂布胳膊下面溜出去,下了榻,說:“主……主公與義父歸來,奉、奉這就去迎接!”
他說着,推開門,也奪門匆匆離去。
呂布看着張奉匆忙的模樣,和充血一般的耳根,不由輕笑了一聲,眯了眯眼睛……
夏元允出了呂布的房舍,搖了搖頭,自言自語的說:“沒看見沒看見,元讓什麽都無有看到。”
他說着,果然還有其他事情,也是魏滿吩咐的,趕緊大步跑到小包子陳留王的房舍,這才長了記性,恭恭敬敬的敲門。
“是誰?”
小包子的聲音奶聲奶氣的,卻一本正經。
夏元允回話說:“是卑職,元讓。”
小包子一聽,就親自打開門,說:“原是夏侯大哥。”
夏元允趕緊行禮,然後進了門,這才說:“陳留王,兄長與張先生正從浚儀趕回,此次從浚儀同來的,還有渤海太守袁紹!”
夏元允又說:“兄長特遣元讓快馬加鞭回來禀告陳留王,不知陳留王願不願意見上渤海太守一面。”
按理來說,袁紹乃三公之後,也就是說,袁紹的族長十分厲害,不似魏滿的祖父是朝中宦官,雖位高權重,但卻被人鄙夷。
袁紹的祖上乃是正經的老貴族,漢室天下赫赫有名的司馬,而且一門忠烈,鼎盛一時,袁紹更是因為反對佟高暴/政,而百姓德之。
袁紹來此,陳留王理當見上一面,共同商讨反抗之計,也好早日回到雒陽,繼承劉家天下。
只是……
小包子略微一沉吟,眯了眯眼睛,他雖年紀小,但眼看着江山不複,百姓屠戮,兄長更是慘死于自己眼前,諸多刺激讓這本就年少老成的陳留王,更多了一份缜密心思,想旁人所不敢想,不能想。
小包子緩緩的說:“我本該見太守一面兒,只可惜……佟高入京之後,袁紹無膽反抗,左右搖擺不定,致使佟高在京師站穩腳跟兒,塗麓我漢室百姓,董賊固然可恨,袁紹……亦當真可惜。袁紹此人,不可與之同謀,況我此時境地,也不好令旁人知曉,唯恐洩露……我不願見他。”
夏元允一聽,便說:“既然如此,請陳留王暫避一二,元讓這就去回禀兄長。”
小包子一板一眼的說:“有勞夏侯大哥。”
魏滿一行人馬上就要進入陳留,就聽到“踏踏踏”的馬蹄聲,一騎黑馬飒沓黃塵而來,坐上之人高大威武,一臉剛毅果決,拉扯着夕陽的餘晖,竟跑出了一種壯闊之感。
夏元允飛馬至衆人跟前,一把拉住馬辔,抱拳對魏滿,說:“主公,營中已經準備妥當,恭迎主公與袁公大駕!”
袁紹一看,哈哈大笑起來,半真半假的說:“诶!老弟為何如此客套?還要令人飛馬回去準備,咱們兄弟倆何時如此生分?難不成……老弟營中還藏了什麽美嬌娘,趕緊藏起來,不想讓哥哥我看到?”
魏滿聽了袁紹的話,臉色不變,笑着說:“如何能有這樣的事兒?若是哥哥喜歡的美嬌娘,弟弟定然拱手相讓,如何還能争搶,傷了兄弟義氣?”
袁紹笑了一聲,并未再言語。
夏元允便上前來,低聲把陳留王決定回避袁紹的事情回禀了一番。
魏滿聽罷,只是點頭沒有說話,心中暗暗贊嘆,這陳留王果然是可塑之才,小小年紀,卻将事态人心看的如此透徹,将來必不可限量!
因為魏滿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所以袁紹到達營地的時候,一沒看到陳留王,二沒看到佟高義子呂布。
到達魏營已經晚了,魏滿安排袁紹歇息下榻,第二日一大早,便有舍粥。
張讓很早就醒了,這種舍粥舍糧食的事情,他一般都會參與,只要當天沒什麽人來看診,張讓都會過去幫忙,以免安排不開。
魏滿引着袁紹,兩個人做足了體面的架子,被各自的軍隊親信簇擁着,來到舍粥的場子門口,遠遠的就看到排着一條長龍,張讓已經在了,正在舍粥。
張讓身邊并着幫忙的義子張奉,兩個人手腳麻利的給百姓盛粥,而夏元允力氣大,則是扛着青銅的容器來來回回的打粥,看似不費吹灰之力一般。
袁紹一看這場面,沒成想竟然有這麽多百姓雲集在這裏,這粥場極其壯觀。
有許多百姓并不是難民,也不是來吃粥的,而是争相的自發來幫忙,還有帶了自己家中多餘的吃食,布匹,亦或是日用等等,來接濟難民的。
要知道這個年代,百姓的普遍學歷太低,文化水平也低,因此懂得的道理和知識也就少,并不明白什麽“深明大義”“赤膽忠心”這些大道理。
因此十分便宜東漢統治者們治理,也方便他們導向輿論。
但同時擁有極大的弊端,那就是百姓的“性惡”心理。
人性本善,還是人性本惡,嬰孩呱呱落地,人性自然是善良的,沒有哪個小孩子天生就會勾心鬥角。
可在面臨饑餓、痛苦、嫉妒、疾病等等困難的時候,人形的惡意也就滋生了出來,難民們不知道禮節,異子而食,理所應當的搶奪旁人錢財,可憐的同時也十分可恨。
袁紹深切的明白這個道理,而眼下呢?
眼下的百姓們竟然拿出自己富裕的吃食,舍給沒飯吃的難民,拿出自己多餘的布匹,給無有衣衫敝體的難民縫衣納鞋,這簡直就是駭人聽聞的事情!
關鍵這些百姓,也不像是做樣子。
百姓們圍攏着張讓,雖有其他舍粥的隊伍,不過大多數百姓還是站在張讓的隊伍後面,依次有序的等待舍粥,就是想要多看神仙一眼。
魏滿看到這場面,其實也有些震驚,畢竟愚民是冥頑不化的。
而張讓這個冥頑不化的石頭,竟然感化了“愚民”,這是魏滿未曾見過的場面。
魏滿雖然置辦舍粥的場子,但因為平日裏忙于公務,訓練新兵等等,只是把舍粥當做一種宣傳自己德行的手段。
說實在的,他今日也是第一次來。
沒成想第一次來,便被深深的震撼了。
魏滿眼看着滿頭汗水,得了空閑就活動活動自己肩膀,顯然舍粥十分辛累,卻無有半絲怨言的張讓……
心裏突然有一絲觸動。
此人……
當真是那個十惡不赦的大宦官張讓麽?
明明是相同的臉,相同的聲音,相同的冥頑不化,但卻是不同的心腸,怪不得袁紹也會被欺騙。
若以往的大宦官張讓,心髒是石頭做的,那便是一顆冷硬的土石,醜陋肮髒,蒙着深深的灰土。
若眼下的長秋先生張讓,心髒也是石頭做的,那便是一顆還未被精雕細琢,打磨去殼的璞玉,一旦解開,便會光芒四射,令人慚然羞愧……
袁紹感嘆了一聲,說:“老弟,你這裏好生熱鬧啊。”
魏滿這才回了神,說:“讓袁公見笑了。”
他說着,做了一個請的動作,說:“那咱們也去舍粥?”
袁紹也做了一個請的的動作,說:“請!”
魏滿走過去,眼看着張讓有些疲累,而且他面前的容器裏粥水已經見底,趕緊想要過去幫忙,重新換過填滿粥水的容器,并且讓他去一面歇一歇,免得累極了。
魏滿剛走出一步,說:“長……”
“長秋先生”這四個字,還沒說出口,魏滿面前生生插進來一個人影。
那人影高大,不是夏元允還能是誰?
夏元允抱着一只裝滿了粥水的青銅容器跑過來,“咚!”一下放在張讓面前,十分有眼力健兒,說:“先生,您若累了,一面歇會兒,讓元讓來幫忙!”
魏滿:“……”為何自己的話,被夏元允給搶了?只能說自己和從弟當真是英雄所見略同?
張讓則是搖頭說:“無妨,我還不累,倒是元讓……”
張讓說着有些遲疑,仰頭看着夏元允,見他滿身熱汗,順着古銅的手臂滾滾的往下淌,必然是方才抱着青銅食器跑來跑去累的。
張讓便擡起手來,拿了布巾給夏元允擦了擦臉上的汗水,說:“流了許多的汗,應多飲些水才是。”
魏滿看在眼中:“……”還幫忙拭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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