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碰瓷兒
溫補……
腎陽……
魏滿一聽,恨不能與這碗補藥一起, 同歸于盡!
魏滿立刻說:“誰諱疾忌醫?我根本便無腎虛, 這張讓, 氣煞我了!”
魏滿說着,當即站起來, 一把奪過湯藥,推門出去,就要去找張讓讨個說法。
張讓自己一個人誤會就算了,竟然還連帶着誤導張奉, 若是自己今日不正威嚴,指不定明日就傳遍了整個軍營,這可是尊嚴的問題。
魏滿端着又酸又臭的藥湯子,大步走出自己的房舍, 就要去找張讓理論。
正巧這時候來了投醫難民。
是一個看起來至少七十歲有餘的老者。
這老者破衣褴褛,身上都是污泥,但不至于像華佗那般赤着腳, 也沒有背着葫蘆和金箍鈴, 并非是個游醫。
老頭走進來,一路踉踉跄跄,嘴裏喊着:“哎呦, 哎呦,疼……疼煞老朽了!哎呦……”
那老頭說着,直接往魏滿跟前撞來,魏滿急着找張讓理論, 根本沒有注意,結果“嘭”一聲,那老者撞了一下魏滿的後背,黑乎乎的藥湯子登時潑了出去,一半灑在地上,一半灑在魏滿手背上。
因是剛熬好的藥湯,還滾燙的厲害,燙的魏滿一個激靈,當即有些愠色。
那老者撞了魏滿,自己反而“咕咚”一下跌在地上,便如同碰瓷兒一樣,簡直出神入化。
魏滿看的傻眼,這時候正巧張讓走進藥廬,便看到這樣一幕,趕緊丢下手中的藥材,就去扶那老者。
張讓說:“老先生,可撞壞了?”
魏滿一看,更是傻眼,那老者自己撞上來,還躺在地上,看他喊得中氣十足,應當無事,而自己燙的手背生疼,張讓連丢自己一個眼神也不曾。
魏滿嗤笑一聲,只得自己抖了抖手背上的藥湯,得虧是藥湯,并非是菜油一類。
老者倒在地上,張讓趕緊扶他起來,張奉也聞聲跑過來,兩個人把老者扶進了藥廬,讓他坐下來。
那老者是來求醫的,聽說是華佗讓他過來求醫,華佗出門辦事去了,留書言,但凡有人向他求醫,自可去尋魏營之中長秋先生。
老者十分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腿,說:“哎呦!哎呦……我這腿,老鄙這腿生疼生疼的,只要天氣稍微一涼,便是疼的生不如死,看了多少醫師都不管用,耗盡了家財,如今身無分文,腿疾反而更加沉重,不得行走,還請神仙救命啊!”
張讓也沒有廢話,給老者看了看腿,又診脈搭腕,當即就說了幾個穴位,讓張奉來下針,又要給老者做推拿。
因為要做推拿,需要在榻上躺平,張讓便扶着老者,準備過去榻上。
老者站起來一下子,立刻跌在席上,“哎呦哎呦”大喊着:“不行,疼……太疼,老鄙實在走不動,太疼了!”
走不動的話,在席子上躺下來也可以,反正地方大,不會伸不開腿腳。
那老者卻說:“不可,老鄙畏寒,若是這般躺下來,豈不是更寒?”
魏滿一聽,這不是找茬兒來的麽?
不過張讓卻恍然大悟,說:“是了,是晚輩考慮不周,還請老先生見諒。”
老者說:“無妨無妨,你知錯能改,便是無妨。”
魏滿在一邊掠陣,被張讓忽略不說,還要看着這老者賣弄,越看越覺這老者便是找茬兒來的,絕沒安什麽好心。
張讓就說:“那……既然老先生走不動,晚輩背您上榻,也是一樣兒。”
他說着,就要蹲下來去背老者。
魏滿一看,說:“且慢!”
那老者顯然是沒事兒找轍,而張讓非但不生氣,當真要去背老者,就張讓那纖細的小身板兒,舍粥還行,豈能背一個老頭兒?
給累壞了不說什麽,萬一把老頭兒給摔出個好歹,那絕對壞了自己的名聲。
魏滿這般一想,就說:“我來背。”
張讓奇怪的說:“魏校尉?”
那老頭就說:“哎呦喂,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魏校尉,魏滿了罷?”
魏滿打量着那老者,說:“怎麽,你也識得我?”
老者笑着說:“如何能不識得?簡直如雷貫耳,魏校尉大名,誰能不識?那便有勞魏校尉了。”
魏滿心想,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欲做什麽,便走過去,真的蹲下去将老者背起來,往榻上而去。
這老者雖然滿身污泥,穿着褴褛,但是魏滿一背,當即就感受到了,老者身上有些分量,并沒有說的那麽清苦,也不像難民那般清瘦。
魏滿背着老者走到榻邊,将他輕輕放下來,因為心中有疑,便不着痕跡的打量了一遍老者,手中沒有繭子,面上雖有污泥,但氣色不錯,亦沒有窮苦人面黃肌瘦之感。
魏滿心中更是懷疑,就在這一看之下,突然眯了一下眼睛,老者破爛的衣袍之下,貼身的衣領幹淨不說,竟然還掩藏着一個什麽東西。
雖遮擋着,但露出了一邊角,是玉佩無錯。
按老者所言,他起初有些小錢,後來因為治病散盡家財,但即使有些小錢的人,也不可能佩戴如此玉佩。
并非玉佩有多名貴,而是玉佩上的雕花。
玉佩上的雕花,那分明是橋氏族徽!
論起橋氏,當時最有名望的,乃是橋家逝世不久的橋老太公——橋玄。
橋玄此人,享年七十餘歲,可謂是當時的高壽老者,與魏滿的父親魏沛一般,也做過太尉。
只不過橋老太公這個太尉,是憑借橋玄自己的真本事,一步步爬上去的,而魏滿父親的這個太尉,則是用錢捐出來的。
橋玄此人,剛正不阿,不畏權貴,雖位極人臣,位列三公,但并非貪圖富貴之人,不改初衷,病逝之時家中都無有多少錢財,十分清苦。
魏滿素來是個風流纨绔,平日裏沒個正形兒,魏父都拿魏滿沒轍,而就是這般輕佻如此的魏滿,竟和橋老太公橋玄是忘年之交。
當時魏滿年輕氣盛,聽聞橋玄大名,便去拜會,魏滿屆時還未舉孝廉,白丁一個,而且素有纨绔聲明,橋老太公卻沒有因此不見魏滿,反而以禮相待,甚至慧眼識珠,可謂當世伯樂。
而一向散漫的魏滿,在橋老太公面前肅然起敬,也無半點怠慢舉動。
承蒙橋玄的蔭庇,雖橋玄下葬之時十分清苦,但他的子孫後代蔭庇一時,如今的橋氏已然名門望族,鐘鳴鼎食。
此老者年紀雖沒橋玄年長,但亦七十往上,還佩戴着橋氏家徽,魏滿登時眼睛一眯,心裏突然升起一番計較。
如今反對佟高的浪潮中,袁紹當屬第一,此次會盟,一半乃是袁紹號召,很多人都覺袁紹是當之無愧的盟主,但還有另外一半,則屬于橋家。
談起三國,很少人會對橋姓之人有印象。
東郡太守橋瑁,便是橋玄族子,忠烈之後,在袁紹還被佟高的親信韓馥監視的時候,東郡太守橋瑁,就已經開始實行反抗佟高的計劃了。
橋瑁非常有膽量,他竟敢冒充朝廷三公,寫信給各地太守軍閥,大體意思言,佟高行徑令人憤毒,國家大義當前,墊着腳盼望着各地郡守可以鼎力相助。
因為橋瑁的“煽動性”文書,再加上佟高親信冀州牧韓馥的反叛,袁紹終于獲得自由,才可以來到陳留,動員衆人參加會盟。
橋瑁乃橋老太公族子,又是會盟發起人之一,若是能得橋家相助,魏滿便可直接越過袁紹,參加此次會盟!
魏滿想到這裏,卻還不确定這老者就是橋家之人,但态度登時恭敬起來,想要從老者這裏謀取利益。
魏滿當即就說:“老先生,您可疼得厲害?這樣罷……”
他說着對張讓又說:“你力氣不足,告訴我穴位,我來助老先生推拿!”
張讓有些奇怪,魏滿為何突然如此殷勤備至?
按照張讓對魏滿的了解,魏滿如此殷勤,必然是想要謀求利益。
不過正巧魏滿說得對,推拿是需要力氣的,不然穴位推拿的不通透,便不起作用。
難得魏滿這般主動,張讓也不客氣,就指揮着魏滿開始給老者推拿穴位。
等這一圈推拿下來,張讓也寫完了藥方,令張奉前去熬藥。
魏滿當即站起來,又有話了,攔住張奉,拿過藥房,笑的十分體貼溫柔,說:“不勞煩了,正巧我無事,我去熬藥便可。”
張讓不由又看了一眼魏滿,蹙了蹙眉,不過還是點頭。
魏滿得了藥方,十分恭敬的出了藥廬,真的往熬藥的地方去了。
他雖想要賣弄殷勤,在老者面前現弄讨好,但魏滿當真沒有親自熬過藥,看了看藥方,對着抓了藥,也不知道斤兩到底對不對。
然後又拿着藥,一股腦全都倒進藥鍋裏,裝了滿滿一鍋水,放在火上,點火一燒。
魏滿做完這些,只覺十分簡單,又蹲在地上,望着那幾乎将藥鍋包住的“大火”,沾沾自喜的一笑,說:“也不是什麽難事兒,這天底下,還有什麽能難得住我魏滿?”
魏滿想着,就準備站起來,結果一站起來,沒注意藥鍋,“哐啷!!”一腳就給踹了。
當即裏面燒得滾燙的水,還有藥渣,全都倒了出來,撲了滿地,不止如此,藥渣還呼在了魏滿的手背上,登時就燙起了泡。
“嘶……”
魏滿低低的悶哼了一聲,把藥渣撥下去,也沒當回事兒。
不過正巧張讓不放心魏滿一個人煎藥,便走了進來,剛好看到魏滿打翻藥鍋。
張讓跑過去撲滅地上的火,連忙抓住魏滿的手,雖臉上沒有太多關心着急的表情,但動作十分急切。
魏滿吓了一跳,說:“張……”
他的話還未說完,張讓已經冷聲說:“如此莽莽撞撞,浪費了這般多的藥材。”
浪費……藥材……
魏滿瞪着眼睛看着地上的藥渣和湯水,雖藥材浪費了,但自己的手只有兩只,藥材要多少有多少,難道不應該心疼自己的手才是?
張讓指着地上的藥材,又說:“這斤兩魏校尉可稱過?”
稱?怎麽稱?
魏滿一臉糊塗,張讓木着臉說冷笑話:“魏校尉這藥量,放倒一頭壯牛都不在話下,絕不是給人飲的。”
魏滿:“……”
魏滿被搶白了兩次,張讓這才拉着他往偏僻的水缸走,說:“燙傷的地方不要包紮,并不嚴重,先用冷水浸泡,一會兒上了藥便好。”
魏滿見他終于關心自己,便笑了起來。
他本就生的高大英俊,可以說是俊美俊逸的類型,并不古板,平日裏不知用壞笑俘虜了多少姑娘的芳心,若是一板起臉來,反而說不出的冷酷威嚴。
魏滿當即笑起來,說:“看不出,你竟這般關心與我,可是……心疼了?”
張讓舀出水缸裏的冷水,一面幫魏滿用涼水清理手背,一面眼神輕飄飄的瞥了一眼魏滿。
魏滿不得不承認,張讓生的當真沒話說,雖面相陰柔了一些,但無可挑剔,而且美豔妩媚,又透露着一股拒人千裏的冷清高傲,讓人打心底裏生出一股強烈的征服欲來。
就在魏滿細細打量張讓容貌之時,張讓輕飄飄的說:“讓身為醫師,自當關心任何一位病患。”
魏滿默默的看着張讓,說:“難道你不該說,的确是心疼與我?”
張讓奇怪的看着魏滿,說:“可讓并無心疼之感,為何要說謊話诓騙魏校尉?”
魏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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