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帕爾芬提出的決鬥時間在下午六點。
其實, 自從兩年前的“模拟艙事件”後,帕爾芬·路齊就很少再自不量力地找白沙他們的麻煩,只是明裏暗裏不待見他們、在課上碰見了不陰不陽地刺上兩句。
她總是用惱怒的、憤恨的、複雜的神情在暗處盯着他們, 但幾秒鐘後, 又會像是難以忍受什麽似的扭過頭去。
嚴靜怡看不上她躲躲藏藏的态度,于是視她為無物。
但今天帕爾芬卻像是打了雞血, 非要來和嚴靜怡一較高下。
“剛剛帕爾芬都沒去機甲上試過。”晚飯時間,三人組還是聚在一起, 亞寧叼着一片白面包, 嘴裏鼓鼓囊囊地說道,“你說,帕爾芬怎麽就這麽想不開,又要找你挑戰?小心有詐啊。”
“能有什麽詐?”靜怡擡起眼皮,冷冷淡淡地說, “強就是強,弱就是弱。”
“不過她最近确實進步很大。”白沙說道, “最近不少人都跟帕爾芬打過,很快就都落敗了。”
帕爾芬·路齊的格鬥水平原本能在班上排個七八位,最近進步突飛猛進,把排在她前面的五六個人全給打了下去,且姿态相當強勢。
白沙越是這麽說,靜怡倒是又燃起了幾分期待來。
三人組快速地吃完晚餐,天色将暮,把視線內的一切都染成暗紫色。他們來到和帕爾芬商定的決鬥地點——學校後院的一角, 帕爾芬已經直挺挺地站在那兒等待他們, 身上還穿戴着一副閃爍着寒光的機械裝甲。
……這玩意兒三人組可熟悉了。
當年白沙給地下拳場的鬥拳師弗裏曼定制了一套機械裝甲, 随後這種裝甲就開始在後街的機械格鬥場上風靡起來。為了不讓有心人利用這種機械裝甲賺錢, 白沙在征得弗裏曼同意後,幹脆匿名公開了裝甲的設計圖,讓後街的機械鬥拳進入了一個新時代。
機械裝甲無論從威力、觀賞性還是安全性上來說,都比從前的外骨骼機械要好上不少。觀衆看了買賬,拳鬥師用了也停不下來。
但現在帕爾芬穿着這一身出現是什麽意思?
“那裏還有一套機械裝甲。”帕爾芬擡了擡美麗卻蒼白的下巴——她原本是個明媚火爆的富家千金,這兩年下來雖然外表豔麗依舊,但眼神卻多了幾分陰沉,讓人看了心生涼意,“我不會刻意占你便宜,這兩套裝甲都是一樣的。你穿上,我們痛痛快快打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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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靜怡認真檢查了裝甲,但沒有動,對帕爾芬冷笑致意:“說吧,你想做什麽?總不會真的只是把我喊來和你打一架吧。”
“我是有一個條件。”帕爾芬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說道,“如果我輸了,我路齊家會為你們支付上軍校的所有費用。如果我贏了……嚴靜怡,我要你自願退出軍校選拔測試,來路齊家為我做事。”
嚴靜怡用看瘋子的眼神看着她。亞寧更是直接:“什麽叫去路齊家為你做事?”
“我跟你們說實話吧。”帕爾芬神色漠然地說,“我父親任職的康恒生命科技公司已經為我打通了去軍校的途徑。雖然不是什麽頂尖軍校,但也足夠讓我畢業後混個履歷出來。等我回到藍斯洛星,我就會接替藍斯洛星的治安官之職。”
白沙聽着她說的話,沒什麽反應。早知道康恒生命科技公司在藍斯洛星一家獨大,甚至滲透入政府部門和軍部,帕爾芬作為路齊家的女兒,能接替治安官職位也沒什麽好奇怪的。趁着康恒科技這股東風崛起的家族也愛各種聯姻,總歸是攀關系上位,繞來繞去不過那麽幾家。
“你們都知道,曾經有個精神力等級為B級的學生,從我們藍斯洛星出去,考上了軍校。他畢業後還是接受了康恒生命科技公司的招攬,現在是藍斯洛星的首席治安官。”帕爾芬一字一句地說,“所以,你們看,B級精神力又如何?到頭來還是要對現實折腰。而我路齊家,可以為你們提前鋪好通往治安官職位的坦途。只要你們願意為我們做事……”
“是為路齊家做事,還是為康恒生命科技公司做事?”靜怡打斷她。
帕爾芬:“這兩者之間有區別嗎?”忽然,她臉上流露出一絲得意的神色,“你們恐怕不知道,我的父親已經研制出治愈輻射病的疫苗。”
三人組皆是悚然一驚。
輻射病疫苗!如果注射這種疫苗真能讓人類擺脫輻射病的魔咒,那路齊家将來絕不是在藍斯洛星呼風喚雨那麽簡單。
“可是靜怡今天剛剛打垮一個A級。”亞寧皺着眉說道,“你哪來的自信挑戰她?”
“趙立和牛青羅。我知道,兩個蠢貨。”帕爾芬伸手彈了彈自己的面盔,輕飄飄地說,“趙牛兩家早已經攀上了康恒科技,要把家裏最優秀的子弟送去帝都星。趙立和牛青羅完全是家族的犧牲品,兩人的精神力等級是高,但也僅僅如此了,是從小用康恒科技的藥物堆出來的‘假A級’——他們對機甲的熟練度完全是靠勤奮堆出來的。等過一兩年的訓練,他們與真正的A級就會有明顯的差距。”
精神力等級決定的不是一個人目前的實力高低,而是一個人的實力上限。
“康恒科技這麽發達,連這種作弊的藥都有?”亞寧驚嘆道。
“怎麽沒有?康恒科技能做到你所有想象不到的事。別說是制造假A級,就算真的讓他們去提升一個人的精神力等級……”帕爾芬的臉上忽然出現一個有些癫狂的笑容,眼中閃爍着一層蒙蒙的陰翳,“來吧,試試看。我倒想要看看,嚴靜怡,現在的我,和你之間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靜怡沉吟片刻,把機械裝甲給穿上了。
亞寧在一邊低聲和白沙說道:“不是吧,靜怡還答應挑戰?輸了豈不是要給路齊家打工?”
白沙:“……你以為帕爾芬·路齊是誰啊,她說什麽我們就必須照做嗎?靜怡只是想試試現在的帕爾芬究竟有多強吧。”
近年,即使是格鬥課,帕爾芬也鮮少願意和三人組交流。靜怡每次看着帕爾芬把其他人打的摧枯拉朽,估計心裏也是有點好奇她究竟是怎麽辦到的吧。
不多時,帕爾芬持武器攻上來。
嚴靜怡抽出機械裝甲腰間的匕首,和帕爾芬短兵相接。
帕爾芬的速度快的離譜,身影宛如幽靈般飄動着。她手中的金屬長鞭如靈蛇般游動而出,爬向嚴靜怡。
“她自己用鞭子,讓靜怡用匕首?可真是臭不要臉啊!”亞寧震驚地感慨道。
何止啊。
白沙看着帕爾芬揮鞭,啧了幾聲。帕爾芬的路數裏甚至隐隐能看出幾分嚴靜怡當年的影子。
嚴靜怡持匕首想要掙脫由鞭子的軌跡形成的巨網,見縫插針地出手砍劈。金屬鞭打在嚴靜怡的機械裝甲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嚴靜怡打着打着,忽然發現眼前的帕爾芬似乎有些不對勁。她每次出手,空中都傳來一絲淡淡的血腥氣。帕爾芬突然低喝一聲,長鞭一掃打在地上,将混凝土的地面硬生生抽出一道淺坑來,沙礫四濺。
嚴靜怡擡頭,正好對上帕爾芬的眼睛——卻見她的雙眼已經被濃黑色覆蓋,臉頰似乎也爬上了幾根烏青的血絲。
“這什麽鬼?”嚴靜怡疑窦頓起,雖然帕爾芬表現地确實實力不錯,但直覺告訴她不能再這麽打下去。嚴靜怡側身躲過一擊,快速欺身上前,拉進兩人之間的距離,匕首攻向帕爾芬下颚。帕爾芬擡頭躲閃,嚴靜怡的下一刀卻劃向她的腰際。只見她刀尖直立,沒有絲毫猶豫地戳進了機械裝甲的某個地方,刀身翻轉,帕爾芬身上的機械機甲頓時開始爆出滋啦啦的雜聲。
嚴靜怡在地下拳場混了那麽久,對市面上大部分型號的機械裝甲都如數家珍。帕爾芬挑的這款,不怎麽碰巧,正是敏捷增幅最高但防禦最弱的一種。對付這種裝甲,嚴靜怡閉着眼都能找到對方的弱點,直接讓裝甲毀壞故障。
接下來,嚴靜怡找回了主場,拳腳連連攻向帕爾芬的裝甲已經有了殘缺的部分。
期間,帕爾芬瘋狂地想要反抗。她的招式猛烈,像在陷阱中掙紮的野獸。但嚴靜怡的反應理智、冷靜、從不出錯,匕首在她手上揮舞出一種犀利的美感,寒光閃爍,反倒将帕爾芬的一舉一動壓制其下。
最後,嚴靜怡一腳踢飛了帕爾芬的面盔,把人成功踢暈了過去。
“她瘋了。”嚴靜怡說道,“我們還是趕快通知校醫比較好。”
亞寧上去檢查帕爾芬的狀況,發現她除了臉色蒼白地像紙、額頭正在滲血之外,并沒有什麽明顯的異常。
靜怡有些不信邪,伸手掀開帕爾芬的眼皮,發現她的雙瞳已經恢複正常,那層籠罩着眼睛的濃黑色也已經褪去了。
什麽情況?
不久後,校醫趕到,初步鑒定帕爾芬生命體征平穩,只是極其虛弱,且有中度腦震蕩。
中度腦震蕩已經是不輕的傷勢,讓靜怡開始懷疑自己剛才下腳是不是太重了。
而帕爾芬、嚴靜怡由于私自鬥毆致同學受傷,每人記一次大過,寫五千字檢讨。
帕爾芬·路齊人還暈着,當然是沒法寫什麽檢讨。靜怡似乎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但是檢讨不得不寫,否則主教官就讓她禁課。最後她滿臉黑氣地回了宿舍樓,亞寧緊随其後,說要開解開解她。
而白沙則被當做三人組的代表,被老師扣在教室裏,苦口婆心地教訓了整整一個小時。
“本來還以為你們都長大了,懂事了,沒想到你們悶聲不響,就憋出了這麽個大事來!”老師把保溫杯重重怼在桌面上,暗含怒氣地說,“現在人已經在保健室裏癱着,沒個十天半月都好不了,說不定還要影響到選拔考試。你們到底是怎麽想的,下這麽重的手?”
白沙無語望天:“老師,您覺得如果是帕爾芬比靜怡更強,她打架的時候會留手嗎?”
“詭辯。以帕爾芬·路齊的性格,她要真比你們強,怎麽可能還老纏着你們。”老師揮手,表示不吃白沙這套。
白沙笑道:“老師,你這話聽起來可不像是對帕爾芬同學的贊美呀。”
老師梗了一下,嘆息一聲,語氣稍顯溫和地說:“我知道,這回也是帕爾芬先跟你們挑起的決鬥。但畢竟靜怡現在一根頭發絲都沒傷着,而路齊家的姑娘還昏着沒醒,學校肯定是要表現出一個态度的,否則路齊家怎麽肯善罷甘休呢?”
說完,老師頓了頓:“有時候,适當的服軟并不丢人。你看我都活到這把年紀了,還是得忌憚路齊家的報複。我從來都是大大方方承認的,并不以此為恥。還有,你們三個眼看着就要升入軍校,這時候陷入這種爛攤子,不值當,知道嗎?”
白沙敷衍地點點頭,将視線轉移到別處:“那您說我該怎麽辦?”
老師沉吟片刻:“上個門,随便送點什麽禮物道個歉,就到此為止。”
這話也是不準備繼續追究嚴靜怡的意思。
白沙秒懂,出了教師辦公室直奔學校的小商場,在商場裏逛了半天,選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果籃和兩罐安神補腦的魚油,心痛地刷了錢,挑了禮品袋裝好,打算前去裝模作樣慰問一番。正好,校醫院那邊說帕爾芬已經醒了。趁她昏昏沉沉的,沒力氣給白沙找麻煩,白沙就準備打上門去完結這樁事。
校醫院雖然寬敞,但是總共只有兩個隔間。白沙去的時候,門半虛掩着,接診臺邊上什麽人也沒有,其中一個隔間的告示牌上亮着帕爾芬的名字。
白沙提着禮物走過去,還沒進門,就聽見一聲極為響亮的巴掌聲。
“……!”她下意識用精神力屏障把自己包裹起來,掩藏氣息,然後無聲地摸到那間病房的窗口。
帕爾芬已經醒了,滿臉病容,原本耀目的金發都顯得黯淡幾分。她面前站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雙鬓微白,但依舊容光煥發,和年輕人沒什麽兩樣,渾身上下的裝扮都散發着“我很貴”的氣息——剛才就是他出手扇了帕爾芬一巴掌。
“我有沒有跟你說過,別再去找那幾個學生的麻煩?”中年男人滿臉怒容,“都已經幫你争取到了保送軍校的資格,你只要好好的讀書、畢業,将來做一個人人尊敬的治安官,有什麽不好?你偏要一意孤行,路齊家的臉都被你丢盡了!”
帕爾芬撇過頭去,一言不發,大有種你幹脆就打死我的架勢。
中年男人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你真要對付他們也就算了,可你看看,你使的都是什麽手段?你居然敢偷用我書房裏的實驗藥劑?要不是這次被我發現,你但凡再多用那麽一毫刻,你就完蛋了,你知道嗎!”
“我為什麽偷偷用?還不是因為你不肯給我!”帕爾芬像是一頭被激怒的獅子,她咬着牙,臉部扭曲地說道,“你自己用,給哥哥用,就是不肯給我用,你們還想瞞着我!我也是家裏的一員啊,究竟自私的是誰?”
“我自私?我——”中年男人高高揚起手,似乎還想給帕爾芬來一巴掌,但過了半晌,那個巴掌也沒有落下。他就像是突然卸了力氣,滿眼的疲憊之色,再也說不出什麽訓斥的話來。
“帕爾芬·路齊,從今天開始,你就給我乖乖回家,不準邁出家門一步,直到選拔考試的那天。”中年男人冷酷地說道,“如果你再擅作主張,那你就等着被關在家裏一輩子,軍校也不必再去上了。”
說罷,中年男人轉身就走。
白沙屏息凝神,中年男人推開門,沿着走廊出了醫療室,期間連個眼神都沒落在白沙身上——明顯白沙的精神力屏蔽是成功的。
白沙隔着窗戶望了眼帕爾芬,發現她突然将頭埋進被子裏痛哭,覺得現在大概也不是進去送禮的好時機。
她想了想,把禮物留在醫療室大廳的接診臺上,留下一張署了名的慰問卡,轉身離開。這就算她已經來過了吧。
她回到宿舍,靜怡還坐在桌前寫檢讨書。她握着筆,背影硬生生凸顯出了握着刀的架勢。
“我去看過帕爾芬·路齊了。”白沙嘆息一聲,“她大概已經沒事了。”
靜怡冷笑一聲:“以他們家的醫療資源,她能出什麽事?”說着,惡狠狠地将紙翻了一面,繼續寫,“以後我看見帕爾芬和姓路齊的人都繞着走。遇見他們就準沒好事。”
“這點我贊成。”白沙回憶着剛剛自己在醫療室看見的一幕,把事情跟靜怡簡單敘述了一下,輕聲說,“今天帕爾芬的異常事關路齊家的秘密。還好,我們今天在校醫院什麽都沒有說。以後,我們也要表現出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否則只怕會招來大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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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