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二天, 三人組整理好行李,跟着霍曼——現在應該叫霍爾曼老師,登上了開往帝都星的星船。是軍事檢察院派來的軍用星船。

瓊夫人與霍爾曼的軍銜都不高不低, 本來還享受不到這種待遇。但他們的遭遇實在特殊——當初他們偵查官權限被抹去的事情, 到現在都還沒調查清楚。說到底,瓊夫人與霍爾曼只是忠誠履行職責的軍官, 而軍事檢察院內部的漏洞卻導致他們失去身份、在藍斯洛星流浪了八年。檢察院有意彌補他們的損失,除了在物質條件方面予以補償外, 軍銜可能也會往上動一動——但也僅此而已了。

他們到底錯失了八年的時間。

在這八年的時光裏, 他們根本沒有直屬上司,而昔日的同僚或升職、或轉入其他部門,他們已經失去了原本的人脈。重新再回到崗位去工作,無異于白手起家。軍事檢察院的高層領導也不可能一上來就給他們安排重要的工作。他們原本是優秀的偵查官,但在藍斯洛星消磨了八年, 如明珠蒙塵、利刃生鏽,在重新評估實力之前, 誰也不敢輕易啓用他們。

所以,這場前往帝都星的回航之路,其實沒有想象中那麽輕松愉悅。

軍事檢察院派來接他們的小型星船大概能承載十二人。星船上除了兩個駕駛員、一個向導員、還有一位專門來接人的年輕偵查官,再加上白沙他們五個,室內空間也還算寬敞。

瓊夫人今天剪短了頭發、換上了軍裝。偵查官制服在她身上展現出一種沉穩又英姿勃發的風姿。她看起來年輕了不少,但坐姿和說話的神色還是一板一眼,端正至極。來接人的年輕偵查官一直和她低聲聊着這些年偵察科裏的變動。這年輕人說話時表情謙虛又恭敬,似乎還有一點淡淡的緊張。

白沙有些好奇, 問霍爾曼他們倆是不是以前認識。

“那人在軍校的時候上過瓊的課。”霍爾曼解釋道, “瓊夫人在情報監察方面可是一把好手, 年年去軍校裏給學生們開講座。”

“是不是感覺有些無聊?去帝都星的路途遙遠, 經過時空躍遷站也要花上五個鐘頭。”霍爾曼說道,“你閑着沒事幹就打開光腦玩玩,或者開全息投影打發時間。”

星船的每個座位上都配備了全息投影裝置,可以自由選擇星網頻道或是影視作品觀看。

白沙扭頭,見靜怡和亞寧靠在一起睡得昏昏沉沉,頓時打消了看視頻的念頭。

前兩天靜怡和亞寧估計是興奮狠了,都沒有好好睡一覺。等登上星船後,這倆人終于熬不住了,睡了個天昏地暗,到現在就沒睜開眼過。

白沙嘆息一聲,選擇打開光腦看看信息。

她本來想再詳細看一遍聯邦中央軍校今年的招生公告,但剛打開星網,就看見了幾條大大的紅字置頂新聞。

“聯邦外交部:聯邦與帝國已商定舉行建交三百周年慶祝紀念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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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川新聞網談兩國建交三百周年紀念活動:體現兩國關系的特殊性與高水平。”

“明德大學聯邦外交史學會會長發言:此乃意料之內、情理之中的外交舉措。”

“阿瑞斯帝國外交部長伯靈将赴帝都星出席星網記者招待會。”

“……”

星網幾乎被這個爆炸性新聞給淹沒了。幾乎所有人都在談論這事。

“老師,聯邦和帝國要舉行建交三百年紀念活動了。”白沙說道。

“正常。”霍爾曼躺在椅背上,毫不在意地揮了揮手,“咱們聯邦和隔壁阿瑞斯帝國的關系就這樣,一會兒緊張一會兒寬松的。現在兩國也到了該緩和關系的時候。像這種建交活動,每隔十幾年就會辦一次。兩方都大張旗鼓地搞紀念活動,那就說明大家都不想打仗。這是件好事啊。”

白沙開始看星網上的時事分析。

從前聯邦和帝國不是沒有爆發過戰争。打仗的時候,他們就互稱對方為“百年宿敵”,拉近關系的時候又稱對方為“守望相助的老朋友”,反正都是些外交辭令罷了。只是這次連帝國的外交部長都出動了,倒是件稀奇事,上次這種級別的帝國官員來訪還是在一百三十年前——說明這次,聯邦與帝國兩方對達成和談的意願都比較強烈。

白沙點進一個網站,看見有人貼了阿瑞斯帝國外交部長伯靈的高清照片:他一頭棕發,雙眸是溫和的琥珀色,戴着金邊眼鏡,對着鏡頭和煦而笑,睿智又文雅。這位帝國外長今年已經四十有五,但看起來依舊如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肩上停着一只小小的、金腹褐翅的百靈鳥。

那只百靈鳥是他的精神體。

帝國人都有自己的精神體,化形是各種各樣的動物,時刻陪伴在他們身邊,如他們的半身。

照片下面有人評論:

“哇,帝國的外長好帥氣!他們是看臉選外交官的嗎?”

“樓上別搞笑了,你找個長得醜的帝國人來給我看看?”

“他肩上的精神體是百靈鳥,不愧是長袖善舞的外交官,說起話來肯定愉悅動聽。”

“你們別被他的表象給蒙蔽了!二十年前就是他代表阿瑞斯帝國出席和聯邦的戰後和談會議,簽訂了《納爾森條約》,硬生生割走我們邊陲星域的十三個礦星啊!他來我們聯邦和外交部談判,準沒好事發生!”

“樓上也別太敏感嘛,畢竟此一時彼一時,你看我們星網上到處在宣傳這次建交紀念活動,就可以看出官方态度了。”

然後評論又因為該不該和帝國維持友好關系吵了起來。

白沙跳過那些沒有營養的争吵,眼尖地找到幾條新奇的評論:

“诶,這次三百周年的建交紀念活動,包括兩國的軍校聯合演習欸。@聯邦中央軍校官方賬號@聖西爾軍校官方賬號,快醒醒來活了!”

“樓上的!為什麽先艾特中央軍校!看不起我們聖西爾軍校嗎!”

“樓上的兩個軍校,是看不起我們剩下的七大軍校嗎?”

“唉,看見了好多軍校同學在讨論這事。聯合演習要從九大軍校裏選拔出一支隊伍來,我估計大部分主力隊員都被中央軍校和聖西爾軍校承包了吧。”

“拒絕黑箱操作!拒絕官方內定!有本事開放軍校大比武啊!我們也想做主力隊員!”

“不是吧,不會真有人以為中央軍校和聖西爾軍校是靠暗箱操作登頂排行榜第一第二的吧……”

再往下就是九大軍校學生的混戰。

白沙看了看各個軍校學生的畫風,最容易辨認的是聖西爾軍校的學生——他們打字都一股文绉绉的味道,居高臨下,話裏話外很是看不上軍校生之間的嘴炮争鬥行為,說“看實力見真章才是正理”,卻被其他軍校的學生一頓狂噴:要說最有走後門嫌疑的,就是你們聖西爾軍校!

因為中央軍校和聖西爾軍校位處于九大軍校的金字塔頂,因此被剩下的七家軍校圍攻。聖西爾軍校一開始還有人開口說話,但很快就招架不住其他軍校的猛烈攻勢,最終只能含恨閉麥。而中央軍校的畫風則更直接一點,罵戰開始不久,他們如雨後春筍般從各個角落裏冒了出來,以一校之力抵擋多家軍校的口水,絲毫不落下風。

白沙總結了一下,中央軍校在這場罵戰中毫不遜色,是因為他們綜合素質突出,有多種不同類型的選手發聲:從“擺事實講道理型”、“陰陽怪氣嗆人型”、到“一點邏輯不講就耍賴皮型”,再到“不管你說什麽我罵到你自閉型”——各種流派應有盡有,且極講究戰術,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以有限的人手完成了效率最大化。

吵個架都有團體戰術調度,怪不得人家是第一軍校呢。

白沙美滋滋地自動代入了中央軍校學生的身份,給許多中央軍校學生的發言點了贊。

白沙很少把時間花費在逛星網上,因為她知道逛星網很容易讓人上瘾。她在星網上看着各種八卦和争論,越看越興奮、越看越有趣,星船上的五個小時嗖的一下就過去了。

不知不覺間,他們駛入了帝都星的星域。

遠遠望去,帝都星是一個橙色的、散發着巨大光耀的星球,如同另一個永不熄滅的太陽。無數大大小小的星船、穿梭艦、巨艦在帝都星的航空港裏緩緩行進,密密麻麻地交織成一條河流,秩序卻分毫不亂。

“……歡迎來到帝都星。”霍爾曼直起身子,專注地盯着那個發光的星球,随後轉向三人組,緩緩露出一個笑容,“以後,這裏就是你們的家了。”

靜怡和亞寧都醒了。他們扒着窗舷望向那顆巨大的星球,說不出話來,頓覺自己渺小如一粒塵埃。

軍用星船可以走航空港的綠色通道。否則以軌道上現在的星船密度,他們再排上半天也輪不到他們入關卡。

星船靠岸後,所有人提着行李下船。經過關卡,兩個配槍的銀甲士兵對他們行了個軍禮,然後用肅穆的表情說道:“請出示通關證明。”

瓊夫人和霍爾曼把自己的證件、軍事檢察院的電子調令都拿了出來,還出示了白沙他們三個的戶籍信息。确定他們的戶口都落在帝都星上後,士兵們稍稍加快了審查速度,放行前還好心地叮囑霍爾曼趕緊帶三人組去帝都星的專門機構領取常駐身份證,以免耽誤孩子們上學。

說起轉變戶口信息,這裏頭還有另一樁事。

帝都星的居民待遇比起藍斯洛星當然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但三人組此時把戶口遷到帝都星,意味着他們要在帝都星參加選拔考試——這看起來是理所當然的事,但帝都星的教育水平遠勝邊陲星域,其內卷程度是三人組無法想象的,這裏的學生素質會比洛登星高出一大截,考試途中遇見比他們更強的人也無可厚非,要提前做好心理預設;其次,中央軍校對帝都星本地的學生有優惠錄取政策,這種優惠錄取政策就是,如果你和另外一個學生正好同時踩在中央軍校的錄取線上,成績相差無幾,那中央軍校大概率會選擇帝都星本地出身的那個。

霍爾曼細細地跟三人組講解了這些潛規則,然後讓他們休息整頓了三天,送他們去參加今年的軍校選拔考試。

有了幾年前去藍斯洛中學報名的經驗,這回無論是霍爾曼還是三人組都起了個大早,淩晨四點就爬起來駕駛着飛行器去報名點。

淩晨四點的帝都星,燈火輝煌,與白天相比卻有種空曠的寂靜。

但軍校開設的招生報名點卻已經人山人海——

他們被迫重演了上次的窘境。

“我得去找個地方停飛行器。”霍爾曼嘆息一聲,說道,“你們三個自己去報名,能行嗎?”

三人組拿着各自的檔案袋點點頭。他們的檔案袋裏裝的是報名需要的材料。

在邊陲星域其實是沒有現場報名這一環節的,學生們自己上交志願表,然後到附近的主星去參加選拔考試,考完去參加精神力測試,再回家等消息就行。而帝都星開設現場招生報名,卻把精神力測試的環節提前了,讓學生們先檢測精神力等級,然後再填報志願——就是為了方便在場的軍校老師們搶生源!

三人組也沒想到,最激動人心的環節居然在報志願的時候就要上演了。

他們拿着自己的檔案袋,去測試精神力的房間外面排隊。

招生報名點安排了十臺最先進的精神力檢測儀。要是在洛登星,他們最多安排三臺。

十臺精神力檢測儀一起工作,效率是非常高的,但負責精神力檢測的老師也非常仔細,每個人走進檢測室都要花上三到五分鐘才能出來。

三人組排的是同一個隊伍。

在他們前面站着的一個學生衣着光鮮,雖然有些不安,但是态度從容,看三人組湊在一起聊天,他也想加入,緩解一下緊張感:“唉,這隊伍可真長,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輪到我們。我看你們三個很熟悉,你們是同一個中學出來的嗎?”

亞寧點了點頭:“對,我們還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真好。我家裏就我一個,沒有其他兄弟姐妹,平時想找人發發牢騷都找不到合适的對象。”面容清秀的少年嘆息一聲,“其實我沒那麽想上軍校,以我的成績去讀明德大學也不是沒有希望。但我爸媽就是覺得這年頭當軍官比較有社會地位,又是鐵飯碗,硬逼着我來。”

即使是家境良好的學生,也逃不過“有面子”和“鐵飯碗”的魔咒。

靜怡和亞寧面面相觑,這種堪稱甜蜜的煩惱他們從沒體會到過,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接話。但白沙卻自然而然地附和道:“父母有時候就是這樣。不能說他們安排的路就一定不好,但這種事情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你自己的意志也很重要。如果你覺得上軍校沒那麽難以忍受,那服從父母的安排也沒什麽。但你如果有非常想嘗試去做的事,那最好再慎重考慮一番,免得将來遺憾。”

那個少年沉思了一會兒,嘆息:“我其實更想從事科研工作。”

他看起來有些消沉。

檢測精神力的隊伍行進地很快,不一會兒,就輪到了他們。

老師對着名單把那個少年喊進了檢測室。

三分鐘後,少年拿着自己的檢測結果走出來,露出明顯松了口氣的表情。

“我是b級精神力。”他微笑着說道,“這樣我肯定考不上中央軍校和聖西爾軍校這兩所最好的軍校。我爸媽也不會攔着我去上明德大學了。”

亞寧一愣,拿出光腦搜索了下明德大學。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明德大學在聯邦綜合性大學裏排名第一,培養出了無數赫赫有名的聯邦政要、科技大拿、以及各領域的頂尖人才。要論起來,明德大學的錄取率和聯邦中央軍校不相上下,都是天才上的學校。

亞寧擡頭,望向那個少年的眼神裏流露出對學霸的敬仰。

笑容溫和的少年和三人組道了別,離開隊列,很快檢測室內響起了新的名字:

“下一個,嚴靜怡!”

靜怡的手腳微微僵硬,她輕輕吸了口氣,擡首闊步地走進檢測室。

喊她名字的老師微微一愣,似乎是被她無意間散發出來的氣場所影響,沒再說話,沉默地帶她走進檢測室。

漫長的五分鐘過去,檢測室那扇白色的小門打開,靜怡帶着自己的檢測報告走了出來。她臉上雖然沒什麽表情,但白沙注意到她握着檢測表的手在微微發抖。

亞寧一副不敢看的表情,連聲問:“怎麽樣怎麽樣!”

他半天沒等來靜怡的回複,頓時心涼了半截,等他滿臉憂愁地望向靜怡時,卻在對方臉上捕捉到了一絲竊笑的表情。

“s級。”靜怡小聲說道,語氣裏有遮掩不住的欣喜,“他們叫我在這兒多留一會兒,會有軍校的老師來找我談話。”

S級精神力!

光從精神力角度而言,靜怡已經有了考入中央軍校的資本。

亞寧睜大了眼,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聽見檢測室喊了他的名字:“亞寧·凱利!”

亞寧快速地跟靜怡擁抱一下以示慶賀,或許也有沾沾歐氣的願望,然後他快步跑向檢測室,喊道:“我來了!”

亞寧的精神力檢測卻不像靜怡那麽幹脆,他停留在檢測室裏至少十分鐘,久到外面排隊的學生們都注意到不對勁。正好,有另外兩個穿着研究服的工作人員來到了他們的隊列中,帶着兩個工具箱走進了檢測室。

有人低聲問道:“這是什麽意思?檢測儀器壞了?”

“聽說是連續測出了兩個s級,他們懷疑這臺檢測儀器出問題了!”某人壓抑着興奮的嗓音說道,“你想啊,s級多稀有啊,說是萬裏挑一也不為過。這一下子出現兩個,把老師也給弄懵了。”

“這倆s級不會是一家的吧?”

“不可能啊,你剛才也聽見了,連姓氏都不一樣……”

越來越多熾熱的目光停駐在靜怡和白沙的背上。她們倆互相對視一眼,誰也沒說話。

不知又過了多久,亞寧滿臉通紅地捏着自己的精神力檢測表出來,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注視着白沙和靜怡,似乎很想說什麽,但卻又什麽都說不出來,只能隐隐比劃。

“嗯,我們知道你是s級了。”白沙走過去,輕輕拍他的背,“冷靜一下,冷靜一下。這多好啊,我們能一起去中央軍校了。”

亞寧側頭,眼角泛出隐隐的水光,他重重的點了點頭:“嗯!”

下一個,終于輪到了白沙。

她輕輕吸了口氣,跟着老師走進檢測室。

“順便把門帶上。”胸前挂着名牌的老師囑咐她。白沙照做。其實這位老師不出聲,她也會這麽幹。

這是個年輕的黑發老師,臉上還帶着未褪的興奮之色——剛剛測試出兩個s級,他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遇見過這樣的場面,因此還沒從不可置信的情緒裏緩過神來。與他表現相同的還有另外三人,一個也挂着相似名牌的女老師,和剛才那兩個提着修理箱走進檢測室的研究員——估計他們細細檢查了檢測儀的運轉狀況,确認檢測結果正常,才給亞寧的精神力等級蓋章定論。他們小聲地讨論着剛才的兩個學生,猜測他們是兩個世家大族出身的子弟結伴來參加測試。他們猜測的內容還有很多,但沒有一句是和實際情況沾邊的。

“來,躺到這個儀器上來。”黑發老師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對白沙說道,“一會兒我們會給你戴上這個頭盔,你會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入侵你的大腦,或許會有輕微的不适,但盡量不要排斥它。等你的腦電波穩定下來,再聽我的指令。”

“就像躺在模拟艙裏那樣?”白沙問道。

“對,和模拟艙很相似。”黑發老師有些敷衍地說道。雖然這兩種儀器都是鏈接人的大腦,但工作原理完全不同。可他也沒必要多費口舌解釋這些不是?

白沙幹脆利落地躺上去,把頭盔蓋上,臉頓時被遮掩大半,只能隐隐看見從脖子下方透出來的微光。

“閉上眼。集中注意力。”老師的聲音傳到耳邊,白沙聽見他的腳步聲,然後檢測儀器被啓動——一陣似風聲又似電流的感覺蹭過白沙的耳邊,讓她頓時有種微妙的失重感,仿佛流淌在一片冰涼、平緩的湖水之上。在無邊的黑暗中,她眼前似乎有細微的光源緩緩亮起。

“現在,在你眼前會浮現出幾顆星星。調動你所有的注意力去感知它、捕捉它,想辦法讓它的光芒停留在你的視線裏……”

這還需要去捕捉嗎?

白沙輕輕地呼吸。她面前浮現出的分明是一片浩瀚無垠的星海——每一顆星星都像是一個呼吸着的生命,熱情地燃燒着光芒,似乎奮勇争先地想要躍進她的眼簾裏。

這片星海與她搭乘星船時見到的銀河相似,卻又不同,有着令人目眩神迷的美麗。每顆星都太耀眼,她無法去捕捉其中最亮的幾顆,但卻可以像連接星座那樣窺看它們排列出的形狀。于浮動的星海中,她似乎看見了一只巨鳥的羽翼,上面綴連着無數鑽石般的光點。她越看,那羽翼的輪廓越清晰。突然間,星海毫無征兆地躁動起來,那片羽翼也開始緩緩扇動,以緩慢地、震撼人心的姿态拂向白沙的臉頰,眼看就要觸碰到她的眼睛——

“雙s級!”幻視的場景突然被打斷,眼前重歸一片漆黑,白沙聽見耳邊一聲如炸雷的驚呼,“……是雙s級!”

“我馬上聯系軍部——”

白沙在測試儀的躺板上嘆了口氣。

這老師晚點開口就好了。

如果晚一點,她就能和那片突然鮮活起來的星海相觸——

那已經消散的華美羽翼,現在回想起來,還是帶給她一種深入骨髓的熟悉與戰栗。

似乎她曾在夢中與其相見……

只是被她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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