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西諾拖着周嵂加速沖至白沙所在的位置, 遠遠就看見俞言和岑月淮排排站在一處瓦礫堆上。
西諾微微挑眉,沖他們喊道:“你們看什麽呢!”
俞言和岑月淮的機甲瞬間扭過頭來。兩人持着武器,卻一副沒有用武之地的模樣。
岑月淮:“你怎麽跑到這邊來了?”
“周嵂的機甲出問題了, 我的刀還在他手上呢。”西諾一句話把目前的情況帶過, 哐當一聲把周嵂的機甲砸在地上。
只見銀色的機甲以抱腹的姿勢四肢微屈,一手緊緊抓着西諾的長刀。
岑月淮仔細一看, 周嵂的機甲雖然殘缺不全,但四肢和主要的部件都在, 應該是不影響活動的——唯一的解釋就是機甲系統卡死了。看起來, 周嵂也已經失去意識。
“這還不簡單。”岑月淮亮出她的鴛鴦钺,用鋒利的那面對準周嵂機甲的胳膊,“直接把他機甲胳膊給卸了不就行了。”
“可是他的機甲并沒有完全停止運轉。”西諾有些無奈地說道,“你用掃描儀仔細看看。”
岑月淮一愣,随即有些驚訝地說道:“他這是怎麽回事?為什麽精神力在機甲裏亂竄?”
帝國和聯邦的機甲研究方向略有不同。
雖然都需要精神鏈接, 但帝國這邊更偏向于依賴手操,而聯邦明顯更趨向于感應機甲的路子——聯邦機甲在設計上多少都經過了智能處理, 簡化了許多機甲操作。為此付出的代價則是,每臺機甲對駕駛員的同步率要求更高。
這種同步率是經過多番調整才能達到極致的。越是高等級的機甲,越是要求嚴苛。
現行的聯邦的感應科技,主要是通過儀器或者藥劑,适量放大駕駛員的精神力敏感度,可以最大程度提升駕駛員的精神同步率——其中也包括了痛覺的同步。一旦機甲受損,痛覺也會反饋到駕駛員身上,而且是以一種直擊大腦的極端方式。
當然, 針對痛覺問題, 一般的機甲都設有感知過濾網, 能過濾掉大部分痛覺信息, 将之降低至人類可以耐受的地步。
但,那只是對“一般機甲”而言。
現在周嵂的情況,就是所謂的“超感”——感知過濾網由于他和機甲的過度共鳴而失去作用,現在他的機甲也沒徹底斷電。廢掉他一只機甲胳膊,跟真切斷他一只胳膊差不多。
況且他現在已經感知混亂。再來一次痛覺刺激,誰知道會出什麽事。
“如果是戰場上,我肯定不會心軟,但他也算殿下的朋友。”西諾在通訊頻道裏和岑月淮等人交流,“我不想在這種場合把他整成一個殘廢。”
岑月淮默默收起自己的武器。
反正,聯邦那邊五個人的機甲已經廢了兩個,贏家怎麽說也是他們帝國。
“殿下呢,她應該知道怎麽處理這個問題吧?”西諾說道,“她最熟悉聯邦的機甲構造,應該知道怎麽把這個機甲安全關停。”
機甲關停,周嵂與機甲的“超感”停止,那他就能很容易地取回自己的刀了。
岑月淮擡手,往坡後面的方向一指:“喏,殿下在那兒呢,在和嚴靜怡單挑。”
西諾走過去看了一眼。
只見他腳下是一個深陷的大坑,坑面上滿是裂縫和彈孔。
坑內,兩臺機甲厮打在一起,引擎的轟鳴聲如不斷的雷響,動作簡直令人眼花缭亂!
西諾只看了一眼,就被深深吸引住。原因很簡單,他從未在機甲對決中看過如此酣暢淋漓的格鬥戰!
嚴靜怡駕駛的機甲機型挺拔而瘦削,外殼的顏色稀薄而明亮,如月光刺破烏雲時的一抹白锵。那金屬鑄成的身軀有異常的鮮活感與爆發力,動作充滿了真人格鬥時的細致感——短距離滑步拉進距離,幾次貼面的超高速變向,做個回身下刺的假動作,突然提腕擺臂狠狠擊打敵方的頸側,這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而且僅僅發生在兩秒之間!
以嚴靜怡從前和白沙對戰的經驗來看,白沙不擅長近身戰。
所以她一直步步緊逼,劍光如牢,想把白沙的反擊都消弭在自己的攻速之下。
如果是從前的白沙,确實會為此感到無比棘手。但白沙已經經歷了她舅舅和烏列爾的多番磨練,并且懂得了善用多門武器的必要性。
白沙揮舞槍杆,一一擋下那些攻擊。兩方的武器不斷碰撞在一起,閃爍出“滋啦、滋啦”的明亮電光。
嚴靜怡右腳碾地,轉體的同時将重心前移,一劍架在白沙肩頭,順勢劈向她的腦袋。
白沙豎起槍身,使力隔開那一擊,将嚴靜怡的光劍向外壓去。
兩臺機甲極快地碰撞在一起,又以只餘殘影的速度快速分開——在錯身的瞬間,白沙掌心貼住槍柄,右手內旋把槍柄置于背後,兩臺機甲極快地碰撞在一起,長槍從背後穿風而出,狠狠劃過嚴靜怡的耳邊!
青白色的機甲匆忙避讓,才沒有被一槍穿透腦袋。
與此同時,白沙已經空出的左手突然變形,沖着嚴靜怡腳下發出幾枚激光彈。
嚴靜怡馬上擡腳閃避。但白沙不打算給她思考的時間,接連不斷的炮彈如驟雨射出,幾乎沒有任何停歇。
白沙一邊繼續射擊,一邊沖上去,一記銀光爆裂的突刺,精準地紮在嚴靜怡為躲避彈道而站着的位置。
轟!
一片風浪翻湧。
西諾定眼一看,白沙顫動的槍尖停滞在了空氣中,像是被什麽東西強行阻攔住了。
是立場!
只見嚴靜怡身上出現了一片片浮動的、六邊形的藍色屏障。那是她的立場防護盾。
滋啦、滋啦——
白沙的槍尖燃燒起一片明焰。
再度充能!
她雙手握住槍杆,狠狠向下一刺。
立場防護盾應聲而碎!
在下一個瞬間,嚴靜怡駕駛機甲一個翻身,險之又險地避過這一槍,随後原地跳起,又俯身沖向白沙。
兩人再次厮打在一起,頗有種舍生忘死、一定要打出個你死我活的氣勢。
西諾腳下的地面也不斷傳來震顫的感覺。
西諾:“……”
本來以為她們會抓住時機敘舊的,沒想到打得這麽狠!
幾個回合下來,兩人身上都已經挂彩。但明顯白沙身上的傷痕更少,打得也是越來越起勁。
突然,西諾腳邊的周嵂又抽搐了兩下,身上爆發出一陣細小的藍色電流。
雖然西諾也很想讓白沙她們繼續打下去,可是周嵂眼看着就要撐不住了。
岑月淮也有些為難:“你說,我們要不要打斷她們啊?”
西諾:“按照常理,這是團體賽,我們應該一起偷襲嚴靜怡,讓她馬上被淘汰。”
岑月淮:“你以為我們沒試過嗎?”
只見岑月淮和俞言雙雙擡槍,對準嚴靜怡來了幾發炮彈。下一秒,那些炮彈就被白沙和嚴靜怡擡手解決了。
“她們這種層次的戰鬥,我們光靠幾發遠程發射的炮彈是影響不了戰局的。”岑月淮攤手,“如果發射殺傷性更大的射線炮,把殿下給誤傷了怎麽辦?”
西諾一陣無語。
随後,他當機立斷,提起腳邊的周嵂,沖着嚴靜怡的方向大喊:“嚴靜怡,你們有人質在我手裏,馬上投降,否則我就撕票!”
只見嚴靜怡駕駛的青白色機甲只是擡了擡頭,随後一陣冰冷的女聲傳來:“那你就撕票吧。”
西諾:“……”
聯邦人還有沒有點戰友情了?居然讓他撕票?
倒是白沙,朝着西諾的方向瞥一眼,馬上判斷出周嵂的情況不對勁。
她遲疑了片刻,微微皺眉,提槍重擊,直接将嚴靜怡已經滿是傷痕的光劍劈斷。
“到此為止吧。”白沙壓住她,擡槍,冰冷的槍尖緩慢地停在青白色機甲的胸膛前,“你們今天贏不了的。”
“贏不了也要繼續。”嚴靜怡的聲音透過機甲傳出來,“我們沒有止步的道理。”
白沙默然。
其實她不覺得嚴靜怡比自己差多少。只是白沙·羅寧的機甲是傾帝國之力打造的傳世級機甲。而嚴靜怡再強也還是個軍校生,聯邦不可能為了一場學生之間的軍演就在她身上砸血本。雙方在機甲上的差距是無論如何也追平不了的。
這讓她覺得自己是個作弊的壞人。
“聯邦中央軍校怎麽樣?”白沙忽然問道。
“跟我們以前想象的差不多。”這是嚴靜怡的回答,“除了沒有你這一點外,一切都好。”
“我們場外見。”
“好。再見。”
白沙的武器“流霆”,用堪稱快速而溫柔的攻擊方式,将嚴靜怡機甲的能源元件給紮穿。
然後嚴靜怡躺着不動了。
她現在是“屍體模式”——像傑妮絲那樣喜歡垂死掙紮的才是少數。大多數人的機甲被擊潰後都會選擇躺在原地乖乖當屍體,等着比賽結束。
白沙轉身離開,開始沿着坑壁往上爬。
“殿下!”岑月淮第一時間撲了上來,“你贏了!”
“嗯,贏了。”她低頭打量了一眼自己傷痕累累的機甲,嘆息一聲,掏出自己的工具箱,“把周嵂搬過來吧。”
說着,她忽然驚訝地說道:“你們怎麽都在這兒?紀雅呢?”
西諾:“紀雅被那片颠倒廢墟困住了。”
“我這兒還要一會兒。”白沙說道,“俞言,月淮,你們兩個去看看情況吧。不用留手,把那整棟廢墟給炸了也沒事。”
雖然炸了廢墟之後他們的彈藥庫存也就所剩無幾了……但現在周嵂、嚴靜怡甚至傑妮絲都已經是半淘汰狀态,剩下的周影和亞寧不足為懼。所以他們不需要再留手。
“好的。”岑月淮點點頭,和俞言一起,轉身跳下瓦礫堆。
然後白沙又給現場觀衆們表演了一次什麽叫随手拆機甲。
但這回她拆機甲的方式要謹慎且認真許多。從機甲上拆下來的零件被她整整齊齊地鋪開,即使是有強迫症的觀衆看了也不會覺得雜亂——但觀衆實際上是看不見的。
因為轉播屏上又他媽的給機甲和零件打了馬、賽、克!
“不是,帝國人有完沒完啊!”這是某位憤怒的聯邦觀衆,“拆機甲拆上瘾了是吧!直接給人個痛快不行嗎!”
聯邦人二號:“這畫面真他媽絕了……遍地馬賽克,一臺被開膛破肚的機甲,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麽分屍現場……”
某個帝國人:“我只有在這時候才會覺得咱們的總指揮是個機甲師。不過她拆機甲的時候也很別具一格——殿下加油!你是最變态的!”
帝國人二號:“我真後悔帶着孩子來看比賽。”
白沙花了大概七八分鐘,找到周嵂的機甲能源,然後一手把它給扯了下來。
嗡……
周嵂的機甲終于徹底安靜了下來。
白沙把人從駕駛艙裏挖出來,輕輕放在地上,然後打開駕駛艙跳下地面,用手拍他的臉:“嘿,醒醒!”
周嵂的臉不禁拍,兩下就拍紅了,閉着眼的模樣斯文俊秀,有種玉人似的脆弱之美。
某觀衆:“我哭死,她好溫柔,居然還跳下機甲拍他的臉!我們錯怪人家了,人家是為了救人!”
另一觀衆:“不然呢,難道駕駛着機甲在他的臉上拍來拍去?那叫謀殺。”
某觀衆:“我不管!這對CP我磕了嗚嗚嗚嗚。他們倆明明很般配啊!”
另一觀衆:“……”
某觀衆:“不過救援的隊伍怎麽還沒到啊,都這樣了,還不把他擡下場去做檢查嗎?”
或許帝國總指揮救助聯邦隊員的場面确實很溫馨友好吧,觀衆席的氛圍都随之變化了一些。
——反正聯邦已經輸定了。
把眼前發生的一切當做一場電影大片來觀賞也挺好的。
……
同一時刻,賽場的另外一邊。
周影駕駛着機甲躲藏在不斷變動的廢墟中,而他身邊的傑妮絲不知為什麽,額頭上又開始滲出汗珠。
“你怎麽了?”周影謹慎地問她,“你又卡bug了?”
“不,不對。”傑妮絲猛地睜開眼,面前的全息影像在短暫的顫動後,居然有一縷縷紅色從影像的底部滲出,如蜿蜒的樹藤般四處彌漫、成型,“這棟廢墟裏有別的東西,它正在發展的形态已經不符合計算規律……”
咔啦。
角落的某處突然傳來輕微的、石塊崩碎的響動。
忽然,陰影中竄出一條圓形的、漆黑如墨的觸手,悄無聲息地向周影的腳部襲來。
周影下意識向後一躍,擡槍往聲動傳來的方向射擊。噗滋噗滋,子彈穿過那黑色的觸手,似穿透某種皮肉質感的物體——黑色觸手在那瞬間有被打散的趨勢,但在短暫的停滞之後,直接将那兩發子彈給吞了下去,繼續悉悉索索地向四周蔓延。
“這什麽東西?”周影皺着眉,和那些黑色物質拉開距離,擡着的槍始終沒有放下,“是賽場設置的關卡,還是——”
“快走!”傑妮絲低示警。
腳下一陣震顫,周影操縱着機甲,轉身極速奔跑。他越過幾個障礙物,鑽入兩面斷牆的縫隙之後,一邊跑一邊回頭望去。
只見他原來身後的那片牆面中滲透出更多的黑色物質,不過一兩秒,牆面分崩離析,化作一塊塊磚石砸落下來。
那東西是從牆體中滲透出來的!
周影敏銳地察覺到這點,腳下一停,面向急轉,對着通訊頻道通知亞寧:“這棟廢墟裏有奇怪的東西,快離開這裏!”
頻道內傳來一陣雜音,先是亞寧的一句“你說什麽”,後是一陣震耳欲聾的爆破聲。
看來亞寧和紀雅正打得十分激烈。
傑妮絲:“馬上計算離開這棟廢墟的最快路線……計算完成。”傑妮絲眼中的銀光一閃而逝,“我已經把路線導入亞寧的機甲系統裏。”
周影點點頭。
他無言地操縱機甲沖入一片空間。在他落地的瞬間,整個水泥房間突然開始颠倒旋轉,光線随之在牆面上快速推移。
周影腳步未停,猛地向前一躍,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狠狠紮進混凝土牆面上,然後靈巧地攀上窗戶,一腳踢碎金屬窗框,跳了出去。
周影沒有收起匕首,說:“看來不是所有牆面中都有那些奇怪的東西。”
“馬上就會有了。”傑妮絲面色嚴肅地說道,“它們蔓延的速度非常快。”
那些東西到底是什麽?
如果時間足夠,他們肯定要停下來把手中有的武器一個一個試過去。它們不害怕子彈,那是否畏懼火焰灼燒和冰霜冷凍?又或者用音爆彈和空氣爆彈來試探一下——但那些神秘物質的蔓延速度太快,且具有明顯的攻擊性,恐怕在開始實驗之前就會被纏住,所以周影只能狼狽逃竄。
“那玩意兒連子彈都不怕,本身已經說明一些問題了。”周影将自己的精神力感應範圍提升到最高,留意着四周的動靜,輕聲和傑妮絲交流,“你的系統能分析出剛才那個黑色物質的成分嗎?”
傑妮絲:“前面左拐——我還沒那麽智能。”
周影笑道:“到頭來你最大的作用就是做個人肉導航?”
說着,一道旋轉的大門攔住他的去路。他點燃推進器,抓住時機,側身從縫隙中滑過去,動作之順滑跟個雜技團的演員似的。
傑妮絲冷冰冰地回敬:“我也不知道你身為機甲師卻有如此高的雜技水平。”
“你快閉嘴吧。一個半生化人整天卡bug,還好意思說我。”
周影跑着,突然腳下停頓了一秒。
他忽然想起被他們主動引入這棟廢墟困住的紀雅。
如果因為他們,紀雅被困死在這種地方……
周影嘆息一聲,剛抽空打開通訊頻道,卻發現亞寧那邊沒有信號了。
周影下意識産生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與此同時。
場外高懸的全息屏幕突然熄滅。
場內的觀衆們一片嘩然:
“怎麽回事?!”
“又怎麽了,剛才雖然打了馬賽克,但至少還讓看的。現在看都不讓看了嗎?”
賽場監控室內也是一片混亂。
數個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員走來走去,滿臉焦急地聯系後勤部來搶修信號。
“這些設備都是新的……不應該出現這麽離譜的狀況!”
“後勤部的連線根本無人接應!”
“直播信號呢?”
“……直播信號早在三分鐘前就被切斷了,但系統卻沒有給出任何示警!有人入侵了我們的信號站——”
負責轉播現場實況的工作人員急得嘴角都要燎泡了。
“主任。”他的袖子突然被一個坐在操控臺前的員工拉住,那員工的聲音緊繃如弦,仿佛在極度壓抑着自己不要發出尖銳的音色,“您快來看看這個!”
屏幕上顯示的是賽場的內部掃描圖。
在掃描圖的中央,突然出現了一個閃爍的紅點,轉眼間,就以驚人的速度向四周擴散,然後快速将場地內的建築染成猩紅的顏色。
主任喃喃自語:“……這究竟是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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