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峯國東南兩面臨海,有着瓊洲大陸最為遼闊與豐饒的土地,在其中心位置的玕城是峯國皇城,同時也是峯國最繁華的城池。

若是小地方也許旬月才能趕上一次集市,就算是稍大的城鎮也頂多逢五逢十而已,但在玕城卻是每天開市。

天未破曉,四面城門同時打開,正東西南北四條王道從城門口朝外延伸,各色路人已經熙熙攘攘排起了長隊等待入城。東南和西北兩邊的閘口也在轟隆聲中拉起,在城外河道等候了一晚上的商船終于得以緩緩駛入。峯國漕運發達,城鎮大多有運河相連,玕城還順道挖了護城河,引河水環繞護衛這座可容納三十萬戶,近一百二十萬人的巨大城市。

随着天色漸亮,主街道兩邊鱗次栉比的屋宇紛紛打開了門面,或是插上彩旗或是懸挂招幡,卯足勁兒準備開始一天的忙碌。绫羅綢緞,珠寶香料,醫藥門診以及看相算命的各種店鋪攤位吸引行人駐足,一幹茶坊酒肆也聚集了各路行腳商人,甚至有北方戎族商人牽着駱駝從北大街緩緩走近。玕城已經有一段日子沒有見到戎族駝商,有坐在大衆酒館兒裏的漢子開始交頭接耳指指點點,也有茶坊二樓雅間的士族公子側目不忿。這都是因為前陣子戎族軍隊毫無征兆突然侵擾北疆,虧得定遠大将軍英勇神武才将這群自不量力的戎蠻趕回大沙漠。估計這隊陀商這會兒生意也不好做。

也許有的商家做生意要挑客人,不過這玕城裏有幾處地方是只要有銀子,不管你是何身份都能做到賓至如歸。不光是玕城,只要是峯國人大都聽說過玕城有三寶,是皇城根兒下的喜樂坊,永定橋頭的如意樓還有東城門邊兒的震鋒镖局。

玕城三寶只有一個老板,據說是個十分年輕的英俊男子,不過尋常人是見不着的,只有震鋒镖局寶字級別的客人才有機會一度真容,因為神秘老板不光會做生意,傳說那一身功夫也是出神入化,視委托的內容,偶爾也親自接镖。

這喜樂坊是個賭坊,而如意樓是青樓,雖然做的生意風馬牛不相及,但跟震鋒镖局都是一個經營模式。第一,生意都做得特別大,占地廣,屋舍多,客人三教九流什麽人都有;第二,為了照顧到各階層客人的需求,店裏都是分級設館,互不相擾;第三,客人只要來過一次都有登記,根據消費等級可以領到刻有篆字的名牌,每次來都能得到相應的最佳服務,最高級別就是那寶字牌,之下有金、銀、銅、錦、绫、綢,最低一級是緞字牌。

喜樂坊和如意樓是名副其實的銷金窩,而震鋒镖局則是有口皆碑的保財護命天下第一,除了通常的押運走镖,玕城裏不少達官貴人都愛重金請震鋒镖局的镖頭做貼身護衛。三寶中無論哪個絕對都是日進鬥金賺得盆滿缽滿。

但三寶的幕後老板習煜卻很是頭疼,實在想不明白家裏已經如此多金,為什麽寶貝妹妹非要劍走偏鋒。

街坊外面的車水馬龍被镖局前院隔絕,後院裏顯得格外幽寂。蓮池一旁綠竹蔥郁,只聞竹葉乘風的沙沙聲,依稀可見曲徑深處有小樓露出一角。身着青衣長相俊朗的年輕男子正坐在小樓二層,悠哉的等着壺中水開,手邊有新摘的春芽,想來滋味應該不錯。時不時擡眼看看窗外,差不多是時候了。

果然壺中水剛沸,就有一白色影子從窗口竄入,瞬間便立在屋內,原來是一位輕功了得的少年公子,大概十七八歲的模樣,可看那眉眼雖然也是飛眉入鬓,卻不像尋常男子生得線條硬朗,鼻梁高挺,膚色顯得太過瓷白,嘴唇也太過殷紅,應是位扮作男裝的姑娘。她進屋後才看見坐在幾前的男子,頓時有些慌亂,深吸一口氣鎮定下來,“大哥,這麽早就來喝茶呀!”

習煜也不看人,手法娴熟的擺弄着茶具,很快就得了茶水,兩指提起一杯放在小幾對面,“新摘的,嘗嘗。”

這是先禮後兵呢,白衣姑娘撇撇嘴角,像男子那般一撩衣擺,岔開腿就在幾前坐下,端起茶杯仰頭一飲而盡。

習煜看得青筋直冒,壓着聲音,“阿霂!你以為這是喝酒呢!”上下打量她幾眼,終于提起正題,“出去一晚上,這個時候才回來,而且還是空手而歸?”頗有點鄙視的口氣。

“哪能呢!也不看是誰出手!”小姑娘叫習霂,聽着這話一下子精神起來,“這趟東西不少,我先去了義莊放下才回來的。所以才晚了點兒…”不然哪能被大哥你抓個正着啊!說着聲音越來越小,因為面前的人臉色越來越黑。

盯着心虛的人好一會兒,習煜才無奈嘆口氣,“你要辦義莊我向來是支持的,但家裏不是沒有錢,給你辦十個義莊都沒問題,你說你那毛病到底能不能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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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心裏面這樣想,口頭上可不敢說,站起身挪到習煜身旁,蹲下、身摟着他胳膊賣乖,“大哥,就我那點兒小毛病,完全不傷大雅,要是實在礙哥哥的眼,我以後收斂點兒行了吧?”說着還擺出一臉被哥哥嫌棄的委屈樣。

對于這個妹妹習煜真是沒辦法,又嘆了口氣,“今天來就是要告訴你,最近都消停兒點兒,外面怕是要亂。”

“大哥你才多大年紀,整天唉聲嘆氣的,額頭都長皺紋咯!”伸手貼在習煜額頭上使勁兒展平,“這接連兩場仗都打贏了,好不容易才喘口氣,外頭還能怎麽亂?”

有些事情習煜不想讓妹妹操心,搖搖頭,“總之你聽我的,最好這段時間都別出門,我已經給師父去信,讓他老人家過來看住你!”

“老頭子要來啦!哈哈,出去逍遙這麽久,這次不知道給咱們帶什麽好東西回來。”心裏想的是,老頭子哪能看得住本小姐,啧。

做了十幾年兄妹,她那點兒尿性習煜能不清楚?“之前的小丫頭你說人家手腳不靈活被你攆走了,這回給你找了兩個機靈的,師父回來前去哪兒都得帶着。”說完拍拍手,立馬有兩個勁裝打扮的姑娘走了進來,一看就是練家子的,還長得一模一樣!

習霂一拍手站了起來,走到雙胞胎面前左右打量,“兩位怎麽稱呼?”

“不敢,請小姐賜名。”

“不敢,請小姐賜名。”

兩人竟然面無表情且異口同聲,習霂頓時洩了氣,看來大哥這次是動真格的了。

“沒勁!”指了指二人,“你們誰大誰小?”

這回只有左邊那個開口,“奴婢是姐姐。”

習霂想也沒想,“以後姐姐叫阿呆,妹妹叫阿瓜。”說完還回頭挑釁的看看習煜。

習煜也不說什麽,點了點頭。

于是兩姐妹又是異口同聲:

“阿呆領命。”

“阿瓜領命。”

習霂翻了個大白眼,伸個懶腰,“哈哇,忙活了一夜,困死了,大哥我去睡了。”打完招呼徑直走向屏風後,噗通一聲将整個人砸向床榻。

阿呆和阿瓜居然也迅速跟上,一左一右立在床前,大有從此不眠不休的意思。習霂扒着枕頭,郁悶的吐出一口氣,這兩個丫頭武功肯定在自己之上,不然大哥也不會找來。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當初真不應該偷懶,要是跟大哥一樣一身功夫打遍天下無敵手就好了。

習煜盯着屏風,坐在那兒直到将一壺茶飲盡才起身離開。

習霂跟他并沒有血緣,別看如今生活富足,過得無比舒适,倒回去十幾年,二人只是碰巧流落到同一個破廟的小叫花子。

那時候習煜也不過六七歲,習霂更小,約莫頂多三四歲。第一次見到那天,習煜跟往常一樣從街上回到遮風擋雨的破廟,卻發現自己的小窩裏蜷縮着一個小不點兒,正呼呼大睡。對小叫花子來說窩被占了那是天大的事兒,遇上橫的能跟你拼命,本來正想發火的小習煜卻被眼前小小的,看起來軟軟的,臉蛋白白的小丫頭觸到了心上柔軟的一處。他自己流落街頭的時候也才這麽丁點兒,一路流浪被大孩子欺負,被路人喝罵,多次差點被人拐走,從前的事情都模糊記不清了,但當時那種天底下就剩下自己一個的恐懼永遠也無法忘懷,也許是同病相憐,小習煜決定讓這個小不點兒跟自己共享這個破廟。

小丫頭就是習霂,睡醒之後才知道自己撞大運被習煜劃進了保護圈,對這個比自己大幾歲的小哥哥無比崇拜。習霂也不知道自己是為什麽流落到街頭的,之前的事情連叫什麽名字都想不起來,也許是因為年齡太小,也許是失憶了,不過對習霂來說都無所謂,因為她有記憶以來就是一個沒人要的小乞兒。不過習煜告訴她,看她白白淨淨的樣子,估計流落的時間不長,不然要麽早就餓得脫形,要麽早就被壞人帶走了。

因為這個猜測,那一陣子習煜每天除了要飯,還會帶着習霂到處打聽,看看有沒有丢了孩子的人家,可惜最終一無所獲,也沒有人找她。從那時候起二人就是相依為命的兄妹,一起上街乞讨,一起被人當老鼠一樣驅趕,互相扶持着過日子。

後來有一天大雨傾盆,一個看起來比兄妹倆還像乞丐的人闖進破廟來避雨。小習煜本來十分戒備,呲着牙齒想要将人趕走,可小習霂卻很喜歡這個老頭兒,仿佛天生就知道對方沒有惡意一般,還将白天要來的窩窩頭分了一半給人家。習煜連忙将妹妹拉回自己領地,叫那人吃完東西就快走。可老乞丐就是賴上了兩兄妹,不僅不走,還天天上來搭讪。

剛開始習煜以為又是遇上人販子了,不過自從那人來了之後每天回來都會發現小窩裏放着食物,不僅有包子饅頭,有的時候甚至有烤雞!那人原來不是什麽叫花子啊,吃人嘴軟,慢慢的終于對老頭放下戒心。

蹉跎了多日,那老頭兒終于表明意圖,他自稱是城外深山裏的隐士,下山辦事遇上點麻煩經過此處,本來的确是也只是為了避雨碰巧遇上,後來看兄妹二人品性上佳,天資聰穎,身子骨還都特別适合練武,便動了心想收二人為徒。之後又是軟磨硬泡一段時間,習煜終于拗不過妹妹的堅持,跟着老頭子回了他的山中茅廬。從此結束了行乞的日子,開始山中苦修,這時兄妹倆一個四歲一個七歲。

後來才知道老頭子可了不得,是傳說中不出世的大能,江湖上得名玄谟老祖。也是玄谟老祖給兄妹兩人起了習煜與習霂的名字,希望他們一個像火,活的轟轟烈烈,一個像水潤澤一生。可惜,二人長大後性格正好跟老祖的期待相反。

習煜極為刻苦,短短數年,将老頭子一身武功悉數學會,相比起來,妹妹習霂不愛拳腳功夫,一門心思鑽研輕功,在飛檐走壁一途上,竟然比師父和大哥都要略勝一籌,可惜武技放在江湖上就是小菜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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