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端午

此後的日子裏,徐硯琪便每日把自己關在房裏不出來,也不讓朱彤和芷巧進去侍奉,兩人不禁都有些胡思亂想了。

“你說小姐當真請了琢玉的師傅嗎?為什麽我從沒見有人來過雲熙閣呢?”芷巧坐在樓梯口拖着腮幫子問身旁的朱彤。

朱彤搖了搖頭,其實她也在納悶兒這件事,可想到小姐能幫到哥哥,也不敢多問,怕惹得小姐心煩。

“哎呀,誰!”芷巧突然疾呼一聲,噌地從臺階上站起來。

朱彤也頓時立了起來,剛剛那抹身影速度極快,不過還是被她和芷巧瞧見了:“好像去閣樓上了,保護小姐!”

二人急匆匆地到閣樓上,因為心中急切,連門也忘了敲,直接便推門闖了進去:“小姐,你沒事吧?”

芷巧話音剛落便同朱彤向着房內的桌邊看去,只見一個身着墨色寬大外衣的男子如今正安安穩穩地坐在桌邊的楠木椅上,如今手裏拿着破碎的碧玉觀音像認真觀察着,似在思索該從何處着手。而徐硯琪,則是坐在他的身旁,一副好學生的模樣。

那人背對着門口,朱彤和芷巧都看不起他的長相,寬大的外衣連頭都包裹了起來。

朱彤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只覺得這背影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

似是察覺到了朱彤的異樣,徐硯琪起身走過了,臉色帶了些不悅:“不是吩咐過你們不許進來嗎?”

芷巧一臉委屈地道:“我們剛剛在下面看到有人影闖入閣樓,還以為……沒想到會是小姐請來的琢玉師傅,我們這就出去。”

芷巧說着拉了拉還在愣神的朱彤疾步退了出去,又小心翼翼地關上房門。

“這位師傅還真是奇怪,穿得跟夜行衣似的,剛剛又是嗖的一下飄進來,把我們吓了一跳,如今他安安穩穩地坐在那兒,我們卻被小姐訓斥。”芷巧一從閣樓上下來便忍不住抱怨。

說了半晌見無人回應,芷巧疑惑着看了過去:“朱彤,你怎麽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沒什麽,我只是覺得閣樓上的那位師傅有幾分熟悉,好似在哪裏見過。”

“不會吧,你怎麽會認識什麽琢玉的師傅呢,認錯人了吧?”

朱彤笑了笑:“或許吧,那人的外衣過于寬大,倒是看不出體型,興許真的是我認錯了吧。”

閣樓上,朱清脫了黑色的外衣坐在一旁,徐硯琪則認真地垂首修補着那碧玉觀音像,不時地用桌邊的手帕去擦額角的細汗,神情專注而認真。

一滴汗水還未來得及擦拭,順着右側的臉頰滑下來,“滴答”一聲落在她忙碌着的手背上。

朱清見了起身拿了蒲扇走過來為徐硯琪扇着:“沒想到小姐口中那位會琢玉的大師竟是自己,只是,朱彤和芷巧自幼跟着你,又為何不願讓她們知道呢?”

徐硯琪手上的動作頓了頓,莞爾一笑:“有些事情解釋起來太麻煩,倒不如什麽都不知道的好。”

聽到徐硯琪雲裏霧裏的解釋,朱清的眉頭蹙了蹙,卻也沒有再問,只是小心翼翼地扇着蒲扇,看着眼前繼續認真做事的女子,漸漸陷入沉思。

這徐家四小姐真是奇怪,前段日子讓他潛入懷寧侯府偷朱家大少爺房裏的披風,如今竟還會做這些東西,實在是讓人匪夷所思。

清原縣雖只是個小地方,但端午佳節卻依然熱鬧的緊。

當天裏,家家戶戶包粽子、挂艾草、戴香包、跳鐘馗等等,在這燥熱的夏日裏,大家難得地開心玩樂一日。

這一日,按照慣例清原縣取消宵禁,到了晚上大家夥兒紛紛跑到城外的護城河邊玩鬧,舞龍耍獅、敲鑼打鼓。河中擺着五顏六色的畫舫船只,時不時地傳來琴聲和姑娘們的歌聲,岸上的男子聽見了,有些為了搶眼拿起随身佩戴的笛子呼應。

不過清原縣的大戶人家畢竟不多,更多的則是普通百姓,他們大多都會租賃一艘木舟,一家人共坐在木舟上讓小舟随風飄搖,大家一起唱歌談笑。陣陣清風吹過,帶來絲絲舒爽,消除了連日來的燥熱難耐。

“外面這麽熱鬧,怎的非要在家裏待着,你那雲熙閣難道有什麽寶貝不成?”清原縣的護城河邊,楊蓉一邊挽着陳慧,一邊挽着徐硯琪的胳膊道。戴家的事情剛剛告一段落,原本她早就和陳慧商量好了端午的晚上和這位小姑子一同出來散散心,不想徐硯琪非要在閣樓上待着,她好說歹說才把人給拉了出來。

聽着楊蓉故意哄她開心的話,徐硯琪輕笑道:“我那閣樓能有什麽寶貝,不過是有些懶得出門罷了。”

“這大晚上的,大家都只顧玩兒自己的,也注意不到我們,那些個風言風語你自己不要介意便好。”楊蓉以為徐硯琪是害怕出來聽到不好的傳聞,這般勸慰道。

徐硯琪笑着派了派她的胳膊:“大嫂嫂多慮了,我怎會在意這些?何況,要說起來,也全都是戴贏的不是。”說罷看楊蓉還想再說什麽,忙轉移了話題,“诶,河中央的那畫舫不錯,瞧着與別的不同,也不知是誰家的。”

楊蓉聞聲望了過去,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那畫舫看上去很是華麗,神工天巧、玉砌雕闌,頂上刷了一層柚木色的漆,四周挂着魚尾燈盞,随着畫舫的晃動,那魚兒仿若要從那燈籠上游走一般。畫舫的周圍飄浮着淡藍色的紗幔,随風搖擺,飄渺虛無。

“這樣的畫舫怕是懷寧侯府的吧。”楊蓉猜測道。

徐硯琪轉了轉眼珠,突然笑道;“兩位嫂嫂,既然來了,怎能不去河中吹吹風呢,不如我們也去租一葉小舟?”

在徐硯琪的簡易下,姑嫂三人便上了船。徐硯琪挑的船只極為簡陋,裏面除了一副桌椅外便再無其他。三人坐上之後楊蓉讓身後的丫頭拿來了剛剛在街頭買的點心。

陳慧依舊很少說話,放在桌上的點心也沒有吃上多少,只是偶爾小抿一口清茶,聽楊蓉和徐硯琪說到搞笑的地方便也跟着彎起了唇角。

幾人正玩的開心,卻聽得外面突然傳來呼喚聲:“神仙姐姐,神仙姐姐!”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徐硯琪扭頭往外面看了一眼,只見剛剛看到的那艘畫舫不知何時已經到了她們跟前,而朱斐如今就趴在木質的欄杆上朝這邊揮手。

徐硯琪起身走至外面,對着朱斐淺笑:“原來朱公子也在此處。”

見徐硯琪還認得自己,朱斐很是開心:“太好了神仙姐姐,我還以為你把我忘了呢,剛剛叫了你那麽多聲你都不答應。”

“許是這裏太吵了,所以沒有聽到。就你一個人在這裏嗎,別離欄杆太近,這樣很危險的。”

朱斐聽話地後退了幾步,這才說道:“不是只有我一個人,還有阿霆跟弟妹呢。”

朱斐話音剛罷便見朱霆和崔岚從裏面走了出來:“大哥,你在同誰說話呢?”

朱斐看了看朱霆,又指了指徐硯琪:“阿霆你看,這就是我跟你說的神仙姐姐。”

朱霆順着朱斐手指的方向望過來,對着徐硯琪微微颔首:“在下朱霆,這是內子,既然姑娘認識我大哥,不如一同上來吧。”

看到朱霆,徐硯琪心頭一緊,卻是沒有接他的話。

“好哇好哇,神仙姐姐,你的船不好玩,來這裏玩兒吧。”朱斐興奮地道。

徐硯琪還未回答,便聽到崔岚陰陽怪氣的聲音:“這不是徐四小姐嗎,您剛剛離開了戴家,如今還有心情出來游湖?”

朱霆有些不悅地蹙了蹙眉頭,崔岚這處處樹敵的性子當真是讓他不喜,當初他一時的意氣娶了她,也不知是對是錯。

崔岚話裏的譏諷徐硯琪豈會聽不到,她淡淡一笑,把目光落在朱霆的身上:“尊夫人當真是極好的教養。”

聽到這話,朱霆的臉頓時有些綠了,對着崔岚呵斥一聲:“休要在此胡言亂語,還不進去!”

崔岚被呵斥地撇了撇嘴,終是沒敢還口,冷哼一聲,轉身跑入了艙內。

朱霆這才又對着徐硯琪拱了拱手:“內子不知禮數,讓徐小姐見笑了。”

一旁的朱斐對剛剛發生的一切有些雲裏霧裏,他不太明白弟妹的那幾句話怎麽就惹得神仙姐姐和阿霆不高興了,不過反正自己也不太喜歡這個弟妹,如今連神仙姐姐都不喜歡她,朱斐覺得很開心。

“阿霆,你有沒有覺得神仙姐姐的眼睛和崔玥好像?”朱斐盯着徐硯琪看了半晌,突然驚呼道。

此話一出,徐硯琪和朱霆的心裏都是一顫。

朱霆望了徐硯琪一眼,轉首對着朱斐道:“大哥不可亂說,這樣說話對徐小姐很無禮,徐小姐會生氣的知道嗎?”

“哦。”朱斐聽話地點了點頭,乖巧地看向徐硯琪,“神仙姐姐,你不要生氣,我以後不這麽說了。”

“朱公子多慮了,我怎會因此事生氣?”徐硯琪淡笑着看向朱霆,明媚的眸中閃着難以琢磨的幽光。

對上這樣一雙眼眸,朱霆竟莫名覺得有幾分熟悉,有那麽一瞬間,他真的覺得站在自己跟前的女子就是崔玥。

只是,不一樣的一張臉,不一樣的聲音,不一樣的身份……

或許,終是他胡思亂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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