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上頭了

周五, 何安終于來了。他沒去晨練, 而是直接先進教室。

蘇曉原是生活委員,每天早上都要開窗換氣, 第一個來, 張钊已經把9班的備用鑰匙給了他。“何安你來了!”

“給!”何安背着一個大包, 拿出一個大塑料袋來,“給你!”

蘇曉原定睛一瞧, 笑得明媚陽光:“你給我拿這麽多蘿蔔幹幹嘛, 把我當兔子了是嗎?”

何安這幾天東颠西跑,又去派出所又去爸媽單位, 看着精神不好。“上回看你吃挺多的, 我和爸媽說你愛吃, 這不從單位拿回來的。”

蘇曉原粗略數數,差不多20多包。都是最簡單的一次性包裝,可對很少收到同學禮物的人而言再珍貴不過。“都給我拿來了你早上吃什麽啊?”

“不用,我家裏還有呢。”何安怕他不要, “再說, 也不是什麽金貴玩意兒,我爸媽單位好多人都不吃, 興許最後還扔了呢。你喜歡吃就吃,往後管夠。”

蘇曉原心裏頭暖暖的, 有張钊随時護着, 還有何安給自己拿蘿蔔幹,9班再是不好他也覺得好了。原來這就是同時擁有好多個朋友的感受。

從前他只和季重陽熟。

突然他一愣, 好像自己很久沒有憑空想起那個男生了。除了平時發發微信,講講題,或者季重陽把實驗中學的各科卷子複印好,給自己發過來。從前不是,每天都得想幾遍。

“喂,你倆幹嘛呢!”張钊瞧見何安了,追了一路上來,“送什麽呢?哦蘿蔔幹啊,我就說吧,何安知道你愛吃絕對給你送來。”

何安傻笑,他也就拿得出這些東西來。“我爸媽還說,等放寒假了請你們仨吃飯。昌子陪我跑了好幾趟派出所,差點兒打起來……”

“那傻逼,我勸他別動手了,真沒法兒管。”張钊怕得就是陶文昌打架,“事兒解決了嗎?”

“嗯,他們老去我爸媽單位鬧,我也報警了。”何安提起來還後怕,“我沒告訴你們,是怕你們幾個着急。好在我爸媽領導也是明白人,先調解,他們要10萬,領導最後給壓到3萬,畢竟……人家那狗确實快50幾萬弄回國的,有血統證書……”

“還賠錢?他們丫的沒賠償精神損失費就算便宜了!”張钊的意思是一分不賠,當然急了。

“班長你先聽何安說完,別老打斷別人說話。”蘇曉原又打開一扇窗,可真是個大熱天,悶熱悶熱,好像要下雷暴雨。

“嗯,你接着說。”張钊立馬閉嘴,像哈士奇被訓犬師教育過。

“钊哥你別急啊,你這人就是愛急。”何安覺得奇怪,蘇曉原還能勸得動張钊,稀奇,“領導是向着我爸媽的,萬事不能求如意,這已經是最好的法子,再說他們還得賠我爸工友的醫藥費誤工費……總之算解決了,我爸媽讓我好好謝你們。”

“這有什麽的,快,下樓訓練去,跟你們教練報個平安啊,她還問我呢。”張钊把何安趕下去,教室就剩倆人,像要做什麽壞事兒。

蘇曉原也奇怪,他和何安同在一個教室裏就沒事,換成了張钊,心跳怎麽這麽快啊。“你……你怎麽不下去跑步啊?”

“跑啊,我每天必須5公裏,否則鬧死你。”張钊不好好背運動包,挎着,耷拉在腰上,“那你……你早上吃飯了沒有啊?”

蘇曉原吃過了,可他看着張钊猶猶豫豫的手,和他鼓鼓囊囊的運動包,把頭一低:“沒,起得晚了,不敢吃怕遲到。你有吃的啊?”

“有啊,我當然有了。”張钊還怕送不出去,聽他這麽說特得意,“給,我早上做的,雙腸雙蛋。”

一份熱騰騰的烤冷面,張钊放下了就想跑:“你吃,你吃啊,我下樓跑圈兒去了!”

“你等等!”蘇曉原把他叫住,颠颠地走到桌邊來,再外八着腳走過去,“這個給你,你不是說……跑步前喝這個。”

張钊拿着看,像能從上頭看出花兒來。“紅牛啊?給我買的?”

“也不是給你買的,我買水,結果拿錯了。我又不跑步,不喝浪費。”蘇曉原轉身去掃地,真不行了,不能和張钊單獨在教室裏說話,“你快跑步去吧,要是晚自習有空,我給你倆答疑。”

張钊迷迷瞪瞪地走出來,腳底下都是軟的,飄着。他喝了好多年的紅牛,沒有1000罐,999罐也有了,可這一罐最來勁兒,喝一口,像過電,上頭。

到了下午,天氣熱得魔性,憋了一場大雨。9班雖然硬件條件差,但好歹還有空調,地理課上張钊吹着小涼風,老師在上頭講什麽低氣壓高低壓,他昏昏欲睡。

“咳……”右邊又搗鼓上了,還咳嗽。

倆人課桌并排,張钊腿長,伸過去勾了一把蘇曉原的腳腕子。“又搗鼓什麽呢?”

蘇曉原是在找他的心相印,腿一躲,扭着身子不理會。張钊見他不說話,算了,肯定又嫌自己上課聊天太煩人了。

沒一會兒,張钊的困意正濃,旁邊擤上鼻涕了。

“幹,不會吧你?”張钊服了,是真服了,“吹這麽會兒空調,感冒了?”

“你胡說。”蘇曉原不想叫人知道自己有鼻炎,本來早好了的,叫空調連吹兩堂課卻有要複發的前兆,“我做筆記呢,你別打擾我。”

“有本事你別擤鼻涕啊……”張钊看了一眼他的衣裳,穿的不算少,“要不把空調關了?”

蘇曉原怎麽敢,他剛融入9班集體,關了大家夥的空調像什麽話。“別,你叫別人怎麽上課。”

“那我把風向調高?”張钊又問,真受不了,這點兒風吹一天自己也感冒不了,仙鶴果真是稀有生物。

“不用,我沒事。”蘇曉原一邊擦鼻尖兒一邊嘴硬,“昨天晚上可能凍着了,大熱天的,你讓別人怎麽上課……”

張钊看了看後頭的臺式空調,剛好直吹第5、6組最後一排:“牛逼,這大熱天,晚上還能給你凍着?”

蘇曉原急着開脫,沒頭沒腦地說:“我洗完澡沒穿衣服不行啊,我凍着了,緩一會兒就好。”

洗完澡、沒穿衣服……張钊腦子裏突然闖進好多不該有的畫面,腕子上的雪青手表帶、不太聽話的頭發、外八字的那只腳、襪子補丁露出的腳趾頭、并攏膝蓋的少女坐姿……他沒再說話,默默轉過臉,看窗外,看烏雲,整個人僵直地趴在了桌面上。

小和尚,硬了。

沒辦法,這個年齡什麽都旺盛,永遠克服不了身體反應。有時候根本什麽都沒想,或者打場籃球,小和尚就想敲木魚念經。張钊無奈地趴着,大概自己真像堂哥說的,電腦、黃片兒、抽紙巾來一套才行。

到晚自習,蘇曉原的鼻尖兒徹底擦紅了,還堅持給何安補課。“十年生死兩茫茫這句詩詞的意義是……等等啊我擤擤鼻子……”

“意義就是告訴我們五年生死一茫茫,你快別忙了趕緊回家吃藥。”張钊看不下去了,直接幫他收拾書包,“何安你下樓訓練去,又不差這一天,下周再補吧。”

“是,身體要緊,你可別生病了。”何安一直想走,蘇曉原不讓,“你這樣給我補課,我上不踏實。”

“那行吧,我下周再給你倆補課。”蘇曉原本想堅持,“快要下暴雨了你們也訓練嗎?”

何安看了一眼操場:“練,我們去室內器材裏頭練。往後我帶你進去看看,全都是器械,說不定你也能……”

“滾滾滾,你快找教練去,幾天不練還想着偷懶。”張钊不愛聽,仙鶴是能練器械的嗎?不能。跟汗流浃背的體特一起推胸拉後背的,沒戲。就算去,那也得是自己帶着去。

蘇曉原聽不出來,他只想趕快回家吃藥,千萬別複發。等收拾完才發現張钊也收拾好了,像是要跟自己一起走。

“你今天晚上也不練了?”蘇曉原看了看天,遠處的烏雲裏都打起閃了,“要下雨呢。”

“我陪你走回去再回來練,要不你再叫雷劈了。”張钊偷摸藏了一把折疊傘在包裏,萬一真下起來了,仙鶴就成落湯雞了啊。

“我又不做虧心事,雷幹嘛劈我啊。”蘇曉原倒是沒反對,倆人還一起和張大爺打了招呼。一路上,張钊的心理活動特別複雜,一會兒希望下大雨,越大越好,大到倆人不得不找個地方躲一陣,一會兒又希望別下了,萬一真打起雷來,恐怕挨劈的是自己。

可蘇曉原家離學校太近了,近到沒等張钊的複雜心理活動完,就到了。

“今兒你家裏沒人啊?”張钊習慣性地去看12層的窗戶,黑着。

蘇曉原開始擔心弟弟。“還真是沒人。估計小運還沒回來呢,回家我給他打個電話。我媽今晚上夜班,家裏頭沒給留燈。”

“你媽媽真棒。我媽就不行,懶,少睡一會兒都不行,煩死了。”張钊活動着僵硬的肩膀,一個大閃在頭頂打亮,“行了,趕快回去吧,我給你堵着樓洞。”

風是雨的頭,一起風,蘇曉原心裏沒有底。“要不你等等我,我上樓……從家裏拿把傘給你,萬一下起來了,淋着生病。”

張钊覺得這種時候應該裝逼,越爺們兒越好:“不用,我這體格不像你,淋透了都不感冒。你快上樓吧,我看着你屋亮燈了再走。”

“嗯,那咱倆……周一見。”蘇曉原邁一節臺階,停一下,“班長,咱們周一是不是穿白鞋?”

“是,你可別忘了啊。”張钊堵在樓洞口,外頭起大風,他甚至想把風也攔下。

蘇曉原邁了一節,又停了。“要是我又忘了穿,你還借我嗎?”

這麽重要的事怎麽會忘記,可他想知道要是再忘了,張钊還會不會對自己好。

張钊擡了擡下巴:“借。”

“嗯,那我上樓了啊……你到家,也給我發個微信。”蘇曉原開心了,這才進了電梯。張钊在等他家窗戶點亮的時候突然頓悟,自己傻吧?怪不得昌子招人喜歡,這要是陶文昌,絕逼會等着蘇曉原上樓拿一把雨傘下來。

有借有還,這多好啊。自己是不是傻啊!

經過難熬的兩天休息,張钊好容易盼到周一,再見蘇曉原的時候他沒穿錯鞋,腳底下的白鞋锃亮。可鼻尖兒紅得不像話,看着不像是感冒。

蘇曉原欲哭無淚,鼻炎還是複發了。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張狗:我得趴會兒,我什麽都沒想。

小和尚:你什麽都想了別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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