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別打他
張揚從一家甜餅屋走出來, 楊光還在馬路邊上的木椅上乖乖等着。
“還行啊, 這回知道不亂跑。”他在旁邊坐下,“再瞎跑我得給你安個定位器, 省得你哥跟我成天叨叨把你看住了。”
楊光不說話, 嘻嘻地只看他。去年也是今天, 三哥拿發蠟攏好頭發,自己買了個芝士蛋糕回宿舍吃。
“傻了啊?”張揚手裏一個9寸黑森林, 在街邊直接開吃, “你也嘗嘗?”
楊光捏着叉子,讓他嘗, 他就直接挖了一大塊兒。“我記得你生日不是今天啊……”
“肯定不是我生日, 你傻啊。”張揚今天依舊美, 淺金色的頭發打了發蠟。
楊光實在憋不住了。“三哥,我去年就想問你,今天到底是誰生日啊。”
張揚搶在他前頭,把生日快樂的巧克力字牌吃了。“一個故友, 你問那麽多幹嘛。”
楊光心裏癢癢, 能讓老三每年買個蛋糕的人,肯定不是一般人。“誰啊……我就問問。”他先往最不靠譜的方向猜, “你家裏人嗎?”
“不是啊。”張揚一下滅掉了這個選項,“以前的一個高中同學。”
“哦, 哦。”楊光瞬間蔫掉, 狠狠挖一大口,蛋糕心直接挖出個洞, “以前同學過什麽生日……搞這麽神秘,要不打個電話?”
再是一大口,像要把蛋糕嚯嚯幹淨。
張揚笑他吃太快,跟沒吃過飯一樣。“打不了啊,故人已去,給他慶祝慶祝。”
“什麽?”楊光急得噎了一口,“你同學……死了啊?”
“啊?死了?”張揚也噎了一口。
心裏有座墳,葬着未亡人,大概就是這一種心境。從他笑着罵人妖倆字的那秒,他在自己心裏和死了沒差。
張揚不覺得自己有什麽錯,一沒殺人放火,二沒坑蒙拐騙,只是他靈魂裏有另外一個性別而已。網上大家夥兒都會開玩笑,什麽女裝只有零次和無數次,女裝大佬在線嘤嘤嘤,他笑完之後,嘴裏很苦。
不敢叫人知道,更不敢穿着最喜歡的衣服出門,連化個妝都要藏洗手間裏,欣賞幾秒趕快洗掉。張揚不懂自己的DNA出了什麽毛病,直接從明亮的青春期掉進了黑夜,沒有光,還有一個聲音說他不正常,是人妖。
“是,算是死了吧。”張揚從大口變小口,嘴邊沾了些櫻桃色的奶油,像個天真的小女孩兒,“你吃慢點,把你噎着你哥又該嗷嗷了。真服了他倆,有本事自己回來看着你啊。”
楊光剛才嫉妒,這會兒不敢再吃,心裏默念了好幾聲得罪得罪,不該和故去的人計較這些。“三哥你別罵我哥,他倆就是放心不下我。可我長大了,我說新年你倆別急着回來,春節的時候再說。”
“我也有個弟,張钊,上回你見着的那個。”張揚揚着眉毛,倆人頭快碰着頭,“我怎麽不像你哥似的,我他媽煩死他了,說兩句話就想踹飛了丫的。”
“那肯定因為他老惹你生氣,指定不是你脾氣不好。”楊光舔着嘴說,拿小叉子悄悄劃拉了一下老三的嘴唇,“嘿嘿,三哥你嘴上有奶油。”
張揚就受不了他成天嘿嘿,沒心沒肺一樣。“嘿什麽,你也是,腦子裏不裝正事兒你哥能放心才怪。将來等你娶個媳婦兒他才敢撒手,讓別人管你去吧。”
楊光拿塑料小叉紮了一顆櫻桃。“我不娶媳婦兒,我……我沒有喜歡的女生。”
“哼,才大二,可別說太早了。”張揚很少碰楊光的頭,只會輕輕捏他耳朵,“還小着呢,你。”
“我不小了,三哥,我又賺了點錢,給你飯卡裏充錢吧。”楊光大一那年幾乎都在吃老三的飯卡,“要不我……我送你一個口紅行嗎?”
嗯?這個張揚喜歡。“你還會挑這個?”
“也不會,我看哪個賣得好,就留下了,她們再要的時候我說沒貨了。”楊光有些得意,這一年成績一如既往差勁,可微商在哥哥的經濟支持下幹起來了,“我藏宿舍了,回去給你試試。”
“行啊。”張揚解決掉最後一口,“別吓着你就成。”
楊光貼着他走,跟着一路去找垃圾桶,喋喋不休。“吓不着我,三哥你好看,上回你穿的那件連體的泳衣……也好看,我瞧見你擦口紅了,真的好看。”
“啧,你貧不貧啊……再貧我揍你了啊!”張揚臉上挂不住,一個大男人,身高183、鞋碼43,化妝能有多好看?更何況他技術不行,從來都是偷着試,沒正兒八百研究過。
楊光摸摸後腦勺,眨巴着和哥哥如出一轍的大雙眼皮子。“你別揍我腦袋就行,我不還手。”
“你……你多大了啊,吃蛋糕也能蹭衣服上。”張揚拿他巨沒轍,要真和張钊一樣就好說了,可以上手打,“走吧走吧,跟我回家看看。我弟他最近抽風,一眼看不住就把家拆了。”
“诶,那行,我幫你遛凱撒。”楊光喜歡大狗,屁颠兒地跟着去了。
剛一開門,張揚先瞧見兩個穿一樣校服的男生站在客廳喝水:“呦,你倆來了啊,我弟也不說一聲兒,我給你們帶倆菜上來。”
何安和陶文昌早認識張揚,都叫他哥。這會兒面面相觑,誰也不敢說話。
“怎麽了,我弟呢?”張揚精明,別看比他們大不了幾歲,看事情準得很,“張钊那二逼幹嘛呢?”
陶文昌也精,不說話,直接把開口解釋的重任扔給老實巴交的何安。何安那瓶紅牛到現在沒喝完,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何安,張钊是不是又他媽惹事兒了!”張揚急了,他弟家裏人都不在北京,人是自己管着,“你說話老實,他人呢?”
楊光跟着進來,不想家裏還有陌生人,滿屋找凱撒,發現狗不在啊。
何安看了眼張揚,又看了一眼他帶進來的小夥子,支支吾吾地說:“钊哥啊,他在屋裏頭。”
“唉,吓死我了。”張揚松了一口氣,在屋裏就行,“凱撒呢?哦,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我同學楊光,叫小光哥。”
“小光哥。”“小光哥好。”兩個高中生趕緊給大學生讓道。
楊光心裏還在打鼓,他沒有哥哥的本事,成長環境造就他認生。“別別別,三哥你別讓他們叫我哥,叫我小光就行……凱撒呢,開着門沒跑出去了吧。”
“凱撒也在屋裏頭。”陶文昌無奈地說,“钊哥帶着狗,在屋裏審人呢,說不讓我倆進去。”
“不讓進去?”張揚心裏頓時亮起紅燈,“誰在裏頭啊!”
陶文昌見瞞不住了,誰也沒想到今天張揚會回來。“就……就是我們班一個同學。”
蘇曉原直接被張钊拐回了家,這會兒站在他睡房裏,孤立無援。“我都跟着你來了,你就把卷子給我吧。”
“什麽卷子?我不知道!”張钊氣炸了,“你不想讓我送你回家就直說,騙我幹嘛?說給你弟輔導功課,結果呢,自己跑半島喝那麽一大壺茶,你不怕夜裏睡不着啊!”
“我沒有啊……”蘇曉原覺得委屈,“你先把卷子給我吧,我掐着表寫的。”
和體育生掐表計時跑步相同,蘇曉原把這套模拟當作正規考試對待,只有在标準時間內完成才能測出真水平。
可張钊不管那套,他一生氣,凱撒就開始圍着主人轉圈子。“去去去!一邊兒去!”
蘇曉原看他踹狗,一下不樂意了。“你發脾氣歸發脾氣,踹它幹嘛啊!狗又不懂事。”
“它不老實,剛才給你撲一大跟頭。”張钊也是個狗脾氣,火沒處發就四處亂咬,“蘇曉原你心裏摸摸正,我張钊對你怎麽樣?”
“我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蘇曉原屁股有點兒疼,哈士奇鬧騰,4個人進來專門撲他,直接坐了個大屁墩兒,“我沒想騙你。”
“那你為什麽不回家?”張钊除了氣還有些惱,惱自己叫一把花生米兒、幾顆大蝦酥迷了眼睛,上趕着去改裝死飛。惱過之後,心尖兒上是零零星星的酸澀。
自己這他媽是怎麽了!
蘇曉原只身站在床邊,書包大敞着,裏頭是張钊不分青紅皂白沒收的卷子。他沒想到張钊是這麽個人,憋了一路拽自己回來,就因為騙了他一句話。
“我回家……唉,我怕影響我弟複習。”蘇曉原頂不住他對自己好。凱撒挨踹一腳,嗚咽着繞過來蹭他,似乎看出來這個人溫柔。
一人一狗,狼狽着站在張钊的怒火前。
“你弟?”張钊先是驚訝,轉而松了口氣,好歹沒騙自己,“你弟又他媽怎麽了?”
僅僅一個照面兒他就能看出來,兄弟倆有問題。
蘇曉原摸着凱撒的項圈,是個真皮的,銀色的柳丁嵌在皮子裏,一看就價格不菲。“我弟明年中考,也是要勁兒的時候。我不是鼻炎犯了嘛,老出聲音。”
張钊愣了一秒,什麽都明白了。不敢對蘇曉原身上任何一個部分動手,只敢拉他書包帶子,把人一點點往身邊帶。
“他在家裏欺負你,是不是!”
蘇曉原從張钊的瞳仁裏看到好些不明的成分。可有一點他看得出來,張钊的氣消了。
“你別瞎猜,我倆是親兄弟,沒有欺負不欺負這一說。”奇怪,蘇曉原感覺自己并不怕張钊。哪怕是他怒氣最大的瞬間。
他怕的是叫張钊誤會。
張钊不接話,只狠狠地瞪着他看,要從他臉上看出答案。
蘇曉原低頭拿心相印,輕輕擦着鼻涕。“半島環境不錯,咱們班裏太吵了……你還有訓練,往後我去半島寫作業。寫完了……”他假裝若無其事地看凱撒,“你想接我來,也行。”
外頭有開門聲和說話聲,張钊猜大概是他哥來了。沒等反應過來,門開了,張揚沖了進來,直接抄起張钊的運動衣,就是一掄。
“你他媽欺負同學欺負到家裏來了是吧!”張揚定睛一看,堂弟嚣張跋扈地站着,一個瘦白的男孩兒吓得靠牆,擦着鼻子像被糟蹋哭了,頓時火從心中來。他和堂弟動手慣了,掄完就是一拳,張钊也習慣了,輕松閃到了一邊。
誰料有個人追着堂哥進來,和張钊撞了正面。
“呦,小光啊。”張钊剛要奪門而逃。
“叫他媽的光哥!”這時咣地一聲,張揚一拳橫掃過來,恨不得捶死他。
蘇曉原吓得手心出汗,他本以為自己會再被男人之間的拳鬥吓到腿軟。“別!別打他!”
作者有話要說:三哥和米小左的女裝心理不一樣,小左算單純喜歡,從小看姐姐穿,但他不覺得自己是女孩子。他說過:我是娘炮兒,可我不是女人。
三哥心裏有認定自己是女生的成分,但沒到跨性別的程度。
小光:今天也是黏着三哥的一天!沖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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