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你騙我
一場秋雨一場寒, 下了幾場毛毛雨之後, 北京進入了有金色銀杏葉的秋天。葉子鋪滿地的畫面美得蒼涼,又格外惹人珍惜。
蘇曉原換掉短袖, 穿一件加絨襯衫再套校服。出門時看到蘇運往下扛死飛, 還是短袖。
“小運你冷不冷啊?”兄弟倆一起進了電梯。
蘇運站在電梯的對角, 倆人被一輛自行車隔開。“還行吧,你穿這麽多熱不熱啊?”
“不熱啊。”蘇曉原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沒覺得多。
“哦, 差點兒忘了,你不在北京長大。”蘇運調整起車把的方向, “北京秋老虎聽說過嗎, 早立秋冷飕飕, 晚立秋熱死牛,今年立秋趕晚上了,早晚涼,中午熱死你。”
“啊?”蘇曉原知道他說的, 地理節氣這都是基本常識, 可沒經歷過北京的秋老虎。
“我的意思就是,別看早晚涼, 睡覺不用開空調了,中午該悶還悶。真覺得冷了我自己會穿衣服。”蘇運正說着, 電梯停在9樓, 外頭的人要進來,他說了一句沒地方了, 按下關門鍵。
蘇曉原站在旮旯裏,始終對不上號。他走的那年小運那麽小,一年見一回,再後來兩三年能見一次,眼見着弟弟一點點長高的。他最後一次去南京大概是六年級,那時候沒現在這麽高,說話這麽沖。
“你現在學業也緊張吧?”弟弟牟着勁兒追自己的成績呢,蘇曉原都知道。
“還行吧,市級重點沒問題,能考去海澱。”兄弟倆的學籍都落在朝陽,中考往外區考,要比同區的考生高十幾分。
“也好,海澱的好學校多嗎?”蘇曉原不了解北京的學校排名,隐約知道朝陽不算最好的,海澱、西城有不少名校。
“多啊,比你高中好多了。”蘇運頓了一下,“你是不是犯鼻炎了啊?”
蘇曉原擤了把鼻涕。“老毛病,吃着藥快好了。我這個是慢性鼻炎,不傳染。”
“我沒說你傳染,我是說你晚上出聲兒影響我寫作業。”蘇運說,門又開了,一層,“你先走吧,我車出不去。”
“……那你騎車慢點啊。”蘇曉原出來後像個正常人,不瘸也不歪,“媽最擔心咱倆路上安全,別叫她……”
“知道了,你慢慢走就行,管我這麽多。”樓道口一邊是樓梯一邊是下坡,蘇運都是從高處直接騎下去,可今天出口有人,“誰啊,讓讓!”
一輛熒光綠的死飛,和一個藍白校服褲子的男生,背向着這邊,紋絲不動。
“張钊?”蘇曉原先認出的車,颠着走下坡,“你怎麽來了啊?”
張钊剛練完晨跑,脖子上除了凸起的血管還有汗,披着白色的運動外衣,裏頭是橙色跑步背心。頭發随意攏向腦後,用金屬發箍固定住。
“接你啊。”張钊摸了一把鼻梁,才看見後頭的人,“你弟?”
“是,我弟。”蘇曉原讓開半條坡道,“這就是我弟小運,別看他比我高,才讀初三。”又回頭沖蘇運說,“這是我們班班長,張钊,我前幾天和你說的那個,能一口氣兒跑5000米的。”
蘇運打量了他一把,比自己高,看這身行頭是體育生。真想不到自己這個手不能提的哥哥,還能結交這種死杠頭,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走了啊,媽中午下夜班,你回來的時候她要睡覺了就別吵她。”蘇運上了車,很快沒了蹤跡。
蘇曉原尴尬地站在原地,看着張钊。“……不好意思啊,我弟他現在叛逆期,不是針對你,他和誰都不好好說話。”
“小屁孩兒,我搭理他呢。”張钊也看着他。這幾天訓練完,都能在運動包旁邊找到一張心相印,放着剝好的花生米兒,兩塊大蝦酥。
“上車,我抽空送你一把,還得接着訓練呢。”張钊沒問過你幹嘛給我吃的,而是前兩天把車送去了專業車行。
蘇曉原記得死飛是沒有後座的:“咦,你換車了啊?”
“你問這麽多幹嘛,坐上試試。”張钊不好意思說是特意改裝過,還加了兩手車閘,“不硌你屁股,快點兒,晚了春哥又掐表罵人。”
“什麽屁股不屁股的……”蘇曉原扭着屁股坐上去,後座被一塊坐墊包住,就是上回用的那塊。
“穩麽?”張钊往前傾身,後背都是汗,怕他不願意碰。
穩,比從前都穩,蘇曉原沒回答,只是說:“好好的死飛,怎麽加了個後座?”
這下輪到張钊不回答了。
蘇曉原也不問,他想,萬一是專門給自己弄的呢。在特例的驅使之下,他伸出胳膊,試着靠了下張钊的後腰。
運動外衣都濕透了,可想而知裏頭那件濕成什麽樣。
張钊沒動,出汗的時候他不愛挨着人,粘得慌。
“……颠得慌。”蘇曉原一句話,讓張钊立直了腰。
“你別摟太緊啊,有汗。”張钊還是怕他嫌自己有汗味,“你弟看着和你不像啊,我還以為和你挺像的呢。”他瞥了一眼倆人的影子,車胎壓過幹淨的積水,叫雨滴重新飛了起來,“他沒你好看。”
“小運像我爸爸,長得比我好,像男子漢。”蘇曉原知道自己不陽剛,頭一回坐死飛,生出好些好奇心,“班長,你們這車為什麽叫死飛啊,都沒有閘嗎?”
張钊的運動外衣叫風吹出一個鼓包,賣弄起專業知識:“因為後輪被固定在花毂上,不能空轉,是和腳蹬子一體的,所以才叫死飛。也不是都沒車閘,好多專業騎手都安,不安大多是為了裝逼耍帥,是吧?”到校門口了,張钊沒捏車把,長腿放下來踩地點剎,“是吧,這麽剎車多帥,小姑娘都看。”
蘇曉原嘀咕了一句哪兒有小姑娘看你,下車不肯走。“你還去練啊?”
張钊的車改造成搞笑的外型,一點都不炫酷了。“練,不是說了拿第一名的獎牌送你嘛。哎呦你趕緊上樓吧,作業一會兒借我抄抄。”
“嗯,那你別受傷啊。”蘇曉原這才走,可上了二層又後悔,自己再下來,去小賣部買了三瓶紅牛。
它們一直靜靜地待在蘇曉原書包裏,直到下午第二節 課結束才被拿出來。
“給你們仨的。”蘇曉原一瓶瓶地擺好,自己還有兩節課要上,可體育生要去訓練了。
張钊皺了皺眉頭,拿發箍捋頭發。“你買這麽多?”
“我給你們仨補習,請你們喝還不行啊。”蘇曉原較真,買一瓶專門給張钊多明顯啊,買三瓶人人有份。
“他們倆有,正好我沒帶水,謝了啊。”張钊不管那套,什麽你們仨,在他眼裏都是自己的,“晚自習之後你等等我,這幾天下雨……”
蘇曉原低着頭扯垃圾袋,心亂如麻。“下雨怎麽了?”
“下雨,路不好走,我送你回去不行啊!”張钊受不了自己的磨叽,“8點半,操場等我行嗎?”
“今天不行。”蘇曉原手底下的小動作一停,“今天我得回家,晚上給小運輔導功課。”
張钊又皺了皺眉,再點一點頭。他不喜歡蘇曉原的弟弟,說不上來,可能是自己叛逆期也沒過吧,見不得勁兒勁兒的人。“那你慢點走啊,路上水多,別老低頭發微信……也不知道給誰發呢。”
操場上又是一輪痛并快樂着的訓練,下雨并沒有影響體育生的安排。等到何安和昌子來找,張钊看了看表,剛好9點整。
“钊哥你丫終于又跑了!”陶文昌從跳高那頭過來,“怎麽今年有興致跑運動會,是不是看祝傑太不順眼了,必須親自下場收拾丫的!”
“屁,我他媽才懶得搭理他。”張钊還是把紅牛拿了出來,給他一瓶,給何安一瓶,“喝,有人請客!”
仨人推着三輛死飛往路口走,就數張钊的最顯眼。多加一個穩定後座不說,還包了個秀氣的坐墊。雪青色水波粼粼的曼妙色彩,一看就是女生用的。
“誰請的?”陶文昌打開就喝,“钊哥我跟你說啊,不是我對這方面敏感……你發現沒有,跑圈兒的時候有小姑娘等你。頭發短短的,看校服像是高一學妹。”
何安對這方面最不敏感,一聽這個不好意思喝了。“我靠,是不是人家小姑娘給你買的啊。不行不行,這不能喝。”
“我他媽可沒看見啊,昌哥你別瞎說!”張钊其實看到了,就站自己運動包邊上等着,吓得他愣是多跑2000米沒下場,“我可沒看見……幹!你他媽快喝,不喝還我啊,這是蘇曉原請客。”
“什麽?”陶文昌一驚,随口開起玩笑,“嘶,我們曉原這麽可愛啊,不行,這要是個品學兼優的小姑娘我鐵定追了,你們丫都別搶啊。”
何安老實巴交地搖頭:“我覺得不行,他要是個品學兼優的小姑娘,鐵定看不上你啊……他肯定是喜歡1班邱晨那樣兒的。”話音剛落,小腿被人猛踹一腳,從角度上分析,張钊。
邱晨,1班的學習委員,白淨高帥,成績和湯澍差不多,老王最喜歡的那類學生。
張钊立馬難受得渾身毛躁,推着車使勁兒壓水花:“狗屁,人家是他媽小姑娘嗎,你們丫不會說話就別說,省得叫外人以為體育生的文化水平就這水準了……再說不是一直傳聞邱晨喜歡湯澍沒追上嘛,你們別瞎給蘇曉原配對兒啊!”
“別啊,他要是個女孩兒我真要。”
“你要不起!”張钊踹了他一腳車轱辘。
陶文昌只覺得張钊可笑,回踹一腳:“随便說說你也當真……我靠,那不是蘇曉原嗎!”
何安剛喝第一口,吓得差點兒噴出來:“哪兒呢哪兒呢!我剛才亂說的啊,他可別聽見……”
蘇曉原找了一家半島咖啡,點好一壺花茶,這會兒耳朵裏塞着棉花球,專心致志地研究實驗高中的歷史卷子。他正寫着,對桌的椅子被人一把拉開,光線擋得嚴密不漏。
然後看見怒不可遏的張钊,後頭是陶文昌和何安,滿臉都是問號。
“咦,你們仨怎麽來了啊,跑完了嗎?”蘇曉原歪歪腦袋,趕快把棉花球拿出來。
“怪不得,敲玻璃也聽不見,喊你也聽不見,還自己帶耳塞了……”張钊的心情像沖刺到最後一圈被人搶了跑道,胸口裏炸了一串兒鞭炮,“不是回家給你弟輔導功課嗎?騙我是吧!”
作者有話要說:蘇寶弟弟将來會挨打的,欺負蘇寶一時爽。
何安,一個明明視力正常,每次都要分析角度的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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