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謝剛又問:“可這李秀兒能有何用?”

“姜老板手藝好,衣鋪子的生意一向紅火。許多官夫人、大戶人家女眷都去那兒制過衣。鋪子裏有雅間試衣,有茶點吃喝,有時聚了人也會說說各處閑話。姜老板為人吝啬,不願請太多夥計,有些制衣的活是他夫人在做,李秀兒幫着照應鋪子裏生意,接待各家夫人。想打聽什麽,想結交誰,也不是不可以的。”

謝剛笑了笑,心裏對安若晨頗有些贊許。“你挑出這些人,只是你認為有可能的,那你可有确定的人選?”

“有的。”安若晨抽出一份,推至謝剛面前。“招福酒樓的老板娘,趙佳華。”

謝剛低頭看了看那卷宗,目光閃了閃,笑問:“為何?”

“倒不是什麽特別的推斷。只是将軍從前給過提示。”

“龍将軍?提示過你?”謝剛覺得有必要跟将軍大人聊一聊了,一邊囑咐他好好教導考驗安若晨,一邊自己偷偷放水指點,這可不行。

安若晨點頭:“誓衆大會後,太守大人因為謝金一案曾經傳喚我至衙門問案。我出來經過招福酒樓時,龍将軍和宗将軍在那酒樓裏。宗将軍将我家管事安平支開,我得以見着了龍将軍。我原只是以為龍将軍随便挑了那處地方見面,但我看完這些卷宗後,發現這酒樓的老板娘也是徐媒婆給說的親。龍将軍說過,若我離開了中蘭城,他會安排消息給細作,讓細作以為我被将軍藏在了城外某處,以此誘細作上勾。我猜,将軍需要傳遞消息,還要讓細作覺得可信,那定是要故做隐蔽卻又不小心遭了洩露。在我失蹤之前,曾經偷偷見過龍将軍,這事若是被有心人發現,消息便顯得真了。”

“……”謝剛覺得自己無話可說,跟将軍也不必聊了。

“招福酒樓離郡府衙門不遠,布置得雅致氣派,菜品一流,且有許多雅室,是談事的好地方。定會有不少官員出入。招福酒樓的後街,便是聚寶賭坊。徐媒婆的卷宗裏寫着,她是聚寶賭坊的常客。如此說來,她若想掩人耳目悄悄出入招福酒樓也不是難事。再加上将軍特意在那酒樓見我,我以此推斷,這招福酒樓的嫌疑是比別處都大些。”

安若晨說着看了看謝剛:“我想請教大人,單從資料和行事地點來看,趙佳華與別的姑娘差別不大,可大人們是如何鎖定她的?将軍選了招福酒樓,為何?”

謝剛撓撓鼻子,清了清嗓子。因為趙佳華的身份被修改掩飾過,徐媒婆為她說親之時,向招福酒樓的劉老板說了謊,為趙佳華編了個新身份。

這份資料龍大囑咐他抽了出來。所以在安若晨看來,趙佳華才與別的姑娘沒甚大差別。但這時候承認這一點頗有些被揭穿的尴尬啊。

龍大剛剛從四夏江巡察回來,聽到謝剛所述只是一笑,問:“她的傷勢可好些?”

“魏大夫說康複得很不錯,喝藥換藥都很配合,從不喊疼。是個堅強的姑娘。估計好好休養大半月便能痊愈。只是她身上的疤痕重,怕是日後也無法完全消除。他說安姑娘自己似是不在意,沒問他這事,他也就沒特別提,怕惹她傷心。”

龍大又問:“她這幾日除了看卷宗,還有何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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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姑娘挂心她四妹。她說她四妹是個機靈的,雖然經得事少,但有主意,若至南城門的路途中有何意外,怎麽都該留下些線索。可安府也好,衙門也好,加上我們軍方探查,都未能找到任何線索。當日沿途沒人見到劫案,未見落單小姑娘掙紮叫喊。如今已過去七日,也未有人發現屍首報官。安姑娘疑心她四妹确是被細作所劫。畢竟徐媒婆死後,謝先生确有意圖向她下手。也許對方一直觀察監視着安府,見到她四妹逃家便将其劫走,綁做人質留個後手。”

龍大搖頭:“這不像那謝先生的行事作派。綁個活口還得養着,且變數極大。他不會冒這般的風險。重要的是,安若芳逃家之時,她們姐妹是即将嫁入錢府的,謝先生可不會未蔔先知安若晨能入紫雲樓來,除非……”他說到這兒頓了一頓。

“除非他們真的想讓安若晨替他們刺探福安縣的消息?”

“除非他們綁到了安若芳之後,将計就計,用安若芳威脅安若晨,并協助她逃家,讓她半夜到衙門擊鼓報官,混進郡府或是紫雲樓,刺探比福安縣更有價值的消息。”

“……”謝剛愣了一愣,有些驚訝,“難道将軍并不信任安姑娘?”

“你覺得她有多可信?”龍大反問。

謝剛噎了一噎。安若晨眼神清澈,态度誠懇,不卑不亢,有理有據,且對妹妹情深義重。但被龍大這麽一問,他又有些猶豫起來。

安若晨表現得太聰明了,在衙門時那一番番話把太守大人都唬住。且她傷成那樣,獨自成功出逃的機會确實渺茫,可她竟然做到了。

謝剛皺了皺眉頭。若是安若芳早已被綁架,安若晨早已被細作控制,那她這一步步棋走到如今,便是有人相助指點。她在太守大人面前戲演得好,自然也能在他們面前演得好。

無論如何,她如今确是極自然地成功打入了紫雲樓內,進入了他們追捕細作的最核心隊伍裏。她甚至把可疑的人都挑出來了,還特意提到了他們已然布局欲對付的趙佳華,如若他們将布局計劃詳細告之她……

龍大看着謝剛的表情,道:“所以你有沒有教她,莫要太張揚,聰明勁兒該藏的時候藏着點。否則容易适得其反,惹人猜疑。”

謝剛這才聽明白了,敢情剛才大将軍來了個離間計,而他差點中招。謝剛自省中,道:“未曾教導她這個,安姑娘從前養在深閨,不明白的事太多。我今日只講到細作慣用手段和上下線的接頭套路。”

龍大點點頭:“如此,我去指點她一二好了。也不能教你累着。”

謝剛很努力才克制住臉上表情,這聽着怎麽這麽像找個借口去會姑娘啊。将軍,這裏你最大,想見誰便見誰,找什麽借口啊?!

謝剛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道:“将軍不如明日再去。安姑娘今日挺忙。”

龍大一愣,微眯眼看他。他去見安若晨還得排隊是吧?是這意思嗎?

謝剛愉快地說:“宗将軍日日探望安姑娘,這會子應該就在她那兒呢。”

龍大揚了揚眉。

阿嚏!宗澤清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這日天氣還不錯啊,他也未曾覺得冷,這噴嚏打得。他揉了揉鼻子,領着安若晨繼續往前院的會客小廳去。

這幾日安之甫都不在,他找不到由頭進安府拜訪,且安府緊閉大門,嚴禁下人外出,看門房的臉色聽其言談,整個府裏風聲鶴唳,人人謹言慎行,說話都小聲了些。

宗澤清回來與安若晨說了,安若晨想了想,便又求宗澤清替她請陸大娘。陸大娘日日送菜,倒是有機會進得安府與老奶娘說上幾句話的。

這事對宗澤清來說很好辦。

現在陸大娘便在小廳裏等着。

宗澤清陪着安若晨過去,看着安若晨拄着拐走路穩當了許多,面色也好些了。不由多問了幾句她的傷情,正說着話,忽聽得有人輕咳,宗澤清一看,是謝剛與龍大。

“将軍回來了?”宗澤清忙招呼。

安若晨彎腰施禮:“見過将軍。”

龍大挑了挑眉:“安姑娘挺忙的呀。”

“還好還好,我正帶安姑娘去見陸大娘。”宗澤清熱情地幫安若晨應話,還把請陸大娘來的緣由說了說,然後問:“将軍可有事吩咐?”

“無事。”龍大答。

“那我們走了。”宗澤清言罷看了看謝剛:“兄弟,你眼睛怎麽了?”

“無事。”謝剛對他微笑。

嗯,無事便好。宗澤清領着安若晨走了。

龍大若無其事也往前院方向去,還能一路與謝剛商讨南秦布兵情況意圖及細作的計策。

到了前院會客小廳,安若晨與陸大娘單獨說話,宗澤清不好意思在旁邊偷聽,遂到屋外溜達。這一溜達有些懵,怎地将軍與謝剛也在溜達。

宗澤清蹭蹭蹭過去了。“将軍。”

“嗯。”

“閑着?”宗澤清微笑着自帶一臉陽光。

謝剛一陣狂咳。

屋子裏,安若晨與陸大娘寒喧問候了數句,然後說自己需留在紫雲樓一段時日,與錢府的婚約已然取消。她如今過得不錯,于安府內無別的牽挂,只有老奶娘讓她放心不下。

她想請陸大娘幫她悄悄給老奶娘捎個話。說她一切都好,請奶娘不必再挂心她,就按從前的計劃,拿着母親給她的養老錢,回老家去。

安若晨與陸大娘說完,從袖中掏出一小塊銀子,放在桌上推向陸大娘。“如今爹爹記恨着我,我不能回去親自與老奶娘說這些,不然會給她招來麻煩。此事我實在無人可托付,只有拜托大娘了。”

陸大娘沒有接銀子,卻是看了看窗外,轉頭回來輕聲問:“除了此事,姑娘可還有別的需要我幫忙?”

安若晨忙道:“大娘放心,只此事而已。只需告訴老奶娘你親眼見過我,我一切都好,讓她安心,勸她尋個機會離了安府。”

陸大娘點了點頭,卻仍未拿那銀子。她道:“姑娘夜半拖着一身的傷到衙門擊鼓報官之事,我聽說了。安府裏大家諱莫如深,但總有些人管不住嘴。衙門裏也有些消息傳出來,坊間各種流言……”

安若晨忙道:“大娘,我不會拖累大娘,給大娘再惹什麽禍端,只是求大娘向我奶娘傳句話,讓她莫為我擔心。”

陸大娘不理安若晨的話,徑自往下說:“我聽說姑娘逃時頗狼狽,逃之前一直被鎖在屋子裏,因着四姑娘失蹤之事,姑娘屋子被搜了個徹底,首飾之類的都被拿走,更別提留下什麽財物。如今聽姑娘這麽一說,就連姑娘最親近的老奶娘都不知姑娘出逃計劃,那姑娘的錢銀……”

“是我預支的工錢。”安若晨觀察着陸大娘的神色,她似乎并無惡意,但安若晨心中有些不安。

她信任陸大娘,當初選中她幫她租屋,也是觀察了許久才決定冒險。之後陸大娘辦事妥當,口風很嚴,從不多話,有何情況也會主動報信,讓她覺得沒有選錯人。上回她求陸大娘辦的是更麻煩的事,遞了銀子,她便願辦了。如今這不過傳個話的小事,陸大娘卻似有顧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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