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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若晨道:“你既是忍辱負重過來了,想必是有話要認真與我說的。可你這般蠢,動不動就叫嚷謾罵,你當這兒還是安府嗎?你若再罵我一句,便給我滾。再拍一下桌子,便給我滾。我可不管你有沒有法子,是不是走投無路。”
安若希一僵,頓時蔫了。她坐了下來,低下了頭。
安若晨也不管她,自顧自拿了茶喝。
過了好一會,安若希低聲道:“我就是受不得冤屈,才沒控制好脾氣。三妹故意的,她明明該知道我不會做那種事的,我喂的是水,她故意那般說我。”
安若晨不接話,不理她。
安若希又道:“姐,我不想嫁給錢老爺。”
“下一個輪到你了嗎?”
“很有可能。”
“這也是與我搭話的計策嗎?”
“我希望是,可惜不全是。我偷聽了我娘與榮貴說話。錢裴對你恨之入骨。四妹沒了,你也跑了,他顏面受損,很是不甘心。他故意給爹爹和榮貴難看。還逼着爹爹寫了份狀紙,狀告将軍和太守大人為官不仁強搶民女。那狀紙錢老爺自己收着,不知何時會用上。爹爹有些擔心,覺得這是被錢老爺拿住了把柄,民告官,且還告的是将軍大人和太守大人,這哪裏讨得了好。錢老爺對你仍不死心,想找機會将你捉走。我娘與我說,議親事只是做做樣子,讓你能同情于我,但我聽到了,她與榮貴商量着,這算是讨好錢老爺的一步,向他表表忠心。若錢老爺同意了,我就真得嫁過去。”安若希說到這兒,擡起了頭,“姐,我真的走投無路,你幫幫我吧。”
安若晨淡淡地問:“讓我幫你,你用什麽換呢?”
安若希愣了愣,她推心置腹說了半天,将事情都告訴她了,卻換來這麽冷淡的一句?安若希又沒忍住,嗆了回去:“那四妹又是用什麽換的?用她的命?”
安若晨臉一沉,四妹是她心裏的痛,安若希還犯蠢狠狠刺一刀。
安若希見她臉色,咬咬唇,局促地挪了挪,“我不是那個意思。”
安若晨不說話。
安若希咽了咽唾沫,小聲問:“四妹還是沒消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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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若晨反問:“若我找着了四妹,你是不是迫不及待地要去向爹爹和錢裴邀功,想法子領四妹回家,轉手就把送到錢裴那兒去。”
安若希又差點跳起來:“我便是這般壞的嗎?只你心疼四妹,我便想害她嗎?我們是親姐妹!雖平素算不上有多親近,但也無仇無怨,得閑時也能聊上幾句,我幫你挑過衣裳,送過你胭脂水粉。你與四妹親近?我難道會害她!又不是我給她定的親。我知曉她被許給了錢老爺,心疼她,帶她玩給她買吃的,想着起碼她出嫁前的日子是開開心心的。我還打定了主意,她嫁過去日子不好過,我會常去看望她,暗地裏幫襯着她一些。我是不如你,你慫恿她逃,她才十二歲,她會什麽?她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是你害了她,你害得她現在生死不明。你夜裏頭能睡得安穩?又憑什麽抹黑我?”
“那你現在來找我做甚?來找我害你嗎?這般呢,我是萬萬不能害你的,否則夜裏睡不安穩。你安安心心嫁給錢裴,我會常去看望你,你嫁過去日子若是不好過,我暗地裏幫襯着你一些,如何?”
“我……你……”安若希語塞,她自知失言,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麽好了。
“你不壞,你良善心軟,我卻不一定了。我敢逃家敢對抗安之甫和錢裴,我也會對付你的。”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安若希勉強擠出這一句。
安若晨猛地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瞪着她:“在我面前裝好人,你是傻子嗎?你忘了我們是同一個爹爹生的嗎?你忘了在家裏發生過多少龌龊的事嗎?你忘了我從小到大看過多少醜惡的嘴臉嗎?安家沒好人,好人都死了。”
安若希目瞪口呆。
安若晨看着妹妹,眼神冷酷。“爹爹時常罵我娘是賤人,生不出兒子,成天哭喪着臉,只會拖累他。可我娘做錯了什麽?她跟外祖父錯信了他,爹爹借着外祖父是德昌縣衙門師爺的關系攀上了縣令,擺了當地商賈一道,搶了生意。他為了這個,向我娘獻殷勤,在我外祖父面前裝老實人。娶了我娘回來,做成了德昌縣的買賣。我外祖父染病過世,德昌縣那頭買賣再榨不出更多油水,他立時換了嘴臉,又娶了你娘。然後是三姨娘,四姨娘,五姨娘。你自己說,哪房姨娘是省油的燈,能在安家過下去的,善良?是在說笑話?”
安若希僵在那處,完全說不出話來。
“你讓我幫你,我問你要好處你很吃驚嗎?憤怒嗎?我也曾經很吃驚很憤怒,那又如何?你記不記得爹爹罵過我多少次賤人?他罵我是個心腸狠毒的小賤人。”安若晨盯着安若希,“如今讓我來親口告訴你,我的親妹妹,其實我真的,一點都不介意,做他嘴裏那樣狠毒并且多疑的‘賤人’。”
安若希瞪着姐姐,瞪着瞪着,淚水流了下來。她開始痛哭:“我們做女兒的,在他眼裏,都是換利的籌碼。我不想嫁給錢裴,姐,我真的不想,我很害怕。我娘騙我,她騙我,她一心向着爹爹,我在她心裏,也只是換利的籌碼。我很害怕。”
安若晨盯着她看,慢慢坐回位置,默不作聲,任她哭着。
安若希一邊抹淚一邊道:“我知道,我來了定是會被你疑心,可我真的不知還能找誰求助。你有本事,你逃出來了,還在這紫雲樓裏過得好好的。你定有辦法能幫我的,你幫幫我吧。求你了,姐。”
“你想我幫你什麽呢?”安若晨過了好半晌終于問。
“我……”安若希抽泣着,“我想嫁個好人家,嫁到外郡去。家裏出了這些事,中蘭城,不,整個平南郡又有哪個正經人家敢娶安之甫的女兒。”
安若晨沒說話,沒說其實很早之前,就不會有正經好人家願意跟安家結這姻親的。
“而且我想過了,爹爹挑親家,只琢磨着有多少好處,就算我這回躲過錢老爺,下回還會有別的老爺。況且你還在城裏,錢老爺對你不死心,爹娘便會逼着我繼續與你糾纏,為了這個,錢老爺也不會放過我的。在這中蘭城,我看不到未來日子的希望。大姐,你有将軍撐腰,如今在城裏能說上話,你幫我談一門外郡的好親事,幫我求求将軍,有将軍壓着,爹爹不敢不同意的。我嫁得遠遠的,從此離開這鬼地方,離開這些是非恩怨,你也不必擔心我謀害于你了,是不是?”
安若晨沒說話,既沒答應也未拒絕。
安若希咬咬唇,覺得事情有希望,忙又道:“你幫了我,我自然會回報于你的。爹娘那邊的消息,錢老爺那邊的打算,我會替你打聽着。他們讓我來與你見面聯絡,好迷惑于你,這也正好給了我明正言順的報信機會。我可是會比陸大娘管用多了。”她頓了頓,道:“對了,我方才說沒說,錢老爺讓爹爹寫了份狀紙,說日後尋了機會要告京狀的。告的太守大人和龍将軍。你給将軍示個警,莫要留了後患。還有,四姨娘有些瘋瘋颠颠的,總罵你,說你害死了四妹,她要找你償命,雖是瘋言,但你也要警惕,出入當點心,若見着了她,避着點總是好的。”
她一口氣說完,滿懷希翼地看着安若晨。
安若晨問:“還有呢?”
安若希忙道:“日後還有些什麽,我打聽到了,定再來告訴姐姐。”
安若晨道:“爹爹的玉石買賣可有何不幹淨的?”
“什麽?”
“太守大人下令封閉關貿之時,爹爹的貨還沒有拿到。還有外郡客商來家裏鬧過,記得嗎?”
安若希記得,後來貨拿到了,四妹的親事定下了。“是錢老爺幫的忙。”
“這我知道。但必是有些不幹淨的勾當。我要知道他們做了什麽。”
安若希緊張起來:“買賣上的事,爹爹又不會與我說。”
“但會與榮貴說。玉石鋪子不是榮貴也在幫忙?你幫我打聽到了,我便幫你尋外郡的好親事。”
安若希咬咬牙:“你想報複爹爹,毀了安家?”
安若晨笑道:“哦,對,我忘了你良善心軟來着。既是你做不了這事,那便算了。你回去回話吧,便說東西送到了,心意我領了,然後我将你轟了出去,日後不會再相見。”
安若晨說着站了起來,一副準備送客的模樣。安若希慌得也站起來,一把拉住了安若晨的袖子道:“好,我答應你。我有了消息,便來告訴你。”
安若晨看了看妹妹拉着自己袖子的手,再擡眼看看妹妹的臉,道:“若是家裏或是錢裴那邊有了四妹的消息,無論生死,你也得速來報我。”
“行。”安若希一口答應。
安若希出了紫雲樓腦子裏還有些亂,分不清自己這一趟是成功了還是失敗了。轎子行到半路時,随伺的大丫頭梅香忽然道:“小姐,有人攔轎。”
安若希聽得轎外有人道:“安二姑娘,我家老爺有請。”
梅香問:“你家老爺是誰?”
“錢裴錢老爺。”
安若希心一沉。
錢裴的馬車停在路邊的巷子裏,安若希獨自上去了。
一上車,便看到錢裴的微笑。“二姑娘好啊。”他說。
“錢老爺好。”安若希努力鎮定地打着招呼。
“二姑娘從哪裏來?”
明知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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