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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若晨冷道:“你記住,你不過是個商賈之女,吃穿比一般百姓好些罷了,見識卻是淺薄的。莫把自己看太高,你不過如此。我讓你來,你便來,來了才有機會。”
安若希擡了擡下巴,也冷道:“好啊,我來了。機會在哪兒?”
“這一回嘛,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安若希狐疑:“什麽秘密?”
“你可想知道,我是如何逃出家的?”
安若希頓時一震:“如何逃的?”她怎麽猜都猜不透,爹娘與榮貴幾次三番聊起也未琢磨出來。
“你可還記得,四妹小時候收養過一只流浪的黃狗?”
“被榮貴差人打死的那只?”
“對。四妹對那狗狗極是喜愛。大弟卻叫人将那狗打死了。我把那狗偷偷埋了,告訴四妹那狗不見了是因為它出去找媳婦去了。可沒想到,那只狗生前在四妹後院的牆角挖了個狗洞。四妹可憐我将要嫁給錢裴,便将此事告之于我。她還偷偷幫我将狗洞子刨大了。”
安若希呆住:“你是從狗洞子鑽出去的?”
“是。”
“那四妹呢?”
安若晨不答,卻道:“四妹年紀小,卻是比你我有主意。我在她這般年紀時,可不敢想什麽逃家不逃家的。但四妹卻敢。她為了讓我能離開,偷偷攢下錢銀,又悄悄為我刨狗洞……”
說起善良可愛如今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安若芳,安若晨嗓子眼有些堵。她頓了頓,看向安若希道:“二妹,你如今如我與四妹一般處境,當明白我們當時的心情。若你有四妹的消息,哪怕一絲一毫的可能,請一定要告訴我。若有機會,請護好她。”
“都這麽久了。”安若希覺得希望渺茫。
“一日未見屍體,一日便有希望。二妹,你說得對,我們是親姐妹,雖是平素不算太親近,可也無仇無怨。你若真心待我,我便也真心待你。我心中唯一的遺憾,是沒能保護好四妹。你在安家許多事都身不由己,我明白。錢裴什麽事都幹得出來,我也知道。但我們總不能随波逐流,認命屈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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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若希聽得有些動容,但又在心裏警覺這是大姐耍的花招,大棒加甜棗,居心叵測。
“你回去,可以告訴爹爹我找你打聽爹爹南秦玉石貨品的事,而你半點沒松口。也可以告訴他們你套出了我的話,知道我是從狗洞逃的。要說什麽随你。總之讓他們覺得你我見面頗有成效。這般你再來見我,便無需找借口了。下一回我們見面時,我再告訴你一些別的。你真有本事忤逆他們了,再張羅婚事吧。”
安若希回到家中時,譚氏已在女兒屋裏等着了。她是安若希出門後才知道這事的,早等得心急如焚,見了女兒忙問:“怎麽回事?那賤人又耍的什麽花招?”
安若希張了張嘴,卻把狗洞的事咽了回去,她道:“也沒說什麽,無非就是找我拌拌嘴擺擺威風。啊,對了,她想打聽爹爹那批南秦玉石的貨是用了什麽手段拿回來的,我将她譏諷了一番。”
譚氏皺起眉頭:“那賤人想抓咱們安家的把柄。”
安若希垂頭,有些心虛,道:“她定不是現在才想,今天問漏了嘴,定是在別處沒找出爹爹的什麽短處來。”
譚氏左思右想,很不放心。“那賤人既是有了盤算,我們還是得當心。幸好當初她在家裏時都有提防她。她還說了什麽?”
“沒什麽了。來來去去就是那些怨氣。”安若希一邊答一邊想着狗洞。不知那洞什麽樣,不知四妹現在是生是死。
“娘知道你受委屈了。”譚氏不知安若希的念頭,只當她受了氣不高興。安慰道:“可你辦得很好。這委屈還得再受一陣子。如今她與你聊起來了,你多去幾趟,看看她究竟是何打算。她想找我們的把柄,我們還要找她的呢。”
安若希點頭:“女兒知道。”她還知道四妹笑起來多甜多可愛,她還知道大姐發起火來多狠多可怕。她們互相怨恨,互不信任,見面争吵,冷嘲熱諷,各懷鬼胎。想着她們姐妹命運的可笑,明明家住大宅,奴婢仆役整日伺候,最後卻是要鑽那狗洞子……
解先生站在小巷僻角裏靜靜等着,等了好一會,見到了他要等的人。
他沒有招手,只是稍稍往前站了站,讓那人看見他。那人警覺地走了一個來回确認沒人跟蹤,這才靠在巷子口那邊,背對着解先生,說道:“怎麽突然這麽急見面,這裏離紫雲樓太近。”
“需要做個決定,有些事得确認。”
“你說。”
“趙佳華的事,安若晨知道多少?”
“差不多就是軍方知道的這些。其他的她好像也沒甚頭緒。将軍囑咐她勿擅自行動,等謝剛回來。她便一直沒動靜,似乎挺沮喪,還跟安家鬧起來了。”
解先生皺皺眉:“跟安家鬧什麽?”
“跟二妹鬥鬥氣吵吵架之類的。”
“有錢裴什麽事嗎?”
“未曾聽說。”
解先生沉默。
“怎麽?”
解先生低聲道:“趙佳華死了。”
“死了?”那人吃了一驚。
“你不知道?看來安若晨也未得到消息。”
“對,我出來時,她正與她二妹見面。那位二姑娘氣勢洶洶,積了不少怨啊。”
“你确定安若晨沒線索了?”
“要是有她該會出去查探的。她沒出門,心情頗低落,練練拳腳做些雜事,然後就是見見安家那邊的人,沒什麽特別的舉動。”
“李秀兒那邊呢?”
“安若晨暫未與她聯絡。但若是知曉了趙佳華死訊,該是會再查探的。”
解先生想了想,說道:“好吧。那你繼續盯緊她。”
“你有什麽打算?”那人問。
“也許不必損失劉則。我需要再看看。”
“明白了。”
那人若無其事地靠着牆,身後已經沒了聲音,解先生離開了。
這一日中蘭城沒甚大事。趙佳華的自盡并沒有引起什麽大波瀾,除了街頭巷尾開始讨論招福酒樓東家劉老板真是可憐,女兒沒了,娘子也沒了。原是風光得意,轉眼竟成了鳏夫。衙門派人到劉府看了看,将事情記錄在案,四處查找了一番,未找到被趙佳華誤殺的女兒劉茵的屍體,搜到深夜終于放棄,收隊回去,讓劉則第二日再去衙門結案。
劉則一早便去了,從衙門出來後,他細心留意了周圍。沒看到什麽特別的人,也無人盯他的梢。
劉則未乘馬車,未帶仆從,孤單單自己走去了招福酒樓。一路遇到些熟人街坊,客氣有禮地回應了慰問,得到了許多同情憐憫。
走到酒樓處,劉則看到留信息的那扇窗戶緯缦那兒多了一個鈴铛,他心裏一動,進了酒樓,與掌櫃詢問了一下諸事處理情況,然後上了二樓,似一一查看樓中狀況。酒樓裏完全沒有客人,他安心走到一間雅間裏,從牆櫃後面摸出一張字條來。字條上寫着“姜家衣鋪李秀兒”,其中“秀兒”兩個字被劃了叉。
給他布置了任務。
這是闵公子試探他,還是表示他重新信任了他?
劉則若無其事地将酒樓各處查看了一遍,與掌櫃和賬房大概對了下賬,讓他們正式關門歇業。
劉則從後廚房穿到後街,進了自家宅院,特意停下與門房交代了幾句訪客應對的規矩。家有白事,這後頭訪客雜事等定會忙亂。幾位門房仔細聽了囑咐,一一應了。
劉則進了宅子,回到了自己的居院,将丫頭仆役全摒退了,說是要休息。
聚寶賭坊裏,齊征心癢癢地忍不住又去了密屋的外頭。雖答應了陸大娘不輕易冒險,但這密室真的是個藏秘密的好地方。他總覺得裏頭一定有線索。只是一直沒找着機會進去,如今四下無人,是不是個好機會?
正掙紮着要不要進屋去扭一下那擺件開關,卻聽得咔嗒一聲,屋子裏傳來了動靜。
齊征吓得趕緊往屋牆後頭一躲。不一會,看到劉則從那屋子裏出來。
齊征瞪大了眼,非常驚訝。他很肯定,劉老板今天沒有來過賭坊。他是從哪兒鑽進密室的?
劉則出了屋子警覺地朝四周看了看,然後朝着齊征藏身的方向走過來。
齊征緊緊貼在牆上,大氣都不敢喘。
劉則從齊征身側的通道走過,與他最近時只隔了四五步的距離。齊征感覺到腿都在打顫。所幸劉則沒有回頭看,他一直走,穿過了院門,背影消失了。
齊征在原地站了好一會,确定周圍再沒有動靜,這才重重松了一口氣。腿軟得幾乎站不住,他看了眼雅室門,實在不甘心,但又害怕。掙紮了一會還是趕緊先離開。萬一劉老板去而複返,豈不是糟。
劉則此時已悄悄上了樓,與婁志面對面坐着。
“如何,查到了嗎?”劉則問。
婁志搖搖頭,“他太警剔了。一直在城裏繞,每次都會跟丢。兄弟們也不敢跟太緊,萬一被他發現,反而壞事。”
“所以對于他,我們除了闵公子三個字,別的什麽都不知道。”劉則咬牙。
“這般動手太危險了。”婁志道:“他不止我們這一撥人手,萬一出點什麽差錯……”
“所以他必須是被安若晨和軍方殺死的。這樣誰都挑不出毛病來。上邊的人也不會知道是我們。”劉則道:“現在走到這步,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我若亡了,你也無法安好。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他通通都不會放過。”
婁志沉吟:“但查不清他的底細,怕留後患。”
“他不過是個接頭聯絡的,他死了,自然需要有人取而代之。城中形勢我多少知道一些,除了我,沒有更合适的人選了。”
“若他死了,并非換你主事,而是又來一位新的接頭人呢?到時會否查到我們身上?”
“那就等到那時再說,總比現在被他殺了強。”劉則道:“你想想徐媒婆的下場。這姓闵的上回已然發了脾氣,說安若晨盯上我了。他一旦覺得不穩妥,起殺念那是遲早的事。說不定此刻他就聯絡了殺手。”
“可你已将弟妹殺了。”
“那不過是緩兵之計,拖得一時罷了。你莫忘了,安若晨也盯上了賭坊,她就是個狗皮膏藥,甩不掉的麻煩。所以她必須死。可安若晨一死,姓闵的就會找我們算賬,到時我們還不是如今日一般的處境!”
婁志煩躁地吧啧嘴,沒說話。
劉則知道他有抱怨話沒說,于是道:“這事全怪我。可過了這一關,後頭便好了。從前你有更大的麻煩,我們不也一起過來了嗎。”
婁志被噎得無話可說,沉默了一會,點點頭:“好吧。那你安排妥當便好。”
劉則松了口氣,拿出那張紙條遞給婁志,道:“姓闵的讓我們殺個人,限期兩天。”
婁志接過一看:“這李秀兒是什麽人?”
“阿華在那衣鋪子制過衣,安若晨也去過。”
婁志鎖緊眉頭瞪着那紙。
劉則道:“所以你看,只要有一絲一毫的可疑,姓闵的都想消滅掉。不殺掉他,我們也在劫難逃。”
陸大娘去了姜家衣鋪。李秀兒起初并不在意她。客人太多,而陸大娘的衣着打扮看着便不像能在這兒制衣的,她以為陸大娘只是過來湊湊熱鬧,看看衣料款式,羨慕羨慕。怎料這婆子趁她身邊沒人時忽地擠過來低聲道:“我是替徐媒婆來問料子的事,夫人找個清靜地方說話可好。”
李秀兒如聞驚雷,臉一下僵住了,好半天才強笑道:“嬷嬷說笑了。”
陸大娘搖頭:“想要特別的料子,還是找個地方細細說吧。”
李秀兒退後一步,擠着笑臉道:“嬷嬷還是別家看看吧,恐怕小店沒有合适嬷嬷的衣料子。”
陸大娘來之前在心裏演練多遍,這種情形已有預料,于是道:“那我便回去回話了。只是下次再有人來選料子,便不是我了。夫人請多多保重,也請夫人娘家裏多多保重。”說完轉身就要走。
李秀兒下意識地拉住她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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